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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二章:道门之围


  铜钹连打三下,响声如雷。

  黄大仙顿时毛发耸立,外罩的衣袍高高鼓起,其中黑烟缭绕,煞气冲天。

  官服僵尸手中的烛火还亮着,将一张张毫无生机的脸照得发红,令人作呕的腐变与尸斑都清晰可见。

  随着黄大仙一声令下,他们也张大嘴巴,晃动断舌,摇铃般发出一记记诅咒般的古怪音节。

  哪怕林守溪心志坚定,看到这么多眼眶漆黑的行尸走肉,也难免心悸。

  他忙将宫语环腰抱起,护在身后,湛宫剑顺势抽出,准备迎敌。

  “啊——这是什么东西!!”

  行雨忽然失声尖叫。

  她眼前的院墙柔软地触动,伸出了一只又一只光滑黏稠的手臂——这堵墙的确是泥墙,用的却不是泥土,而是人捣碎成的肉泥!

  肉墙原形毕露之后,腐烂的气味顿时冲天而起。

  行雨对鬼有着天然的恐惧,原因无他,只是红衣姐姐小时候说,地狱之门关押着厉鬼,若有一天,地狱的门不慎开启,鬼将被释放,龙宫会首当其冲地被毁灭。

  届时,所有龙都将长出恶心的藓,极痛极痒,生不如死,直至血肉腐尽。

  行雨问姐姐为什么知道,红衣姐姐媚起了那双眼,笑个不停,说:

  “因为姐姐就来自地狱呀。”

  红衣姐姐如此强大,依旧要从地狱中逃出,那里面关押的,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行雨越来越害怕,她蹲下身,抱住头,颤抖不已。

  黄大仙已一跃而起,身边的几个人被瞬间撕成碎片,它踩着人头纵跃几下,碎颅飞浆里,它先跳上了三面观的戏台,再跃上檐角,又飞快纵上腥臭的泥墙,蠕动着蛆虫的眼睛盯着来犯者,爆发出凶光。

  它看见了瑟瑟发抖的行雨,狞笑一声,用戏曲般的腔调拖长了嗓音:

  “本大仙要挖你心肝,取你骨肉,塞进草人偶,送给佛陀当寿礼——”

  黄大仙朝着行雨扑去。

  它的身形遇风暴涨数倍,爪牙、毛发皆变得极长,那张狰狞的面目在黑夜中扭曲,多年的作威作福令它的叫声都变得猖狂无比。

  “别过来,别过来……”行雨抱着头,害怕得腿儿打摆。

  眨眼间,黄大仙已闪至身前,狞笑声几乎是贴着行雨的耳朵发出来的。

  行雨恐惧到了极点,她声嘶力竭地大喊:“别过来啊……”

  她一手捂着眼,一手下意识前推。

  轰——

  黄大仙看着按在自己胸口的手,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鼓起的衣袍撑到极限,瞬间撕裂,它干瘪的血肉之躯连同它的衣袍一样化作碎片,散落在地,鲜血内脏淌了個遍地。

  惊魂未定的行雨缓缓分开捂着眼睛的手,看着眼前的一幕,又看了看自己锋利的四爪,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好像也算头小龙王。

  她看向林守溪与宫语,他们也在看自己。

  “我……这……”

  行雨先喷了口水,洗了洗手,随后壮着胆子解释道:“本尊这是……示敌以弱,你们肯定看出来了吧,哈哈哈……”

  行雨的干笑声在夜色中显得有些突兀。

  她悻悻然闭嘴,看着眼前黄大仙的碎片,只见这妖怪死而不僵,爪子依旧在蠕动着,似乎想努力捡起身体,重新拼凑,无果,它掉在地上的嘴巴绝望地发出尖锐的声音:

  “嗬嗬嗬……杀了本大仙有什么用,你们完蛋了,万骷大王不会放过你们的!”

