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握手寒暄，Leon偏头对陶婷说：“去和服务员说上菜吧。”

  “好的。”她巴不得赶紧离开包间。

  这两天Liam给她恶补了不少公司内部八卦，虽然到现在陶婷也没把人认全，甚至名字都没记住几个，但Jeffery和Darlene的关系是整个市场部的头号禁忌，这个不能不知道。

  两个人都手握实权，平时明争暗斗不断，今年还在争总部进修的名额，据说谁能去谁回来就直接晋升CMO。

  Liam特地叮嘱过她，在这场大战决出胜负之前，千万不要急着站队表忠心，保持中立，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才是最明智的。

  陶婷站在走廊里，等服务员备好菜端着餐盘上来才跟着一起进去。

  她心思万千，屋里的两个男人倒是谈笑风生，看上去相逢恨晚。

  “诶，那你是好多年都没回国啊？”

  “嗯，基本没回来过。”

  “那你中文还说的挺好的。”

  “这个不能忘，而且我在德国最好的死党，他妈妈就是中国人，在他们家我们都用中文[jiao]流的。”

  陶婷拉开椅子坐下，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kou]水。

  “怎么样，国内变化大吗？”

  “大，发展得太快了。”Leon揣手靠着椅背，突然掀眼看向桌对面的人，“我跟我实习生聊天，我问她现在的年轻人还玩什么人人网吗，她说早不了，大家都用什么，那个，微博？”

  突然被点名，陶婷惊慌地挺直腰背，扯开嘴角保持一个得体的微笑。

  “对对，你有账号吗？我关注你。”Jeffery顺势拿出手机。

  “行啊，我刚开始玩也没什么好友。”

  Jeffery找到Leon的账号，随手翻看起他的主页，说：“没看出来你还挺会享受生活的啊。”

  Leon提着茶杯笑了笑：“随便拍拍，挺无聊的。”

  “这是什么意思啊？”翻到最后一条微博，Jeff嘴边的笑意慢慢消散，看向Leon的眼神带上一层防备，试探着问，“你和狮子牙？”

  “哎呀。”Leon皱起眉头，心虚地躲避他的视线，“被你看到啦。”

  桌对面，陶婷低下头默默叹了一声气。

  Leon失智了，她敢肯定。

  “真的假的？”Jeffery似笑非笑地看着Leon。

  Leon用手蹭了下鼻尖，像是在犹豫该不该说。

  Jeffery说：“我听说最近猎头在挖人啊？狮子牙的亚太区总经理？”

  “也不算吧，我一个朋友和他们有业务合作，上个礼拜不是闲得慌吗，就过去看看他们的新展。”

  Jeffery点点头：“那看起来聊得不错。”

  “还行吧。”

  Jeffery把手机翻扣在桌面上：“这么高调，肯定是稳了吧。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这种事还是不要声张，也就是我一不小心看见了，换别人肯定要多想了。”

  “是吗？我刚回国，不太懂。”

  这次Jeffery直接笑出声：“你不太懂？你是刚回国还是刚工作？”

  “实习生。”

  听到Leon在叫自己，陶婷抬起头。

  Leon[jiao]代她：“天冷想喝个热汤，你去找服务员加个菜。”

  “好的，我马上去。”陶婷拿湿巾抹了下嘴角，听出话外之意，立刻拎着包起身。

  她走出包厢没多久，手机就收到Leon的短信，内容言简意赅，——“出去另外找个地方吃吧，饭钱我报销。”

  陶婷长舒一[kou]气，这条短信来得正合她意，就上头那气氛，求她回去她都不乐意。

  饭点都快过了，陶婷懒得再找餐厅，直接走进街对面的快餐店。

  她坐在窗边，喝了[kou]热橙汁。

  路上车来车往，深秋的太阳称不上温暖，但还是吸引人把手伸到光下。

  陶婷并不好奇她离开之后Leon会和Jeffery说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也不想卷入到高层们的明争暗斗里，她只想这个学期快点结束，快点过新年，漫长的冬季之后天气赶快回温。

  -

  隔着玻璃看见Darlene的身影，陶婷抱紧马克杯，下意识地想转身走人。

  “嗨Tina。”有同事走了过来。

  陶婷想纠正她的英文名已经改成Trinity了，但就连帮她改名的那位也是成天一[kou]一个“实习生”叫她，所以她对自己到底应该叫什么已经无所谓了。

  “嗨。”她扯开嘴角。

  Darlene搅拌着咖啡，抬头看着她俩走进茶水间。

  陶婷躲不掉，只能朝着她微微一笑。

  “怎么样？最近工作顺利吗？”Darlene问她。

  陶婷点点头：“顺利。”

  Darlene碰了下她的胳膊，压低声音说：“你跟我过来下。”

  格子间外有块平台，一般是被当作[chou]烟区，Darlene从[kou]袋里摸出烟盒，问陶婷：“你[chou]吗？”

  陶婷摇摇头。

  Darlene没找到打火机，只能又把烟从嘴边拿下，有些烦躁地叹了声气。

  “我听说前两天Jeffery和Leon一起吃了顿饭？”她直截了当地开[kou]问。

  陶婷想这应该不是什么需要瞒着的事，回答说：“对。”

  “他们聊什么了？”

  陶婷收紧呼吸，说：“没聊什么。”

  Darlene没出声，安静地看着她。

  陶婷小声解释：“Leon后来就把我支走了，真聊了什么也不会让我听见的。”

  这话倒是挺实诚的，Darlene点点头：“我知道了。”

  陶婷刚放松呼吸，又听到她问：“所以Leon真要走啊？”

  陶婷咬着下唇，脑子里飞速盘算，看来Grace已经打完小报告了，Leon他自己微博都发了，也和Jeffery大方承认了，所以怎么着都不算从她嘴里泄露出去的。

  “应该是吧。”

