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乔智看着活尸劳动的场景，心中暗道：‘活尸啊活尸……’他脑海中泛起了以后那个死前要填写表格，选择是火葬、海葬、土葬还是尸塟的场景。

　　他还记得土葬最贵，尸塟则能得到一笔补贴，奖励死者愿意在死后贡献尸体，继续为群众服务。

　　乔智感慨道：‘说起来……那是个很多人都以死后继续服务群众而为荣的时代啊，尸体很神圣却又不是那么神圣……并不用埋好了供起来。’

　　当楚齐光做完盆地里的这些开荒前期工作，妖隐村正式走上正轨后，已经到了九月底。

　　一开始他还每天泡在这里，后面他只是每天晚上搭乘重明鸟飞过来给妖怪和老人们开诉苦大会，讲思想课。

　　还有运送食物、将食物亲自送到妖怪们和老人们的手上，这是楚齐光天天在做的事情。

　　期间他还顺便骑着重明鸟把整个盆地的地图给画了个大概，为村子以后的规划做着准备。

　　望着妖怪们开始在老人们的指挥下用粘土建造夯土房的模样，楚齐光心中想到：“再过段时间正好就能开始种小麦了，等到明年夏季收割了以后，这个村子也就能勉强开始自给自足了。”

　　“但肉食目前还没解决，对这些妖怪来说……能不能吃到肉可太重要了。”

　　就在这时，一名老人走到了妖化的楚齐光面前，有些害怕又有些敬佩地看着楚齐光，低声说道：“通天大师，那边弄好了……”

　　眼前这老人名叫宋白石，在郑三水去世以后，便是他讲话在众老人心中比较有分量。

　　在楚齐光提出要蓄养动物搞点肉食后，他便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说是自己最会养鸡，还会沤养白蚁做鸡饲料。

　　楚齐光对此自然是从善如流，因为这一个月相处下来，他也明白了自己在种田、木工、畜牧等方面是完全比不过这些老农的。

　　一方面他前世根本没怎么接触过这些，另一方面就是这些老农们的技术都是本地几十年、上百年的经验，非常适合灵州的土壤、气候等条件，比他靠谱多了。

　　所以楚齐光很快放弃了自己教他们种地，而是他负责管理，这些老农和金吉来负责技术工作。

　　现在楚齐光跟着对方来到一片泥坑前，让对方介绍介绍。

　　宋白石一提起养鸡的事情，似乎就自信了许多，眉飞色舞地说道：“……这里面填了木头、麦秆、竹片……然后盖上编好的麦秆防湿……这个不能太湿也不能太干，全是我二十多年的经验……”

　　“……再用锯好的松木、竹片、麦秆填在土堆里……过个七八天白蚁就住进去了……到时候就算一百只鸡，每天也就吃个三、四个土堆里的白蚁便行了……”

　　“我们家从小这么养的鸡，长得又肥又大，蛋生的也多。”

　　楚齐光有些感慨地看着宋白石认真讲解的模样，他记得在南涧村时候，也正是对方手握草叉，激动地插向陈刚。但现在对方脸上那老实巴交的模样，哪里还有南涧村时的狰狞。

　　这些大汉底层的农民……其实从来不缺乏生存的智慧和勤劳。

　　事实上朝廷只要轻徭薄赋，都不用怎么去管这些农民……农民们自然就能靠自己的勤劳、智慧来过上吃饱喝足的日子。

　　可惜，封建王朝往往连这么一点都难以做到，从上到下一层层的盘剥，才逼的这些农民们活不下去，最后抛弃信仰，乃至变成活尸。

　　楚齐光心中想到：‘不过你们现在可以放心了，我会让你们有种不完的田的。’

　　宋白石惴惴不安地看着楚齐光：“通天大师？我这么做行吗？”

　　楚齐光又不懂这些，他直接说道：“开始搭鸡棚吧，我过两天就买些鸡来，全部交给你养着了。以后我们妖隐村的肉食，就全看你的了。”