  说完这句,黄大仙彻底死掉,尸体腐烂成脓水。

  黄大仙一死,行尸走肉们像是丢掉了魂,一个个木挺挺地站着,宛若空壳。

  “你刚刚看到了什么?”宫语忽然问。

  “佛……如果那东西是佛的话。”

  林守溪回忆着刚才的所见,摇了摇头,说:“先前是场戏,讲的是对痴儿怨女因为种种原因不得已要分开,他们去向佛求姻缘,佛降下圣辉,庇佑了他们……这黄大仙很可能是在给这些尸体宣传佛法。”

  “佛又不是月老,还管这个?”行雨不屑一顾。

  “佛法无边嘛,况且他们都尊称那尊佛为嫁衣佛。”林守溪说。

  “嫁衣佛?听着就不像正经佛。”行雨说。

  林守溪点点头,将那头粉色肉山的模样描绘了出来,尤其是说到它‘舌灿莲花’时的场景,行雨一想到一根舌头上密密麻麻的莲花,头皮发麻,忍不住干呕。

  “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是佛,我哥哥说过,佛是身上涂满了金粉的人,很威严神圣的。”行雨嗤之以鼻。

  林守溪没有多说,他看向那座新搭的戏台,准备去将它拆开,看看其中是否藏有玄机隐秘。

  正在这时,四周的高山上,忽然腾起了大量的烟雾。

  行雨也注意到了这点,她环顾四周,喃喃道:“那是什么?是洪水嘛?洪水怎么跑这么慢啊……”

  “不,不是洪水,是毒瘴!”林守溪凝神细看,立刻作出了判断。

  “毒瘴?”

  行雨遥望山尖,这才发现,那些顺着山坡而下,席卷过树木的东西不是水,而是海量有毒的烟雾。

  “那还愣着干嘛,还走啊!”行雨急得跺脚。

  没有再管这些诡异的行尸走肉,他们顶着洪水般泻下来的斑斓毒瘴,向着一旁的高山上跑去。

  林守溪以真气护体,分开毒雾,他一手环着宫语的腰肢,一手帮她掩着口鼻,抱着她在山野间飞奔。

  毒雾弥漫之处,树叶飞快卷曲,凋亡,像是被吸走了精气,活人要是置身其中,也会飞快地被汲干精魄,与周围枯槁的草木无异。

  山路极其漫长,毒瘴越来越浓郁,哪怕林守溪全速纵跃,一时间也无法离开毒瘴的范围,他倒是无妨,但没有足够的气,他怀中的宫语显然有些呼吸不支了,她露出了疲惫眩晕之色,心跳也可以感知地在加速。

  毒瘴骇人,如今的宫语肉身凡胎,稍有不慎就会出事。

  “行雨!”林守溪大喝了一声。

  他想让行雨直接展露真身,直接驮他们出去。

  “急什么急?知不知道在这里,本尊每展露一次真身,消耗的能量都是巨大的啊。”行雨还在想刚刚被鬼吓唬的丢人之事,心中有怨。

  但她也没有骗人,在这个世界,每次展露真身都是对力量的巨大消耗,原因无他,只是这个世界的限制太大,远比海底龙宫大得多,哪怕是强大的红衣姐姐,来到这个世界,力量也定会大打折扣。

  她瞥了林守溪一眼,趁火打劫道:“这样吧,我累点就累点,你把那金钵还我,我现在就带你们……”

  说着说着,行雨却愣住了。

  林守溪根本没有理会她的威胁,他直接将怀中的绝世美人抱起,用唇封住她的唇,以此来渡真气。

  宫语柔唇被压住,起初是抗拒的,可真气入体之后,身体立刻有了清凉舒适之感,她嘤咛一声,半推半就之后,开始忘情索取,动作也从生涩飞快变得熟练。

  “你……你怎么还有这招?”行雨彻底看傻了,她忍不住骂道:“你这个欺师灭祖不知廉耻的东西,竟,竟敢对你的亲师祖……衣冠禽兽,猪狗不如!!”

  林守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行雨打了个颤,想起他擒龙手的恐怖威力,见威胁不成,也没敢再拖,她啸叫一声,身躯飞快龙化。

  眨眼之间,浓瘴破开一个巨口,一条青色的长龙腾空而起,越过潮水一般的瘴气,向着另一座山头扑去,林守溪与宫语坐在龙的额头上,分开了唇,晶莹的水丝被夜风吹去,仙子触了触红唇,眼眸飞快清明。

  “师祖,我……”

  “你什么你?”

