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屠户到工地时，天才微微亮，他召集所有管事人，大声宣布：“昨日和今日拿不到满工钱的男人和妇人幼儿，一律清退！”

刘衙役先是一怔，继而问道：“徐老太爷，这是平乐侯的吩咐？”

徐屠户不是空口无凭，从兜里掏出霍云朝专门写给他的文书：“是的，平乐侯算过一笔账，清退掉那些拿不到满工钱的人，并不会影响工程进度，还能多省下两天的口粮。我不识字，你们认字地过来拿平乐侯算的账看。”

百夫长凑到平乐村的徐里正跟前，听着徐里正抑扬顿挫地朗读霍云朝所写的文书，连他计算的数据也读出来。

百夫长大字不识，也不会算多复杂的数，可他深谙管人之道，他只需要确认平乐侯算出来的结果是不是正确的。

只要平乐侯给出的数据是正确的，那么百夫长是百分百支持清退那些拿不到满工钱的人。

修筑河堤给出这么优渥的条件，工地最不怕缺少来干活的人。

这县的人干不来，就去找邻县百姓过来！一日五文钱，还包一顿午饭，邻县拖家带口过来的人多的是。

各村里正倒是想据理力争一番，奈何平乐侯在文书里说了，伐树拉树枝的活计是最轻省的，连昨天今天的活计都拿不到满工钱，说明没实力，干脆清退掉，既省口粮又省工钱。

就算那些钱和粮是从犯事的地主老财家拉过来的，那也不是会自己长大的金山粮山，总有吃完花完的一天。

霍云朝在文书里着重强调，这批钱粮是为了修筑河堤特意抽调出来的，拿不到满工钱的人就说明不胜任，也不配得到这份工作。

话说到这份上，没人能反驳。

天底下的可怜人多不胜数，在霍云朝面前，搞道德绑架那一套是不管用的。

你不行，你就被清退。

别人行，别人就能抓着这争取温饱的机会。

一切凭实力说话。

当陆长乐一行人来到工地时，发现昨日热闹非凡的工地死一般寂静，尤其是那些昨日没拿到满工钱的人，一个个面色煞白，如丧考妣。

待负责看管他们的刘衙役当众宣布清退拿不到满工钱的人时，陆长乐才意识到为何那些人会是那般模样，她侧头跟陆氏说：“阿娘，收工回家的时候，我会跟爹说清楚的。”

她不会再给她爹欺负阿娘的机会！绝不！

陆氏轻叹一声：“长乐，你不该插手。”

陆长乐抿抿嘴唇，等刘衙役把重要事项宣布完，她直直朝着半山腰走去。

有了拿不到满工钱就清退的危机，今日的工地里显得分外忙碌，没人再有闲心搞事儿。

百夫长抽空过来跟徐老太爷献烟：“徐老太爷，抽一口？”

徐屠户摆手拒绝：“不抽，我家福宝鼻子灵。你要是抽烟，离我远点。”

自打他有了宝贝孙女，再也没抽过烟，小家伙年纪小，鼻子灵，力气又大，他可不想挨亲孙女几巴掌。

百夫长搔了搔头说：“徐老太爷，昨日我提的建议，平乐侯怎么说？”

徐屠户没跟他绕圈子，直接说：“我家朝儿说，你这提议放在半个月后可行。现在不行。”

百夫长不懂就问：“徐老太爷，平乐侯有没有说为啥要半个月后啊？”

徐屠户摇摇头：“他没跟我说。”

“那好吧。”百夫长明显还有别的事情想说，可他磨磨唧唧半天，就是不开口说话。

徐屠户是沉得住气的人，他也不主动开腔询问。

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态度，他也不是啥都帮的圣父。

一直到派发完工钱，宣布清退掉一百零五人达不到满工钱要求的工人，百夫长也没向徐屠户提出他的说辞。

徐屠户也不在意，他注意到陆二叔和陆三叔两个人挣了五文钱，有被清退的人不服气，说他们也能两个人领五文钱。

徐屠户不动声色地问了句：“今日的大馒头好吃吗？”

“好吃……”那人脱口而出，待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想要临时改口。

徐屠户没给这人反驳的机会，用低沉缓慢的语气说：“今早出工前，我就跟你们说过了，拿不到满工钱就清退。他们兄弟二人做的馒头好吃又能省粮食，只拿一份工钱。你呢，你一个大老爷们只拿到三文钱的工钱。”

那人顿时羞窘得脸色通红。

徐屠户扫视一圈那些不服被清退的人：“你们达不到要求就被清退，规矩摆在这。”

“还有谁不服？站出来！”

百夫长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匪里匪气地开腔。

被清退的一百零五人无一人吱声，灰溜溜地离开了。

陆二叔专门等到徐屠户空下来，才让陆长平推他过去道谢：“多谢徐老太爷！”

徐屠户没给陆二叔等人偏袒的错觉，公事公办道：“你兄弟二人不必谢我，你们是做饭的手艺人，工作量已达标，与他们不一样。你兄弟二人需得好好做饭，若是做不好，也会被清退回家吃自己。”

陆二叔的厨艺是真的不错，又很有觉悟地领了个兄弟来给他打下手，是拎得清的人，其他人也没什么好指摘他们兄弟的。

更何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徐屠户从始至终都不曾偏袒陆家人，他不光给陆二叔兄弟俩做饭的机会，也给了其他村的厨艺好的人机会，做的好就录用，做不好就清退。

陆二叔示意儿子取出两文钱：“徐老太爷，这是昨日和今日的租车钱。”

徐屠户看看陆二叔又看看陆长平，收下这两枚铜板，指着那辆独轮车说：“我收你两文钱，这独轮车租给你一个月。时间一到需得把车清洗干净再还回来。”

“谢谢徐老太爷！”

陆二叔和陆长平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好事发生，兴奋不已，连连道谢。

徐老太爷上了马车才掏出两枚铜板把玩，到家将它们拿给小福宝看：“小福宝啊，这人得自己立起来，才能得到其他人的帮助。”

小福宝压根听不懂她阿爷说什么，瞅了眼两枚灰扑扑的铜板，压根就不感兴趣，她只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比如她阿娘的银发簪和金手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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