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滚过来那十二两的善心,值不值得。……
水银光微泛, 四下清风簌簌。
年轻女子乌发披散,在此间冷淡的光影映衬之下,她的容更透几分清丽苍, 她轻抬起眼帘,将前这小姑娘细细审视一番, 最终,她微微泛的嘴唇微扬, 嗓音如莺婉转,“你这丫头,从前我竟瞧不你还有这样的能耐, 如今你大不一样了。”
可她仍她。
不同于枯夏眉眼间的几分英气,她从来这样一副弱柳扶风之姿, 却偏如青竹一般无论在何种境地都千般风姿, 嘴上从不轻饶。
那曹满江乍听见这番话,他的脸『色』变了又变,下意识声, “你不枯夏?”
戚寸心观他这反应,明过来盐帮似乎并不知道她不枯夏?
她要上前几步, 却忽然被身侧的年攥住手腕, 他那一双琉璃般剔透漂亮的眸子冷沉沉的。
戚寸心朝他摇了摇头, 又将猫塞到他怀里,然后上前将绿筠扶起来,“绿筠姐姐,这到底怎么一回事?枯夏离开月童后,她如何找到你的?你又为什么会她换了身份,留在这里?”
绿筠站起身来,腿弯还有隐隐作痛, 但她仍旧勉力站得挺拔,“枯夏为我做的这桩生意。”
“为你?”戚寸心不解。
一缕浅发轻拂过绿筠苍的颊,她的目光再度落在戚寸心的脸上,她的记忆里还有好多个东陵的清晨或午后,她斜靠在楼上轩窗前,素手抛下一把铜子儿,便能引得这小姑娘在底下认认真真地捡来捡,她则轻摇团扇,笑个不停。
绿筠凄然一笑,“怪我,竟妄想在烟花柳巷里寻一个良。”
她本从南黎被卖到北魏东陵的。
在被卖到东陵晴光楼前,她在澧阳的青楼内已做过一年的挂牌花魁,那时她正十六七岁的年纪,端得卖艺不卖身的派头,只靠一把瑶琴,也曾引来无数公子哥的竞追捧。
中正有一位文雅端方的年轻公子,不似他那酒肉朋友张扬恣肆,他持有一身书卷气,说话也温温柔柔的,每回入楼也只自坐着,不要美,不要酒肉,只静静地听完她的琴便要告辞。
他个琴痴,来青楼也不过听外头盛传她琴技一绝,绿筠他原本并无多交集,直至某一日,他忽然将一本《琴学》交给了她的丫鬟。
“姑娘极有天赋,但授你琴艺的生本领有限,致使姑娘难得益,此《琴学》专为补姑娘短处而作,愿姑娘百尺竿头,更一步。”
这仅他在扉页留下的唯一一句话,此后他再没踏楼内一步,但有时绿筠也会借由请教而使送信于他,如此通信半载,她始终没再见他一。
那时南黎北魏尚在维持表平和,他家的生意在北魏做得比南黎要好,他最后的一封信,他随父亲往北魏江通做生意却被父亲困在江通时托寄来的。
他在信上说他并不同意他父亲举家定居江通的决定,并言自一定会找机会回到南黎,为她赎身。
但还没等到他回来,青楼倒了,她被花大价钱从南黎卖到了北魏,几经转手,她了东陵的晴光楼。
此时,她已不当初那个卖艺不卖身的自了。
绿筠原本不打算再同他联系,但颜娘身死,晴光楼被封,她将自有的积蓄颜娘搜刮来的钱财悉数奉上,换来自脱了贱籍。
“我江通只想看他一眼便回南黎,哪知他认了我,又对我深款款不计前嫌,”绿筠一双眼眸染上浅淡的水雾,她却又忽然轻笑一声,“试问几个女子听了他这样的说辞能不动心?尤我这样的烟花女子。”
“我还当他什么南黎的好儿郎,他却当我他偷着养在笼子里的画眉,不过几月光景,我便发现他早有一位伊赫妻子,借着这位妻子娘家的势,加上他自的家财顺顺当当地做了个江通知府的官。”
她眼眶微红,“枯夏那时还在东陵寻我,却不知我已深陷江通,我要逃,已不能了。”
“绿筠姐姐……”
戚寸心此时望着她微红的眼睛,心内一时也百味杂陈。
她原以为那日黄昏,绿筠离开东陵之后,往后半生都该得到她从前难以触碰的自由,谁知她离开了晴光楼的四方天井,却又囿于江通的金丝笼内。
枯夏掌握着西域往中原那条道上最大的商队,她不做北魏的生意,却现在东陵,算算时间,那时在东陵调查戚寸心的枢密院密探应该还未离开,这消息报入枢密院,他们要查枯夏为什么现在东陵也并不难,而枢密院作为北魏最大的报收集地,他们要找绿筠远比枯夏要容易得多。
“都我自惹来的祸事,你也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绿筠到底还一滴眼泪没掉,反而收敛了绪,“枯夏为救我而受制于,枢密院不肯轻易放掉她,要她藏身京山郡作饵,我以死『逼』和她换了身份,代替她留在这儿的。”
很显然,北魏枢密院这么做,为的便引谢缈盯住京山郡。
“当我得知城中了个‘绿筠’时我便知有贵前来,”绿筠说着便看向戚寸心身边那抱着一只黑猫的锦衣年,“当初在晴光楼内我观小公子这般姿容举止便不似普通,只这丫头当时那十两的善心,如今也说不清到底值不值得。”
身份尊贵了,可命却不知还能保不保得住。
年闻言,他眼眉微扬,语气轻飘飘的,“你若想做个哑巴也可以,不若你告诉我,你既受制,今夜又如何来的?”