  宫语冷冷打断了他,她的手指摩挲过唇,淡淡地评价道:“熟练倒是挺熟练的,可惜没尝出什么滋味。”

  “……”林守溪没敢接话。

  行雨也不敢维持真身太久,在连续越过了两座山头后,她漏气般缩小,变回了小姑娘模样。

  先前的村庄已彻底被毒瘴淹没,站在峰顶向后望去,毒瘴充盈的山谷像是一座蓄满了水的湖泊。

  行雨有些心虚地看向林守溪,弱弱道:“那个……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吧,我是在给你创造机会,那个……你是不是要感谢我一下啊?”

  宫语面色冰冷。

  林守溪也已开始卷起袖管。

  “哎,等等……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行雨吓得不停后退,脚却忽然绊到了什么,回身一看,竟是一截骨头。

  这截骨头很大,像是牛的腿骨,被她这么一踢,钻在里面吮吸骨髓的虫豸一哄而散,钻进了附近的腐草堆里。

  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整片林子都动了起来

  树木摇晃,枝条狂舞,一阵阵黑风在阴翳的林子里刮过,卷得枯叶乱飞,与之一同出现的,是响彻整个林子的啸叫声。

  行雨听着那啸叫声,心尖颤抖不停,她往林守溪那边靠了靠,壮着胆子喊:

  “谁在装神弄鬼,快给本尊出来!”

  山中的厉鬼回应了她的请求。

  无数的白骨与黑气在林间凝聚,白骨是架子,黑气是关节,它们互相拼凑,在天地之间搭成了一个蛛网般巨型的骨架子,遮天蔽月,黑暗之中,一个比人还大数倍的骷髅头缓缓垂下,幽红的瞳盯着行雨。

  这……这又是什么怪物?

  行雨仰望着这头大鬼,吓得不停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红衣姐姐说过,地狱守门的恶犬就是白骨构筑成的,眼前这东西难道与那恶犬师出同门?

  “这地方看上去山清水秀,没想到又是恶妖又是干尸又是怨鬼的……真是古怪。”宫语摇了摇头,不解道。

  “怨鬼?这东西是怨鬼吗?”行雨颤声问。

  “嗯,这东西应该就是那黄大仙口中的万骷大王了。”宫语平静道:“一般而言,这种东西只会在两国交战的古战场出现,不承想……”

  “你直接说它厉不厉害吧!”行雨不想听了。

  “不弱。”宫语说。

  行雨知道这位大仙子虽然没了修为,但眼界很高,能被她夸的,肯定不是简单货色,果然,这怪物已经开始自报家门了:

  “吾乃天窿山万骷大王,受满月真君之命镇守于此,尔等若敢擅闯天窿山,必遭火灼雷殛。”

  说着,万骷大王一巴掌拍了下来。

  林守溪抱着宫语退到了一边,眼睁睁看着巴掌打向行雨,行雨心中害怕,只好本能地出拳还击。

  砰——

  白骨巨掌凝结在空中。

  行雨与万骷大王的拳掌交界处,裂纹开始游走,顺着他的胳膊一路向上,飞快地遍及全身。

  “不……不——”

  万骷大王发出了痛苦而绝望的嘶喊,他身上的黑气开始溃散,这副巨型骨架的坍塌几乎是一瞬间的,它积累出这样的家底不知花了多久,但这一刻,百年家业毁于一旦,万骷大王就此陨灭。

  “满月真君不会放过你的……”这是万骷大王的遗言。

  行雨看了看自己覆满鳞片的拳头,想起自己的确是龙王。

  之后又翻了几座大山,满月当空,行雨见到了万骷大王口中的满月真君。

  满月真君是个真正的植物人,他的下半身扎根地下,根系不知多深,而他上面则长着一颗膨胀的人头,没有头发,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枝丫与分叉,它的上面披着块黑布,夜里光线不好,很容易让人以为那是密密麻麻的叶子。

  如果不是行雨走过的时候,这棵大树发出了声音,她根本无法发现这棵大树的存在。

  树枝上站满了五颜六色的鸟,这些鸟是满月真名的嘴巴,它们嘎嘎乱叫,口吐人言:“来者何人,竟敢伤我辛苦炼出的黄皮仙与万骷佛……”

  “吾乃满月真君,山岳灵气之汇聚,日月光辉之凝形……”

  “你们是谁,竟敢擅闯天窿山,活腻了活腻了……”

