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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067(二更+5w营养液加更) 一百……


崔烈忽然体会到了上一个被刘宏找茬的袁隗,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感受。

他们上朝的时间确实挺早,但如今这八月的天气,冬季延长后被侵吞掉的热气,好像都在这夏日被尽数返还了回来,先前的朝会上奏,也已经让时间被拖到了日出之后,以至于他此时只觉得自己后背渗出了一层汗。

他又不敢当廷对着陛下说,这问题接着让袁氏解释就挺好的,没必要问他这个局外人。

但这种话,他肯定是不能说的。

这让他不得不疯狂转动起了脑筋。

他得自救

最好还能将先前那个“放弃凉州”的说法造成的负面影响也给洗脱下去。

甚至于他的坏名声可不只是放弃凉州这一档子事。

刘宏觉得他对于崔烈是个必要时候的“选择”,但单从崔烈的视角看并不是这么回事。

因为他的司徒位置

是买来的。

他这人吧,祖父是汉朝出了名的文学家,他自己也颇为争气,早年间就混到了冀州名士的位置上,先做了太守,又做了廷尉。

然后他便琢磨着,既然三公也标价出售了,岂不是也能买来过过瘾。

但是刘宏标价的一千万钱稍微有一点多,于是他又干了个骚操作。

他通过刘宏的傅母程夫人,走通关系后只花了五百万钱就当上了这个司徒,打了个对折。

刘宏满意地把一个有金字招牌的“冀州名士”,放在了原本袁隗坐着的地方,虽然有些遗憾少收了五百万钱,但总的来说损失不大。

可崔烈就有点麻烦了。

一个月前他问儿子崔钧,也就是崔州平,说现在别人是怎么看他的。

崔州平这人未来能跟诸葛亮混一起,可想而知是个什么脾气。

他才不给自己的老父亲留脸面,当即就说你现在这个情况,“论者嫌其铜臭”,气得崔烈拔出拐杖就要揍儿子。

这件事也无疑给他造成了相当大的心理阴影。

既然先是通过不太正当的途径得到了三公的官职,又说出了个不合适的论调,那他这时候的回答就很重要了。

成了,或许能够洗脱掉身上的骂名,不成,他差不多就可以准备准备赴死以全声名了。

崔烈深吸了一口气,自觉自己已经从刘宏的话中听出了几分倾向性来,于是回道“臣以为,二人均无罪,错在将其置于一地。”

见刘宏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崔烈说道“乐平侯,乔公祖之孙也。昔年周仲飨为豫州刺史时,乔公祖为梁国小县功曹,尚敢拦路请除羊昌,不顾大将军梁冀之势,押解羊昌入洛问罪,故可称刚直之士也,乐平侯有其祖遗风,慷慨激昂行事,实属寻常。”

崔烈借着持笏的动作,小心地抹了一把冷汗。

要不是刘宏居然怪责的是张懿“被”乔琰给绑票,而不是怪乔琰去挟持刺史,崔烈还是挺想说这孩子作风不对的。

但有刘宏这个无形中的暗示在

还是说她有乔玄的遗风算了。

说起来他也没说错,乔玄在大将军梁冀还能一手遮天的时候,居然敢将他所包庇的羊昌调查罪状,槛车入洛,简直是个铁血手腕且头铁的人物。

那说起来乔琰也是这么个行事方式着实着实不奇怪。

他继续说道“张子泰,清谈中庸之士也。于陈国相任上以道德教化为重,料来袁公所愿,也正是他以此等行事促成南匈奴安居并州。”

刘宏没将袁绍和张懿往来的书信拿出来以他对乔琰还存着几分打压意愿的情况下,他也不会将这种决定性的证据拿出来因而崔烈只以为张懿是没做成实事的情况下被乔琰夺权,想了想还是给他找出了一点美化的说法来。

崔烈说到这里的时候,又小心地朝着刘宏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发觉他并未对这两句话报以什么不满,稍松了一口气。

他便跟着总结道“乐平侯为烈性跅弛之士,张子泰为行事井然之辈,二者一在秩序之外,一在秩序之中,必定相冲。今日之事,不过性情使然而已。”