　　听到自己又能开始养鸡了，宋白石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不停地朝着楚齐光鞠躬。

　　到了晚饭时间，村子中央的空地上，金吉正扭动着肥大的身子，摇晃着铁勺，煮着一大锅的肉汤。

　　楚齐光站在一旁，给一个个排队走上来的妖怪们分发食物。

　　相比起刚开始来到妖隐村吃完饭时，那闹哄哄、挤成一堆、争抢食物的模样，此刻的妖怪们井井有条的排着队，神色轻松，眼中时不时闪过一丝笑意。

　　吃完饭以后，楚齐光开始给这帮妖怪和老人们上思想课。

　　这些妖怪们思想上一片空白，接受新鲜思想比较快。

　　而这些日子他们又正好经历了和老人们一起种田的时光，看着妖隐村从无到有，看着自己逐渐走向自给自足，越发感觉到了现在这生活和过去的不同。

　　对于楚齐光那一套层层压榨才导致底层妖族和百姓相互争斗的理论也有些认可起来。他们在理论和实际的结合中，会逐渐意识到只要没有上面那些权贵的压榨，他们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过上好日子。

　　但老人们却是被封建、迷信荼毒多年，不像妖怪们的思想此前一片空白，对楚齐光的讲课兴趣寥寥，对种田养鸡更感兴趣。

　　在他们的眼里，通天大师也好、朝廷也好，不过是换个人统治而已。

　　当楚齐光抱着乔智，搭乘重明鸟离开妖隐村时，他心中想到：“明年夏收之后，妖隐村估计就能完全自给自足了。到时候就可以开始召集更多人手、更多妖怪……”

　　毕竟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活不下去、抛弃了信仰的农民，以及每天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妖怪们。

　　就连神仙道这种邪教都能忽悠到这么多信徒，走正道的楚齐光相信自己完全可以做得更好。

　　而做到这一切的基础就是粮食，这才是这个世界底层妖怪、百姓们最渴望，也最能让他们安心的东西。

　　‘但还是缺人才啊……打手、农民都有了，现在最缺的是聪明点的手下。’

　　望着脚下大地上缓缓浮现出来的王家庄，楚齐光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乔大师，最近王才良怎么样了？”

　　……

　　当天夜里，王家庄的卧房里。

　　王才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觉，每当他闭上眼睛，似乎就能看到孙婆婆那不断干瘪的尸体，还有她孙子那生长出来的肉身。

　　“不死药者，气散而魂归，不见生则不见死……”

　　青灵道人的低哝声似乎还在他的耳边不断回荡着，他想要遗忘，却怎么都忘不了。

　　在道观里的时候，原本他还指望那些道士们的驱魔仪轨能够帮助他，但那些仪轨仅仅只是最开始有效，很快就再也无法压制他脑海中的低语。

　　随着症状的加剧，道士们看他的目光也越来越危险。

　　最后为了自己不被烧死，王才良只能一边忍耐着脑海中的疯狂，一边装作一切正常的模样，告诉道士们他已经好了，只希望时间能够冲淡这一切。

　　原来的院子已经不能住人了，王才良干脆在英略馆请了假，然后回到家中开始修养起来。

　　但那种隐藏在他脑海深处的疯狂却愈演愈烈，最后他不止是听到了青灵道人的低语声，甚至还能还有大量邪恶、扭曲的知识在他脑海中不断闪过。

　　“停下……快点停下……”

　　“吵死了……”

　　王才良怒喝一声，似乎想要将脑海里的那个声音给抓出来，但他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坐在椅子上，眼前的纸张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看着纸上记载的不死药，王才良背脊上满是冷汗，他连忙抓起纸张捏成一团，想要赶紧丢掉。

　　但他转过身来时，却发现地上已经全都是捏成团的废纸，每一张废纸上都是他所书写的文字。

　　“不死药者，气散而魂归，不见生则不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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