  这些鸟是满月真君的嘴巴,它们不停地抢着话,语气各不相同,无法想象是同一个妖怪发出来的。

  行雨心想,万骷大王就已恐怖如此,那可以奴役它的满月真君又该是何等恐怖的存在?这大树成精至少要花千年时间,自己只活了一百多岁,会不会打不过啊……

  这样想着,满月真君已主动出手,那是人手般灵活的藤蔓,它们缠绕过来,逼得行雨步步后退,退无可退之后,她才闭上眼,奋力反击。

  一拳。

  各色乌鸦聒噪的叫声戛然而止。

  它们停在树上,一个接着一个坠落在地,溢血而死。

  行雨抚摸着剧烈起伏的胸膛,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又看了看没了生机的大树,问林守溪:“你是不是出手帮我了?”

  “没有。”林守溪回答。

  “那……”

  行雨靠在身后的树上,愣了很久,才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后知后觉道:“对哦……我是龙,我是龙王之女,我是……行雨。”

  垂死的满月真君没听见她说话,只是一如既往地留下遗言:“你杀了我,龙君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龙君?什么龙君?本尊就是龙君!”行雨终于硬气起来,她一步步走到满月真君面前,扬起拳头,将它一拳打杀。

  满月真君身躯开裂,彻底死亡。

  之后的一路上,行雨扫去了心底的畏惧,彻底充当了一个无敌的打手,神挡杀神,鬼挡杀鬼,任对方名头再响,都是一拳打杀,绝不拖泥带水。

  中间,他们还路过一片荒无人烟的村镇,镇子上写着三个字:魔头谷。

  行雨见了这三个字,立刻兴奋了起来,她满村子搜寻,想要找几个魔头切磋一下,却是一无所得。

  “什么嘛,起个魔头谷的名字沽名钓誉,结果连个鸟影也看不到,真没劲。”行雨嗤之以鼻。

  林守溪看着这魔头谷三字,却是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宫语问。

  “我好像听师父说起过这个地方,那时魔门行走天下,铲除四方妖魔,传说最惨烈的一战就是在魔头谷打响的,魔头谷谷主是个女子,名叫苏希影,擅用毒,是当时名动天下的大魔头,据说她就是在那一战中陨落的。”林守溪说。

  “嗯。”

  宫语点点头,她对这些也有所耳闻,但并不关心,她说:“能在这种地方扎根住下的,的确不是凡人。”

  行雨听了却不以为然……这种地方?遍地蝼蚁,筑土为巢罢了。

  离开了魔头谷,行雨又挥舞一双覆满鳞片的铁拳,一路上又打杀了五六头大鬼,打死小的来大的,打死大的来老的,行雨打得乐此不疲,终于在一片深渊之侧,见到了这些大鬼口中尊奉的龙君大人。

  那是一头古怪的龙,它一头半个身子陷在了山体里,身体和山石颜色一致,看上去异常苍老,它的周围还围着很多妖怪,像是来听龙君大人讲道的。

  “真佛隐于幽世,出于冰雪,天下大乱时,佛必出世,以天道为刃,毕其功于一役,一举铲除世上之毒瘤,无人可挡……”

  龙君正缓缓说着,却听行雨一声大喝:“劳什子佛,名声响亮得很,也不见真正现世,有本事让它出来见我!”

  “深渊龙潭圣地,何人在此喧哗?”龙君说话很慢,动作更慢,它转动着石珠一样的眼睛,看向行雨,渐露震惊之色。

  “你是……”

  “我是你爹!”

  行雨受不了它的语速,奋起拳头就打,这头龙君显然比之前的妖怪结实多了,它一拳拳地轰上去,打得地动山摇,妖怪乱窜。

  “龙……囚禁……你怎么……出来,天下果真……要乱了……”

  行雨一手抓住这石龙头颅,一拳用出全力。

  石破天惊。

  以山峰为依托的石龙也寸寸碎裂,砸入下方的幽潭里,被黑色的湖水吞没,不见踪影。

  “龙君……呵,仅此而已么?”

  行雨站在潭水边,双手负后,摇了摇头。她闭着嘴巴,面容冷漠,俯瞰潭水,隐有天下无敌,但求一败的风度。

  出海之后,她太快遇见了司暮雪与林守溪,压抑之下,她都快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是啊,她是龙王之女,她来到这个世上,本该就是要秋风扫落叶般清除一切孽障的啊!