年仙姿佚貌,嗓音也清冽动听,但这一番话却好似隐隐裹着冰霜般令脊骨生寒。
“我尚有几分可用得上的手段。”
绿筠稍稍侧过脸,看向那跪在地上,眼前仍被蒙着黑布的曹满江时,她的一双眼睛冷的,“男总会有心软的时候。”
“京山郡的盐帮真好大的胆子,竟敢北魏蛮夷私下勾结?”徐允嘉狠狠地踩上曹满江受伤的腿骨。
曹满江疼得厉害,满头都冷汗,“什么北魏蛮夷?各位饶命!我们只不过京山郡的小小盐帮,即便走私贩盐,我们也不可能将这生意做到北魏啊!”
“还要嘴硬?”徐允嘉的剑刃已经抵在他脖颈处,轻易便划一条血口子来。
“我说的都实话啊!我发誓!”
曹满江抖如筛糠,“这枯夏,不,这绿筠姑娘并非什么北魏蛮夷交给我们的,而,而……”
“谁!”徐允嘉『逼』问道。
曹满江登时脱口而:
“京山郡太守裴育宁!”
此话一,林中寂寂。
“好啊,如今你还敢攀咬太守裴育宁?”徐允嘉的第一反应便此在扯谎。
“我言句句属实!裴育宁的儿子早前京山郡的另一位富商合伙做了几桩生意,还我们盐帮替他们送的货,这女子也他儿子交给我们,又送了几箱银子来让我们看着,这事儿原只我们帮主和副帮主知道,前段时间我和副帮主一块儿喝酒,副帮主喝醉了说漏嘴的,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
曹满江的声音都抖的。
“公子……”
徐允嘉握剑柄的手一紧,抬眼看灯影月辉下的年。
戚寸心也不由看向他。
不甚明朗的光线里,年微垂着眼帘,两片阴影投在他的眼睑,教并看不清他的神,只听他忽然问,“那富商叫什么?”
“陈维良!”
曹满江察觉到剑刃已经刺破他颈间皮肉就要更深,“叫陈维良!他月童城合伙做生意,结果死在那儿了。”
徐山霁满脸惊诧,失声道:“那不……彩戏园明上的那个东家?那个大胖子?”
那时彩戏园被封后,他兄长徐山岚大理寺作证时,他隐约记得签字画押的证词书上写的彩戏园持有者有两,一名为贺久,另一名为陈维良。
山风阵阵,林间树影窸窣而动,这一瞬,戚寸心只觉得脊背发寒,大脑一片嗡嗡作响。
连珠之祸。
一绳系,一珠为引,这一珠,原来还彩戏园。
“缈缈……”
戚寸心不由握他的手,可年却仿佛又失神,他的掌心也冷的。
“您不该再往下查了,否则,您会后悔的……”
他的脑海里回『荡』起当初在阴冷的牢狱之中,那彩戏园总管柯嗣那个怪异恶劣的笑。
“再往下,也许就您的舅舅了。”
或许察觉到了点什么不太对,原本还在年怀里的小黑猫哆嗦了一下子,随即跳到了戚寸心的手臂上。
这么忽然一下,戚寸心下意识松了握着他的手,慌忙接住小猫,但也正这一刻,年忽然扯下腰间的钩霜,纤薄如柳叶般的剑刃抽,转瞬刺穿了那曹满江的咽喉。
剑刃撤,鲜血迸溅来,星星点点沾在他的手背,甚至染上了一旁绿筠的衣袂,她的脸『色』更为苍了,双膝一软,踉跄后退几步,勉强倚靠住一棵树不至于摔倒。
徐山霁也吓得往子茹身后一躲。
戚寸心却还抱着猫,怔怔地望年被点滴血迹衬得更为苍的侧脸。
“有来了。”
宋宪双眼一眯,目光在四周青黑的林中一扫。
但很快,众便又瞧见底下远处的官道上有了一片连绵的火光,随着那不断临近,林子里的异动又安静了下。
“殿下!”
那足有几百之数的一帮官差临近了,为首的那中年男子身着靛蓝大襟袍,头戴懒收网巾,发髻梳得十分整齐。
他瞧见那几盏灯火之下,那锦衣年手握一柄长剑,泛着寒光的剑锋沾血,血珠一颗颗从锋刃上滴落下来,待身后如簇的火把将这片林子照得透亮时,他抬首便正对上那年的一双眼睛。
谢缈将沾血的剑刃在曹满江的尸体的衣料上潦草地擦拭了两下,他微微扬眉,眼瞳却郁郁沉沉,阴戾丛生,“育宁表兄。”
“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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