“乐平侯所为在国在民,张子泰也无过错可言,既并州蝗灾已解,陛下实不必为此生怒。”

崔烈自觉自己这稍有些偏向于乔琰的话,应当和刘宏要听的相差无几。

他这话也明显两方都没得罪。

说来,刘宏的这种倾向很好解释。

凉州久久不克,在这蝗灾当头之时劳损人力,也没让天子改变将出征军士撤回的打算,更是决意不放弃凉州,可见自黄巾之乱后,陛下格外喜欢这等刚直进取之辈。

只因一旦天下有变,这样的人当即便可成为督军将领。

所以乐平侯是要保的。

但她此番做得太出格了些,甚至超过了乔玄所做之事的程度,陛下大约也还是得稍稍打压几分才是。

果然刘宏紧跟着便冷声问道“以崔司徒所言,一州刺史不尽其职,可称为清谈德化,一方县侯不尊法纪,挟掠刺史,可称威振火耀”

崔烈连忙回道“臣并非此意,罚自是要罚的,只是乐平侯既有忧民之心,平乱之才,若真将其下廷狱,未免有损并州民心,张子泰只是无为,却非无德,若除职革办,恐伤士人倒向陛下之心。故而罚必慎重。”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袁基跟着说道“臣亦以为如此。”

得了袁基的支持,崔烈总算多了几分胆魄,也稍稍挺起了胸膛。

不过以旁观的太尉张延看来,这两个人说出这话的重点不同。

崔烈的目的在于遵循着陛下的想法,将乔琰从这挟持刺史的罪名中捞出来,而袁基则是出于袁氏子弟的想法,将张懿给捞出来。

他默不作声地继续当个看客,也顺便打量了一番刘宏的神情,只觉得这位陛下在权术制衡之道上越发有了成熟老到的手段。

可他怎么想都觉得,这好像并非是个长久之道。

可惜这种事情不是他该说的,或许下一次出现什么天灾的时候他就要成为个挡箭牌,被撸下马去。

现在的朝堂平衡,也不是他应该插话的。

他只是听着刘宏在此时问道“那以两位爱卿所见,朕应当如何处置这两人”

闻听刘宏此言,袁基当先回道“乐平侯劫持太守之举不可令人效仿,然她年岁尚小,该当减免惩处。”

袁基刚开了口就发觉那崔烈朝着他投来了个感谢的眼神,显然是要多谢他当先来回答这个问题。

可这是袁基能选择先后回答顺序的吗

归根到底,刘宏在问询崔烈的时候,其实也只是给他看一个态度而已。

张懿属于袁氏门生,现在犯下了过错,那么对乔琰的罪责给出开脱的说法,其实也是在维护袁氏的体面名声。

若让这朝堂之上的其他人来回答,必定要斥责乔琰一句行止无端。

可这句话,谁都能说,唯独他袁基不能说。

即便他心中觉得此事算是袁绍惹出来的麻烦,也必须出于世家本为一家的想法,先将其扫平下去。

他继续说道“以臣愚见,不若将乐平侯禁足三两年,给其指一礼法名师,令其自此后规范行事。乐平侯天资纵横,遇蝗灾之害也能力挽狂澜,实为大汉栋梁,谨慎教化便是。”

“至于张子泰”

袁基心中忖度了一番后回道“并州虎狼之地,以其文典之才不宜长居此处,不若将其撤职刺史,给一中原州郡太守位置继续磨砺。”

此前是袁氏将其托了一把,现在将其重新放回原本该去的位置,只怕也正合适陛下的心意。

在听得刘宏沉吟片刻回了个“可”字后,袁基意识到自己做对了。

这句话也只能从他们袁氏的口中说出来,才能确保这场县侯夺权太守的事情,不会引发更大的波澜。

但也更能让刘宏因张懿的无能所生出的愤怒,绝不会波及到他们袁氏身上。

而有了这个开头,随后的安排也就好定得多了。

不过在这桩事里还有个麻烦事。

刘宏环顾一周,又问道“并州方遭逢蝗灾之难,不可无刺史督查,以各位爱卿看来,何人堪配为并州刺史”