  “难怪这里能生长出这么多大妖,原来是有座龙潭啊。”行雨着眼前黑漆漆的池水,道:“今日本尊就要看一看,这龙潭之下,还藏着什么隐世之妖!”

  行雨就要跃下,林守溪抓住了她的手臂,说:“等等。”

  “什么等等?!”

  行雨一路灭鬼杀神而来,精气神正当巅峰,哪里听得进去林守溪的话,她看着林守溪的脸,想起了前些日子的种种屈辱,勃然大怒,道:“本尊生于瀚海龙宫之间,岂能郁郁受制于你这欺师灭祖的歹人之下!”

  行雨一拳打了过去。

  ……

  “别打了,别打了,饶了我吧,行雨知道错了……”

  行雨哭哭啼啼地求饶,她趴在先前寄生着石龙的崖壁上,一边屈辱地挨打,一边用爪子在石壁上写检讨书,一直到检讨书写完,林守溪才放过了她。

  行雨打遍天窿山无敌手,但在林守溪的擒龙手很快让她认清了现实,她的贸然袭击被很快制服,被打得跪地求饶,半点嚣张气焰也没了。

  宫语看着墙壁上的检讨书,笑了笑,说:“我还以为你教育小姑娘的方法有多高明,现在来看,与我大差不差嘛。”

  “是啊。”

  林守溪坦然承认,也讥道:“可惜,这一套好像只对小姑娘有用,你这大姑娘真是屡教不改。”

  “屡教不改就应该用更激烈的手段,我姐姐教过我一些,要不……”行雨弱弱开口。

  林守溪与宫语同时瞪她。

  行雨重新跪回地上,默默闭嘴。

  “这龙潭究竟是什么东西?”林守溪站在这座黑池边,掬起一捧潭水嗅了嗅,并不觉得有特别之处。

  “姐姐说,龙潭是龙的淤血,有龙潭处,必是恶魔横生。”行雨解释道。

  “龙的淤血?”林守溪更加困惑:“这种荒山野岭的偏僻地,为何会有这样的地方?”

  “我哪知道……”行雨低着头,嘟囔道。

  “那你下去看看?”林守溪说。

  “哎!你刚刚拽着莪,还打我,现在又……”行雨想要辩驳,又被林守溪的目光瞪了回去,只好小心翼翼地点头,说:“行……我去看看……”

  行雨一跃而下,半个时辰后才浮了上来。

  “太吓人了,太吓人了……”行雨重复个不停,神色慌乱。

  林守溪忙问:“你看到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看到。”行雨说。

  “那你在害怕什么?”林守溪更加好奇。

  “我当然害怕!”行雨大声道:“这龙潭根本就是一个无底洞,我往下游啊游,游了半天,也游不到底,简直比最深的海还深,这不吓人什么吓人?”

  “无底洞……”宫语俯瞰泉水,想起了某一桩故事,说:“传说,大地之下埋有苍龙。”

  “龙尸么?”林守溪问了一句,说:“这个世界如果有龙尸,哪怕是最弱小的龙尸,恐怕也是毁城灭国,无人能挡。”

  “不,不是龙尸,是一条大龙,一条贯穿整个地脉的大龙。”宫语寒声道。

  “贯穿地脉的龙?”林守溪猛地想起了武林大会上,各宗各派以笔勾描龙脉的场景,讶然道:“难道说,龙脉真的存在?”

  没有人去过地心,宫语也无法回答这一问题。

  日出之前,他们离开了这片混乱的天窿山脉。

  太阳升起时,林守溪等人来到了附近的一个城镇,不久之后,他们将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云巅榜发榜了。

  ……

  长安。

  那一夜里,小禾根据贺瑶琴的情报,一刻不停寻找,从赌坊妓院间的黑街一路摸索,变换各种身份,辗转多次,最终在下半夜顺利地潜入了皇宫之中。

  皇宫森严的戒备拦不住她。

  她精准地绕过了所有守卫与宫女的视线,抵达了皇宫深处。

  但皇宫太大了。

  这里的房间何止上万,若要一个个找,根本不可能。

  小禾搜索了一整夜,最终,她只在一片空寂无人的回廊下,看到了一盘还未下完的残局。

  小禾看着满地凌乱的黑白子,又看了看棋盘上的必死之局,隐约觉得,对弈的某一方很可能就是季洛阳。

  但猜测只是猜测,下棋的人已经离开,皇宫茫茫,季洛阳若一心想躲,她又该去哪里找?

