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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47章


我与谢濯暴露于枪刃之下。

        高头大马之上的黑甲军士,在迷雾细微的光芒之中犹如一个神魔难辨的塑像。

        我依旧看不见他盔甲之中的面容,只看见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枪刃。

        我双目瞠大,画面在我眼中变得又慢又长,而在现实里,却只听“唰”的一声,银枪,错过我与谢濯身边,直至插入地里,他翻身下马,却是从另外一个方向下去的。

        他没有杀我们。

        他将马给了我与谢濯。

        谢濯赌对了。

        谢濯背着我,利落的翻身上马。

        “拿枪。”

        我终于听到了黑甲军士的声音,低沉浑厚,犹似战鼓之声。

        原来,他刚才将银枪扔到我与谢濯身边,是想让我们拿他的枪?

        我转头看他,他却已经背身去,背对我与谢濯,直面追随而来的诸多邪祟。

        我们拿了枪,他用什么?

        我心里刚这样想了,骑在马背上的谢濯抬手便将插在地上的银枪拔了出来,随后,他将自己手里的剑直接扔向黑甲军士。

        黑甲军士头也没回,但却凭借风声一手将谢濯扔去的剑握住,没有任何废话,他提剑上前,直接与身后追随的邪祟战斗起来。

        谢濯也没有丝毫耽搁,他把我圈在怀里,手握银枪,打马向前,直冲前方的城门奔袭而去。

        两人交汇不过片刻,赠予坐骑,交换武器,默契得让我感觉,他们过去,似乎一起并肩作战过不止一次……

        但没有给我询问的时间,我也没有询问的力气,我在马背上颠簸着,被带着向前,继续向前。

        前方,不停有拦路的‘人’冲了出来,我无法简单称呼他们为邪祟,因为……我根本分不清。

        谢濯骑在马上,挥舞手中银枪,近前者皆斩于枪下,没有怜悯和犹豫。

        我模糊的眼睛已经很难分辨眼前被杀的‘人’身上溅出来的是黑气还是鲜血。

        无论如何,有了大黑马,我们行径的速度果然快了很多。

        内城墙越来越近了,大门越来越清晰,城相比于外面已经破损的外城墙,内城墙显得过于崭新,门也没有丝毫破败,它依旧似大山一样巍峨,巨大的阴影给我带来沉重的压抑感。

        我们越靠近内城门,追来的邪祟便越是疯狂,嘶吼、尖叫不绝于耳。

        在我的耳朵对周围的厮杀与惨叫已经感到习惯的时候,忽然间,谢濯打马一跃,似乎跳过了一个小小的桥,我耳朵周围所有的嘈杂都消失了。

        身下,只有一直平静安定的大黑马不安的呼吸的声音。

        我努力向身后转头,却见我们已经跨过了一个小小的木桥,桥下有早已干渴的河流环绕。这本应该是起阻拦作用的小河,因为干枯早已没有了阻拦作用。

        城内的……护城河?

        我心觉奇怪,但更奇怪的是……

        “谢濯……”我看着身后所有躁动的邪祟都诡异的停在了小河的那边。他们瞪着眼、张着嘴,没有发出声音,但正是因为没有声音,此刻的安静却更加惊悚,“他们在怕什么?”

        他们追了我们一路,总不能是怕我和谢濯吧?

        他们为什么不敢靠近内城墙?

        谢濯没有回答我,反而拉着我,下了马。

        他单手将我抱着,紧紧扣在怀里,另一只手则把银枪穿到了破旧的马鞍上。

        他拍了拍马脖子:“物归原主。”

        大黑马一声嘶鸣,转头便回头奔走,一路上,马蹄踏飞所有靠近它的人,渐渐的,身影消失在了不死城内的迷雾之中。

        谢濯目光清冷,看了眼城中停下脚步的诡异邪祟们,随后带着我转身向前。

        “它送我们这一程,已经够了,出了城,它就回不去了。”谢濯一边走向紧闭的内城墙巨大的城门,一边回答了我刚才的问题——

        “他们害怕内城墙里,圈禁的东西。”

        我不解。

        只见谢濯抬起了手,他掌中灵气涌动,自来到不死城以来,他第一次动用灵力。

        他在他掌心灵力的催动下,我看见谢濯衣裳里,他一直贴身带着的那块石头飘了出来。

        石头上泛起幽蓝的光芒,宛如月色流转。

        内城墙紧阖的城门缝隙里,也倏尔亮起了同样的光芒,但听“咔”的一声。

        城门震颤,在轰隆巨响之中,微微歇开了一条门缝。

        缝隙里,传来了外面的风声,雪舞被狂风卷着,飘入城内。

        身后的邪祟,在感受到外面的寒风之后,瞬间做鸟兽散,我与谢濯身后,再无追兵。

        谢濯收了掌中灵力,颈项上的石头也落了下去。

        他迈步向前。

        城门太大,以至于只打开一条缝隙,便足以容纳我与谢濯走过。

        城门厚重,走过罅隙,天光被短暂的遮蔽,黑暗宛如一层水帘,洗涤过我与谢濯周身。

        待得出了城门,身后又是一声轰隆巨响,巨大的城门紧紧阖上。

        面前,是仿佛永不休止的风雪。

        风雪里,隐有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传来。

        我向前一看,不由胆寒。

        面前,一个通体漆黑,浑身疯狂散发黑气的“人”正在啃噬另外一个“人”。他已经咬破他的皮肉,牙齿在骨头上不停的摩挲。

        且这样的人……不止一个。

        风雪之中,无数的人在互相撕咬,他们在吃掉对方时,身后可能也挂了好几个正在吸食他骨肉的人。

        “嘎吱嘎吱”的声音,让我感觉,我们仿佛踏入了无间地狱。

        “他们……”