既然要将张懿撤职,寻个平稳地方去做太守,更符合他本身的能力,那么谁来做这个接任之人呢

如黄琬这般的人才不多见,资历和年岁足够的人也大多在其原本合适的位置上,贸然调任多有不妥。

但总还是要有人出来给刘宏一个答案的,总不能个个都安静站在这里。

崔烈想了想决定开口。

先前的问题令人失措,但这个关于并州刺史选什么人的问题,他却觉得还是相对好回答的。

而且这也未尝不是个让他洗脱名声的好机会。

他沉声答道“臣有话想说。”

在刘宏准允之后他说道“先时傅南容言,凉州不可弃,令臣听来振聋发聩,已知先前意图让大汉自断臂膀的举动实属不该。故而此时不得不说,凉州不可弃,并州亦不可弃,此为头等要务。”

虽然说这种明摆着是在给自己挽回脸面的事情,必定也会遭来一部分人的耻笑,但这话说出来肯定是要比没说的情况要好的。

崔烈一边给自己找足了心里安慰,一边说道“如此,这接任的并州刺史必得有雄阔督战之心,勇据匈奴之愿。”

听听他这话说的,现在就有骨气多了

崔烈对自己言辞堂堂的表现颇为满意,又说道“也正如先前袁太仆所说,对乐平侯需得以德行名士教化,责令其改正言行,若是安排一名士前往,乐平区区小地而已,难免有些不妥,倒不若这并州刺史可兼任此事。”

“臣以为,所选的并州刺史该当兼具二者。”

然而让崔烈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下一刻便听到刘宏说道“那便由爱卿去吧。”

“”崔烈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比先前被刘宏点名发表意见的时候还要茫然得多。

眼见他这等表现,刘宏语气淡淡地问道“君非德行教化之才”

崔烈也不能说自己不算。

他这最令人诟病的事情就是花钱买官,但偏偏买官这件事是由刘宏折腾出来的,若是说此事不合适,也就无疑是在说,刘宏这位帝王的决策失当。

以他那家学传承,加上他儿子崔钧刚举为孝廉的情况,他也同样不能否认这一点。

“君非誓抗匈奴之人”刘宏又问道。

崔烈同样不能否认这个问题。

他恨不得拍自己一巴掌,怪自己为什么要说话说得这么快,现在好了,他先自己说了傅燮的话将他给骂醒了,这么一来,他再说自己没这个胆子对上匈奴,便是个欺君之罪。

既然这两者都不能反驳,那也就是默认了,自然很符合他先前建议的条件。

照这么说来,刘宏觉得他可以担任并州刺史,也并不是一件随便说说的话。

但这个刺史的位置

从司徒到刺史这是降级啊

崔烈心中郁卒难当,可他又忍不住想到自己在抄起拐杖想要揍儿子一顿的时候,他那好儿子所说的话。

除却那句他并不知道会流传后世的“小杖则受,大杖则走”的名言之外,崔钧还说过,以前别人提到他崔烈都说的是他有三公之才,然而在他选择买官成为三公之后,天下人又不这么觉得了,正是所谓“天下失望”。

若是他先回去做了个并州刺史,在任上做出些贡献来,岂不是也能重新证明他确实是有这个本事

崔烈心中飞速思量,最终成了他朝着刘宏拱手所回的一句“臣领命。”