  事情在清晨时迎来的变化。

  清晨,云巅榜发榜了。

  小禾最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震惊的。

  因为在她的计划里,云巅榜是她与林守溪相隔千里交流暗号的唯一方式。

  一旦行动所有进展,她就会伪装成司暮雪回到道门,发布云巅榜,届时,林守溪可以根据季洛阳在云巅榜中不同的排名,判断出她的意思。

  这云巅榜是无心之举么,还是……

  小禾连忙去翻看云巅榜的排名,季洛阳的排名不多不少,依旧是天下第三。

  在她与林守溪的约定里,季洛阳的名字一旦出现在前十,那就说明,她已将他擒获,可……

  “贺瑶琴!”小禾猛地反应过来。

  贺瑶琴又骗了她!

  小禾再不作多想,飞速赶回了道门。

  今日的道门格外清寂。

  小禾回到道门时,贺瑶琴正身处剑阁之中,随手翻动着书卷。

  “你是来杀我的?”贺瑶琴放下书卷,问。

  “你说呢?”小禾反问。

  “今日,我寻了由头,将各大门派的掌门都调了出去,现在道门空虚,以你的能力,杀我易如反掌。”贺瑶琴说。

  “你对魔门的人做了什么?”小禾见她有恃无恐,猜到了答案。

  “我给那些魔门的弟子服用了三火无命散,解药在我手上,若你敢轻举妄动,他们必死无疑。”贺瑶琴淡淡回答。

  “骗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小禾问。

  “我恨师尊,但也不代表我会帮你们,我更希望你们一起死。”贺瑶琴说到这里,也松了口气,说:“看来我没有猜错,你们的确是用云巅榜为暗号……差点以为弄巧成拙了呢。”

  “你什么时候发榜的?”小禾再问。

  “你走之后。”贺瑶琴说:“云巅榜是天下之榜,我昨夜递出,若不出意外,很快就能传遍天下。”

  “……”

  小禾沉默不语。

  林守溪一旦看到季洛阳的排名,定会认为大事已成,会第一时间赶回来,用不了多久,司暮雪也会回来,届时,所有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他们还会陷入危险之中。

  而她也不能抽身离去,因为林守溪在赶来,他对这些毫不知情!

  怎么办……

  “季洛阳藏在深宫,若非大机缘大巧合,你根本不可能找到的……师尊临走前嘱咐过他许多,他是乖孩子。”贺瑶琴笑了笑,悠悠地说:“日出很美,要陪我一起来看么?”

  小禾沉默不语,拼命思考着对策。

  红日将出未出,夜色将散未散。

  忽然。

  道门之外,一阵聒噪之声响起,轰隆隆如地鸣。

  这是怎么了……

  小禾与贺瑶琴的脸色同时微变。

  穿过长廊来到道门之外,两人皆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惊。

  太阳还没出来,道门之外却已列满了人。

  黑压压的人。

  带刀负剑的人。

  人群中,一个面容清俊的少年缓缓走出,迈过台阶,缓缓走到了道门之前。

  不是别人,正是季洛阳。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贺瑶琴见到他的脸,震惊又震怒:“你来做什么?你疯了?”

  季洛阳他以为震惊的应该会是小禾。

  “我不能来么?”季洛阳反问。

  “你来找死吗?还是说你又要自作聪明,觉得你能成事?”贺瑶琴厉声问。

  说到自作聪明四字时,贺瑶琴心中有愧,脸颊火辣辣地疼。

  “我想过了,我这一生都在逃避,已逃了太久,这可能是我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无论是生是死,我都不想再逃了……我想再战最后一场。”

  季洛阳凝视着小禾,如释重负,说:“幸好你还在道门,我就怕扑个空,无法给各位掌门一个交代。”

  “各位掌门?”

  小禾蹙眉,向他身后望去。

  视线瞬间拉远。

  少林、武当、华山、峨眉、点苍、昆仑、崆峒。

  旗帜飘卷。

  十月,清晨。

  七大门派齐聚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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