        “伥鬼。”

        谢濯回答我。

        这两个字,我只有在昆仑的书上见过,据说是邪神消失后,世上再也没有出现过的邪物。他们是完全被邪祟之气吞噬的,不能再称之为人的东西。

        不死城圈住的,就是这样的东西吗……

        伥鬼们,似乎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他们纷纷停下动作,满满转过头来,他们的眼睛在眼眶里乱转,更有的人,脸上也长满了眼睛,他们齐刷刷的看向我与谢濯。

        他们磨着牙,声音听得我心里发毛,有伥鬼迈出了一步,在他身后,无数的伥鬼跟着迈步上前,冲我与谢濯走来。

        离开了不死城,而前方则是数不清的恶鬼大军。

        “谢濯……”我吊着最后一口气,苦笑,“你到底是带我求生,还是求死?”

        谢濯没有回答,他周身蓄积灵力。

        我知道,他说的,该使用灵力的重要时刻,终于来了。

        伥鬼脚步越来越快,他们有的从地上爬行而来,有的从空中扑向我们!新鲜的血肉,对于他们来说,可能太久未见,一时之间,无数恶鬼,宛如阴云,铺天盖地而来。

        而在这样环境里,我身体更加无法控制体内翻涌的气息,我的皮肤开始不停的破裂,黑色的邪祟之气翻飞出去,犹如丝带在空中飘舞,仿佛是要迎接这汹涌而来的伥鬼大军。

        伥鬼转瞬铺到我与谢濯身前,地面,空中无一不是杀机。

        便在此时,谢濯周身光芒弹出,形成一个淡淡的蓝色结界,呈圆形将我们包裹其中。

        我仰头看他,只听一个轻轻的“定”字。

        光芒犹如晨钟,涤荡而出,一时之间,伥鬼尖叫不绝于耳,不过眨眼,所有的伥鬼都化作黑色烟气飘散。

        我愣了愣神。

        啊……

        就这?

        传说中的伥鬼死的是不是也太容易了一些?

        还是谢濯的力量太可怕?

        我仰头看谢濯:“你的灵力……”

        “够。”

        他只说了一字,便带着我御风而行。

        像是已经精确的计算过路线,他笔直向前,没有任何的迂回。

        风雪在我们身边穿过,我周身留下的邪祟之气在空中飘成蜿蜒的丝带,下方,伥鬼们仰头看向空中,在我们身后形成长长的追逐队伍,但在谢濯御风前行的路上,都被远远甩下,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身影。

        周遭的风雪渐停,前方出现了一片树林。越靠近树林,莫说地上的伥鬼,连空中的邪祟之气也不见了。及至树林边缘,空中气息陡变,圣洁得更比西王母所住的殿宇。

        我身在昆仑却也从未感受过如此干净的气息。

        树林静谧,林间树干似冰,树叶似雪,正是一片纯白的森林……

        这片树林……

        我在梦里见过,是雪狼一族的故乡,在这里,雪狼族长召回了邪神灵魄,强行令谢濯母亲诞下了谢濯。

        邪神将他当作容纳自己的……躯壳。

        族人将他当作邪神的恶果。

        他的母亲视他为污浊之子……

        我看着谢濯,他面容坚毅,似乎周围环境没有让他产生对过去的任何回忆,他没有不适,他只坚定的向他的目标而去。

        穿过树林,行至一片似乎永远都在结冰的冰湖之上。

        谢濯终于停下了脚步,他将我放到了冰面上。

        这里……前不久,我才在梦里见过,雪狼族族长,在这里,召回了犹如黑沙一样的邪神灵魄。

        谢濯带我来到了这里……

        我身上的皮肤估计已经没有好的地方了,圣洁的树林里,只有我身上还在散发着邪祟之气。

        只是这些气息飘到空中便被撕碎了去。

        如今停了下来,我才那么清晰的感受到身体的衰竭。邪祟之气已经将我的五脏六腑的吞噬了一样。我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我想,或许还是晚了一点吧。

        谢濯哪怕有通天的本事,大概也救不了这样的我了。

        及至临近死亡的这一刻,我张了张嘴,颤抖着,喑哑的告诉谢濯:“墓碑上,你得写亡妻……伏九夏。”

        是亡妻,不是前妻。

        到最后,我想强调的,只有这件事。

        说和离,是我错了,剪红线我也后悔了。

        谢濯半跪在我身边,自打将我放下后,他的手指便不知道在我身边画着什么。

        及至此时,听到我这句话,他手上动作一顿,看向我,目光中,有些无奈和好笑,好似还藏了些心疼似的,他看着我。

        然后他站起身来。

        我的眼睛已经没有力气继续睁开了,我闭上眼睛之前,似乎迷迷糊糊的看他掏出了一把斧子。

        斧子破旧,上有裂纹,但我还是认出了,那便是盘古斧。

        谢濯……又要劈开时空了嘛?

        我来不及看到后续,终于彻底闭上了眼睛。

        世界陷入了死寂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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