只是当朝会散去的时候,崔烈还是不免在心中长叹

他的五百万钱啊

花了整整五百万钱,却在这三公的位置上才不过坐了不到半年就被撤职了下来,这都叫个什么事

何况并州刺史,可着实是个不那么好做的职位。

他此后一来要跟那些个胡人打交道,二来还得如袁基所建议的那样去教学乔琰这个刺头。

他连自己儿子都说不过,真的说得过那个胆敢关押刺史,霸占职权,还得到过许子将“雏凤清声”评价的乔琰吗

崔烈在心中生出了几分疑虑,又努力让自己将此事暂时忘记。

总归这些个麻烦都得等到抵达了并州再说。

而比起崔烈的郁闷万分,刘宏就无疑要舒坦得多了。

在他看来,将崔烈指派到并州刺史的位置上,既是对乔琰的警告,也是对乔琰的放纵。

何为警告

博陵崔氏,累世名门,崔烈更是冀州名士,如此一来,乔琰这等剑走偏锋之路可以针对此前声名不盛的张懿,却绝不能用同等办法对付崔烈。

加之崔烈领了个监管乐平侯的职责,在身份地位上也有了稳压住乔琰的意思,纵然没有到真让拜个师父的程度,约束其言行总是能做得到的。

何又为放纵

崔烈此人与蔡邕相仿,可为名士不可为重臣,虽然前者是因为能力,后者是因为跟同僚之间的关系,但归根到底,崔烈不适合当司徒,也不适合当并州刺史

那么就让他看看,他这位以请罪书和给自己取字来阐明心迹的孤臣,能做到哪一步吧

但这种盘算,自不必跟谁言明。

在他听到张让小心问及为何要令崔烈去接任并州刺史位置,不明天子心意的时候,刘宏一边看着眼前令宫人假扮作外头街市样子的场面,一边回道“三公值一千万钱,崔威考只交五百万钱,时间折半而已。”

饶是张让早知道刘宏在有些时候想法与常人不同,此时听到这个答案还是不免呆滞了一瞬。

现如今在三公位置上的的确大多做不满一年就被撤职调换,按照这个逻辑来说,崔烈只交了一半的钱,所以也在职一半的时间也确实没什么问题。

何况这样一来,重新空缺出来的司徒位置也就可以继续拿出来兜售。

张让听说曹腾养子曹嵩,也就是曹操的父亲,有意购买个三公位置。

他也的确有这个财力。

虽说他好像更属意太尉的位置,但能有个司徒做做,说不定还能便宜些,他肯定也是乐意的。

对刘宏而言,这便又是一笔新的钱财进账。

张让想清楚了这一点,险些想倒抽一口冷气。

可还不等张让对刘宏这种精打细算的谋划做出什么评价,又见这先前就给自己换上了商贾衣服的天子,牵着头顶冠冕的猎犬,大摇大摆地走入了这佯装而出的街市上,分明已是不想再过问朝堂之事的样子。

总归他今日对朝堂的安排已毕,正是他该当享乐的时候了。

这便是刘宏此时的想法。

那头顶官帽的猎犬仿佛也颇得其主的气势,在行动之间比那些个公卿大臣还要显得昂首挺胸。

刘宏对其大为满意,转头又见两个小黄门互相殴打了起来,表演的正是街上的行人与商贾之间,因价格谈不拢而动起手来的景象。

他朗声一笑,将腰间的玉佩朝着其中一个摊位上抛了过去,将摊位上的酒壶给拿了过来。

这些个蝗灾事项,且等他醉罢再说吧

乔琰此时无从得知刘宏的诸多举动。

但这种未知并不意味着需要有所失态。

既已送出了那封并州蝗灾情形的奏报和那封请罪书,她该做的事情已经都做完了,也着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此前的封侯一事,加之因州牧封建论而跟刘宏的正面交锋,足以让她确认,刘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在他行事之中贯彻始终的平衡和掌权二字,对于世家势力已成,或者是处在士人领袖立场上的人看来,着实不是什么好事,可对于乔琰这等游离在外的存在

却恰恰是一出最好用的筹码。

并州的急雨过后,她在晋阳城里又待了七八日,而后,在依然让人限制着张懿和太原郡太守自由的情况下,自己领着典韦一道返回了乐平。

谁让这八月中旬,正是北方的秋收时节。

自北山过境,眼见阔别一月有余的乐平县出现在她的面前,饶是乔琰已在晋阳周遭见到了田野中麦田金黄的景象,可现如今见到的场面所属的地方叫做乐平,她还是不由心中油然而生了几分成就感。