  “新能源的项目进展到哪一步了？”

  陶婷心想这算是市场部的公事，Darlene有权过问，这个问题也可以回答。

  “Leon就让我在外网查查资料，前几天他好像去见了海达的负责人。”

  Darlene点点头，把烟盒揣回[kou]袋里：“以后把你手头的资料也抄送我一份，这个要作为你实习期考核的标准。”

  陶婷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好的。”

  出去二十分钟，回来水杯还是空的，陶婷坐回办公椅上，这班是越上越让人疲惫。

  听到里间的门响起动静，她赶紧坐正，打开手边的笔记本假装在翻阅。  “在忙吗？”Leon问她，“送我去个地方。”

  陶婷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应不应该告诉他Darlene的吩咐。

  她那副[yu]言又止的样子被Leon看见，还以为她是心疼加油钱，说：“这个月的油费我报销。”

  “不是。”陶婷咳嗽一声，豁出去道，“Darlene刚刚让我以后把项目资料都抄送给她一份。”

  Leon对此似乎并不在意：“哦，抄吧。”

  “她还问我你是不是真的打算跳槽，应该是Grace告诉她的。”

  Leon也还是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他这幅态度倒让陶婷怀疑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了，她夹在中间，倒是两边都不讨好。

  “所以可以送我吗？”Leon绕回正题。

  “可以。”陶婷合上电脑。

  走到门[kou]，Leon又[jiao]代她说：“如果下午Liam来找我，你打电话和我说一声。”

  陶婷问：“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来就说我不在。”

  “好的。”

  副驾驶座位上放着陶婷前两天刚买的新书，她在Leon上车前统统扔到后座，但还是被他看见了封面。

  “最近你报告做得不错，有进步。”Leon边扣安全带边说，“有时间可以多复盘复盘，这种专业书不看也行。”

  “哦，好。”

  “我本科也不是marketing，都是工作之后一点一点学的。书上的东西你记住了未必用的上，工作里头碰到的东西倒是实打实会派上用场的。”

  陶婷点头，虚心接受：“我知道了。”

  这几天频繁接送Leon，陶婷快把整个城区的路都摸[shu]了，借用那天他的话，要是哪天她也干不下去了，就去当出租车司机算了。

  “那个，Leon。”

  “嗯？”副驾驶的人一手支着脑袋，一手划动手机屏幕。

  陶婷说：“我听说国际驾照可以直接申请换国内驾驶证的，不用几天就能办下来。”

  Leon抬了下头：“哦，是吗。”

  “对。”陶婷看了眼后视镜，用不着她把话说得再明白一点了吧。

  “Darlene还找你说什么了？”

  他话锋突转，陶婷眨眨眼睛，回答说：“也没什么，问我工作顺不顺利什么的。”

  “她知道我那天和Jeffery一起吃饭了，是吧？”

  “......对。”

  “以后她问什么你照实回答就行。”

  陶婷却感到犹疑：“可以吗？”

  “那你不说，她之后为难你怎么办？”

  陶婷虽然觉得Leon是在危言耸听，但还是免不了为自己担心：“不会吧......”

  “你说呗，真有商业机密也不会让你一个实习生知道。”

  “......”她就知道。

  “周末有空吗？”

  一听这五个字陶婷就懂了，她回答之前是有的，回答之后就要没了。

  “有什么事吗？”

  Leon问她：“你是租房子住吗？”

  “不是，我跟我爸妈住一起。”

  Leon点点头：“没事，你就当陪陪她，工资我另外结算给你。”

  “陪谁啊？”

  “新同事。”Leon朝她笑了下，“好好招待啊。”

  陶婷脑子彻底乱了，他不是都要走了吗，还要招个新员工来？

  过了会儿，Leon说：“名字和联系方式发你了。”

  “好的。”

  趁着红灯，陶婷拿起手机看了眼短信。

  “Ann？中国人吗？”

  “对，我一个学妹。”

  “哦。”陶婷放下手机，双手重新扶好方向盘。

  今天Leon的话似乎格外多，没一会儿他又问陶婷：“对了，Liam是你的mentor？”

  “也不算吧，我俩之前工位挨在一起，比较[shu]。”陶婷发现他好像对Liam很感兴趣。

  “你觉得他会来我们团队吗？”

  陶婷有些疑惑，团队？哪门子团队？这儿撑死了也就被降职流放的他加她这个连助理都算不上的实习生。

  “我......我也不知道，Liam是很谨慎的人，不会轻易站队的。”

  “是吗？”Leon笑了声，“看你面子都不行啊？”

  陶婷又惊又怕，明知道他在开玩笑，但声音还是不自觉发虚：“我哪有什么面子可看。”

  Leon没再说什么，他让陶婷把车停在路边就好，没让她开进园区。

  “回去吧，开车小心。”Leon拉开车门。

  陶婷习惯[xing]地问：“等会要来接吗？”

  “不用，你到点下班就行。”

  “好的。”

  陶婷调了个头，今天什么都没干，光被人盘问了，她现在身心俱疲，塌下肩长叹了声气。

  电台里唱起周杰[lun]的《晴天》，陶婷拨高音量。

  指尖在方向盘上跟着节奏轻点，也不知道是哪根筋突然通了，陶婷一瞬间恍然大悟。

  刚刚Leon哪是在开玩笑，分明是在点她，让她去想办法拉拢Liam。

  这才是今天他[jiao]代她的工作。

  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委以重任，而是她的份内之事，她早在前两天就应该有眼力见地去办了。

  音乐声吵得头疼，没等一首歌播完，陶婷就关了电台。

  这实习之路，真是道阻且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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