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020章
一局球打完,江里通知收银台关灯结账。
因为规矩是输方付台费,江里主动跑去收银台,准备给钱。
收银员却说:“打了十九分钟,44块,你打五折就是22块,已经从储值卡里扣过了。”
江里很好奇,问:“我没有储值卡啊?”
收银员回答:“盛千陵充了一千块,说你俩结账都用这个。”
江里有些诧异,回头看到盛千陵提着球杆往杆柜那边走,迈开步子跟了过去。
在收银台附近那面墙上,有一批专供会员使用的球杆杆柜,分上下两排,每个杆柜里都配备了吊杆器,会员可以把球杆挂在上面,让球杆保持悬空垂直,以免影响打感。
盛千陵正将自己的球杆往墨绿色吊杆器里塞,江里走过去问他:“陵哥,你办储值卡了?”
盛千陵点一下头,手上的动作没停,说:“对,上次那个比赛,亚军有一千块奖金,就放这儿对杆用吧。”
江里听了,感觉有些怪怪的。明明是一件挺好的事情,他却莫名有些不情愿,又好像有一种被施舍的感觉,叫他心中不太舒坦。
他说:“那你自己用啊,我付我自己的。”
盛千陵已经挂好了球杆,“啪”的一声合上柜门,转过头来看江里,平淡无恙地说:“我在这里待不了多久,对杆也少,用不完。”
江里并没有觉得开心,反而因为盛千陵这句“待不了多久”更觉失落。好像还没相处多久,就提前感受到了分别时的灰暗心情。
他忍不住追问:“待不了多久是多久?你为什么来这边?”
盛千陵难得情绪不佳,话语里有几不可察的刺:“这些不是你应该操心的问题。”
江里好像一个渐渐被吹大的气球,气性上涌:“那我应该关心什么?只关心我涨不涨球?只关心我杆法学不学得会?盛千陵,难道作为朋友,我关心一下你也不行?”
自从拜师以后,江里就很少直呼盛千陵的名字。
向来叫“陵哥”,偶尔耍宝撒娇时,会叫一声“师父”。
这么完完整整喊出这三个字,听起来却有一种别样的味道。有点亲近,却很疏远。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河横在两人中间,徒增距离。
半晌后,盛千陵终于回答:“江里,我现在不想说这个。”
还没有做决定的事,他不想说出口。
可是江里却蓦地被点燃怒火,好像有一道怨气没来由的从脚底窜起,直奔心头,烧得他心口鼓噪失了理智。
做朋友不是这么做的。
他想。
于是江里口无遮拦:“什么不想说,说白了就是觉得没必要,没必要跟我说而已。”
按照江里牙尖嘴利的混性子,他能说出更多刺人的话来。
偏偏此时说不出更多,不敢把话说得太重,真让自己没了退路。可确实生气,做不到不宣泄怒意。
盛千陵静静地站在杆柜边,双眼凝视江里。他的目光里浮上一层凉意,好像湖面涌起的霜,又似春日尾声残留的料峭。
明明是白衣胜雪的少年,却又多了几分明显的少年老成。
江里等了几秒,盛千陵都没回答,生气与尴尬交替,让他觉得无力承受此刻古怪难堪的气氛,一转身径直走了。
从时光台球到集贤巷,要不了几分钟。江里走得很快,脚底生风。
回到家后,连吃两颗棒棒糖他才慢慢冷静下来。
可一冷静,却又觉得后悔。
后悔自己莫名其妙发脾气,也为自己的咄咄逼人而懊恼。
盛千陵确实没有必要向他解释什么。
分明就是他自己死皮赖脸求着非要拜盛千陵为师学技术,是他自己死缠烂打天天烦着盛千陵,他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质问盛千陵呢?
说到底,江里也只是不愿意去正视自己心烦意乱的真实原因。
是因为盛千陵在这儿待不了多久,所以他没法长期系统地学习杆法么。
还是因为认识一个多月了,盛千陵根本没把他当朋友,连待多久这种不涉及隐私的事都不愿意说?
又或者,是因为那个梦境残存的威力?
理不清楚,焦躁抓狂。
第二天上学时,江里没精打采一身戾气,看什么都不顺眼。
天气渐热,只需要穿一件印了校徽的白色翻领短袖配运动裤上学,即便如此,江里还是觉得大清早就炎热得厉害,心中躁意更甚。
陈树木走到后边,远远看到江里挎着书包散漫走着,加快几步跑过来,抬起手臂搭在江里肩膀上,说:“里哥,怎么了这是?一脸不耐烦。”
江里厌弃地往旁边侧身,咬牙低吼:“都他妈说多少次了,别碰老子!”
陈树木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笑了笑,挪开手臂,追问:“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一大早跟吃了炸药似的。”
江里不想娘们儿唧唧地说自己埋怨盛千陵不把自己当朋友的事,随便扯了句黄腔:“晨勃没释放,不爽。”
陈树木:“……”
两人并排走了几步,有几个女生小跑从他们身边轻跑而过。
女生的夏季校服也是蓝色运动长裤,套在身上跟水桶似的,偏偏其中有个女孩却穿得十分好看,短袖合身,长裤轻盈。
陈树木眼睛都看直了,推攘江里的手臂,用眼神示意他看:“里哥,看,那就是二(3)班的徐小恋。”
江里烦躁地抬眸看去,只看到一张侧脸,觉得有些眼熟。
不过他也没兴趣老盯着人家女生看,回望一眼陈树木,嘲讽道:“你跟个发情开屏的孔雀一样。”
陈树木回呛:“那也好过你想开屏没人看好吧?”
江里:“????”