这是她的领地。

今年比之去岁她初到乐平的第一年,郊野农田也更有一派丰收景象。

蝗灾的来袭,虽然难免在有些叶片上留下痕迹,但因其快速扑灭,并未让这种灾害的恶果延续到丰收上来。

乔琰牵着马缓步而行于田垄之上,正见县民于田中来回忙碌。

当今时节的小麦亩产不过百斤出头,很难见到后世那等颗粒饱满到压弯了茎秆的样子,但当户均五十亩的农田连绵成一片,连带着秋收之色也层叠铺展成长卷的时候,倒也毫不影响这视觉上的震撼。

唯独特殊的大概是间隔了一段距离出现的草庐。

此前为了防止放火波及到农田,在草庐的周遭还是一片空空荡荡的,只不过是因为落了雨,先前或许有飞鸟带着草籽掠过,让那些地方生出了一些顽固的杂草。

乔琰朝着那些地方看去也颇觉有趣。

在不必以燃火之法吸引周遭蝗虫后,乐平县中对这些个草庐感念有加的县民,将家中多余的粗布拼拼凑凑地做成了装饰,挂在了草庐之外。

以至于从远处看去,倒是有些花里胡哨的样子。

好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可以算是身着百家布了。

乔琰想到这里不觉一笑,也正是在此时,一个年不过五六岁的女童从一旁的麦田中钻了出来,刚要爬上田垄,忽然对上了她的视线。

这孩子倒也不怕生,看了看乔琰和她牵着的马儿,以及她身后活像是个铁塔的典韦后,忽然转头高声喊道“君侯回来啦”

还不等乔琰让她小声些,别这么一副和欢迎凯旋战士没两样的表情,下一刻她就听到

因这孩子的一声呼喊,在连绵的麦田之上,一声接着一声仿佛是在传递一样的“君侯回来了”,一直朝着县城的方向扩散而去。

这实在是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像是遵循着浪潮推进的规则,又混杂了麦田的摇曳声响,形成了一种特殊且此起彼伏的韵律。

直到在乔琰的耳中都已经只能听到几声依稀可辨的声音。

也明明只是五个字而已,她却无端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发酸。

这好像是一种太过隆重的欢迎仪式。

从情理上而言,乔琰能理解这样的行为。

只因对这个时代的黔首来说,能让他们吃饱饭的人便实打实可算是个明君。

只可惜大多数时候,这种异常朴素的目标也很难达成。

那么乔琰在乐平所做的种种,就着实是对他们有活命之恩了。

但当她亲身经历这种浓烈而朴实的感激之时,她也不免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她此前跟徐福说,对弱者怀有怜悯之心的前提是自己是个强者,而她彼时还不是。

现在的她可以算吗

乔琰自己也不知道。

她心中思绪辗转,难免有些忽略眼前,等她低头一看的时候,那女童的胆量好像就是喊出那第一声而已,现在又已经钻入了麦田中跑了个没影。

这让乔琰想抓这个“罪魁祸首”问问收成的情况都做不到。

不过或许她是不必去抓个什么人了。

因这浪潮一般快速传递到县城方向的消息,她才又往前走出了一段,就看到自县衙方向和远处影绰可见的山田方向,都各自有几匹奔马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而来,等到行抵近处,分明是一个个熟人。

好在这些人骑乘的马匹之间到底还有那么点优劣之分,总不至于在田埂上就互相撞个正着。

先到的先下马往旁边站一站,后到的早点刹车。

但在他们一个个下马之后乔琰朝着他们扫了眼,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场面比起那草庐穿着百家衣还要滑稽得多。

“你们这算是个什么情况,等着我检阅”乔琰挑了挑眉头,“何必露出这么个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状态。”

以免让乐平牵扯入内,她连乐平侯所属的家臣都没带去晋阳,以戏志才和程立二人对她想法的揣度判断,也足以做到将其他人都拦截在乐平县内。

除却跟着她直接出行的那一批人之外,也就只有戏志才因为领的是乔琰拍板的俸禄,而没有具体的职位,更还因为此前未到八月没有落户户籍,才能无所顾忌地前来。

一听她这话,就连在乔琰看来一向稳重的秦俞都不由微红了眼眶,“君侯何必如此冒险”