……
沃日陈树木他大爷。
课间的时候,陈树木出去了一趟,江里睡不着,安静地坐着发呆。
他在犹豫今晚去不去时光台球呢,如果去了,怎么给盛千陵打招呼?
如果盛千陵生他气了怎么办?
如果关系不能回到吵架前了怎么办?
想得心烦意乱时,陈树木欢快地从走廊外回来,屈膝蹲到江里身边,仰头谄媚地说:“里哥里哥,你是不是老去时光台球?”
江里低头瞥去一眼,皱眉道:“明知故问。”
陈树木很开心,笑得像个婴儿似的单纯:“那你今晚帮我打一下掩护呗,我听说徐小恋今天和人约了去打九球,我想去找她。”
“我掩护你——”未经思索,江里脱口而出,那个“妈”字都发出了声母“m”的音,却被他生生吞回去,换了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笑得和风化雨:“好,我掩护你。”
陈树木发现江里变脸宛如川剧大师,不太懂他为什么突然抽风又正常,好在结果不错,也就懒得追问了。
江里自己也松了口气。
正愁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盛千陵,陈树木就给了他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放学以后,江里没再和往常一样踩着铃声飞奔,而是十分有耐心地等着陈树木。
两人先去利济北路一家湖南米粉店吃了碗汤粉,才慢慢悠悠扯着步子朝武胜路时光台球走。
江里走路姿势闲散,两手抄进裤兜,将裤子撑得微微崩起。一双腿修长笔直,走起路来分外好看。
陈树木凑过来,再次确认:“里哥,你确定对徐小恋没意思,对吧?这不算兄弟我撬你墙角吧?”
江里琢磨着自己昨天对盛千陵说的话,压根儿不考虑那什么徐小恋还是周小恋,敷衍点头搪塞:“不算,你怎么追是你的事。”
陈树木郑重拍拍江里的肩膀,煞有其事地点评:“江里,我就知道你够兄弟。”
江里牵了牵嘴角,又继续朝前走了。
四月下旬,天黑得越来越晚。
两人走到乐福广场时,天还没全黑。夕阳未落,残留的橘红光线染亮西方一片天。
江里和陈树木穿过大门,走向电梯,不约而同长吸一口气,随后吐出来。
进时光台球时,1号球台上正好有会员在对杆。
而盛千陵和潘登、洪师傅三人在一边的沙发上坐着。潘登正和对杆的会员交流刚才的某一杆,而盛千陵则正微微侧头,倾听洪师傅讲述自己最近打球遇上的瓶颈。
江里和陈树木一起走进来,视线率先落到穿着白色短袖衬衣的盛千陵身上。
盛千陵好像感知到了这道目光,忽然抬头看过来。
两人视线隔着一张1号台和一截长长的走道,在空中交汇,好像一道黑夜里无声的闪电。
江里心中一凛,顿时感觉到心虚和慌乱,想走向1号球台边的沙发,却迈不动步子。
却没想到,盛千陵只是瞥了江里那么一眼,就很快挪开了目光。
他继续回到和洪师傅的交流里,教他破解瓶颈的训练方法。
江里的心在那一刻酸涩至顶峰。
就像尝了一口被醋酸泡过的柠檬汁,刚刚入喉,便酸到难以忍受,恨不得把嗓子都要抠出来才好。
陈树木不明所以,双眼在场内搜寻一圈,靠近江里,小声兴奋:“里哥,她们在那儿呢。”
江里仓皇抬头,意识失去自主能力,只能跟着陈树木走。他死命压着,才让自己的胸腔起伏看起来毫不明显。
徐小恋和一个女生正在九球区的一张桌子上玩儿,陈树木走过去,假装是偶遇,挥手打招呼:“好巧啊。”
哪知徐小恋抬头看到江里,脸色都变了。
一张脸从白变红,又肉眼可见变得愤怒。她咬着细细的牙,背过身去,假装打球不看江里,也没理陈树木的靠近。
陈树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有些讪然。
他之前和徐小恋有过几面之缘,虽然都是替她给江里递信和礼物,但也不至于打个招呼的情分都没有。
一回头看一眼江里,却见江里脸色也很诡异。
江里自然知道徐小恋翻脸的原因。
——这正是上个月,他贴近人家脸调戏还强迫她回答自己是不是很帅的那个女生。
江里无奈地拍拍陈树木的肩膀,认真说:“儿子,这回算爸爸对不住你。”
陈树木莫名其妙:“????”
江里自然没办法在这儿当着徐小恋的面向陈树木解释,但也不好意思跑去1号球找盛千陵。
权衡之下,还是不要脸地在徐小恋这张球台的沙发边坐下了。
陈树木跑去搭讪,自我介绍说是江里的同桌,和徐小恋见过几次的。
徐小恋一脸愤恨,眼睛里恨不得喷出火来。
陈树木猜是有什么误会,一直跟着徐小恋转悠。徐小恋打球,他就站一边;徐小恋进了球,他就屁颠屁颠鼓掌,脸皮厚得可以和江里相提并论。
江里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咬着一颗棒棒糖,目光垂下落在灰色的地毯上。
盛千陵刚才那随意一瞥,像一根刺一样插在他心上。江里不愿意和盛千陵冷战,可是让他腆着脸过去当作无事发生,又好像有点难度。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江里感觉自己心情更乱了。
比初遇盛千陵那天,他一杆炸开的球还乱。
身边的沙发突然承力凹陷下去。
江里以为是陈树木,没有理会,也没吱声儿。
他将那糖从左边口腔换到右边,又从右边换到左边。换来换去,舌头都磨破,还没想出求和的办法。
不免更加烦躁。
旁边的人却忽然轻轻开口:“江里,别生我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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