这话也是其他人想问的。

虽然知道有典韦和褚燕随行,从各郡政令下达的情况来看也能看出乔琰的行动顺利,她也并非没有让人折返乐平报个平安,但没见到人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乔琰这些时日忙于州府事务,她脸颊上都稍显出了几分清瘦之象。

即便这也让她那双眼睛更显意兴飞扬了些,更透出一股子强干锐利的神采,看在乐平这些跟着她“起家”的人眼里,却无疑是太过操劳的表现。

“冒险归冒险,能活一州之地,也未尝不能一做。”乔琰回道,“你们也别那么操心,事情没你们想的那么糟糕。”

她一边继续朝着县城方向走去,一边说道“何况我回来可不是看你们在这里当木桩子的,而是来看薯蓣收成的,你们要是敢用什么想着我还没回来找理由”

乔琰朝着他们看了一眼,顶着这一片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的眼睛,她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语气一拐地改了口,“那那就明年再种吧。”

被陆苑搁在马背上载过来的蔡昭姬直接就笑出了声,“君侯大可以放心,你就算不说,这几日里有几位可是直接睡在薯蓣田边上的小屋里的,就怕雨水淤积将这收成影响了。”

被她无形中点名的赵云和徐福尴尬地别过了头。

乔琰朝着两人看了一眼,觉得还是给他们留点面子算了,“那好,便去看看。”

算起来薯蓣成熟的时节乃是八月到十月。

大多数收获的时节还是十月。

只可惜乔琰虽然自觉,刘宏不至于因为她挟持州府的行为,就给出褫夺县侯封号的惩罚,也觉得还是不要等洛阳使者抵达之后再进行收获为好。

好在八月半的薯蓣也已经成熟了,倒也不至于造成什么损失,顶多就是一点口感上的区别而已。

在这一个多月中依然在顺着支架攀援的薯蓣青藤,已将整片山岭都给覆盖成了郁郁葱葱的一片。

乔琰一眼望去也觉得这收成差不了。

在她下达了收获的指令后,负责种植薯蓣的黑山军便手上裹着麻布,小心地穿梭在这山田之间,将薯蓣从田地之中挖掘出来,放入了身旁的背篓之中。

许是因为这山田土壤的肥力因此前未种作物的缘故,乔琰旁观这薯蓣的挖掘,觉得好像长得跟她认知之中的山药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就算稍显纤细了几分,总也是要比去岁从山中摘回来的种植样本要壮硕不少。

或许会比她预估的数量高出一些来

她心中稍有估计,也留意着这些即将落户乐平之人的举动。

一年的辛劳在此时收获,即便是其中在打架的时候最粗手粗脚的家伙,也因为中耕阶段养成的细致习惯,和对薯蓣产量的期待,变得说不出的小心谨慎。

要朝着左右环顾了一圈的张牛角看来,这些个大老粗着实像是在干接生的行当。

但他一看这些人虽慎重却也快速地进行着收获行动,又没了分心的念头。

乔侯回来了,现在还是八月,这不就是那三千户籍敲定的时候

好嘛现在的收成就是最后一战

张牛角恨不得拿出全部的气力,拼着直接猛干到底的气势,直接将所有的薯蓣都给收获了再说。

不过着实架不住这里有六万亩的田地,而他们也就只有几千人而已。

这挖掘偏偏又是有些考验耐心的活

等他负责的部分尽数收获出来的时候,他摸着自己的腰,感觉快有点不听使唤了。

可当六万亩山田上收获出来的薯蓣堆积在一处的时候,着实是一副壮观异常的画面。

因其生长出的形态弯曲,不便只通过体积来估算其中的数量,在入库囤积之前,这些经过适当晾晒的薯蓣先一批批过了秤,这才记录在案。

随着登记在册的薯蓣数量累积,这周遭围观的县民和黑山军都不由发出了一声声惊呼之声。

然而最后一批薯蓣称重结束,整个场地反倒安静了下来。

直到一个声音忽然打破了此时的沉寂。

“乔侯”

急奔而来的张牛角这会儿早忘了什么户籍的问题,在有些发黑的脸上泛着一层激动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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