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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周五的傍晚,北城都特别堵。
如果没有必要,孟戚漾一般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出门。
她坐在缓慢行驶的车里,一路抱着手机聊天,手就没停下来过。
上车没多久,出版社的编辑给她发了两张图片,问她更喜欢哪张作为新书的封面。
从选封面到对选定的封面提出细节上的修改,她们聊了一路。等这些敲定,编辑又和她闲聊了几句。
-编辑:老师,我是你的粉丝。这本书连载的时候我就在追,太喜欢男女主了!
-孟戚漾:谢谢喜欢。
-编辑:这本书的私募背景很专业,我和同事都怀疑老师是不是在那个行业干过。
-孟戚漾:没有啦,我是找人问了。
发完这句,孟戚漾抬了抬头,透过车窗看到了酒店的指示牌和大门。
终于要到了。
-编辑:能做这本书我超开心的,一定会好好做!合作愉快。
-孟戚漾:合作愉快。
-编辑:我下班了!
车停在了酒店大堂外,有服务生来开车门。
进入十一月,天黑得越来越早。才不到六点就已经没什么天光了,整个城市像被蒙上了一层半透的深蓝[se]玻璃。
下车后,孟戚漾的微信上来了条新消息。
-尤欢:宝贝,你到了吗?
-孟戚漾:刚下车。
一阵风带着昨夜那场雨的寒凉吹过来,孟戚漾冻得抖了一下,裹紧身上的大衣,打字速度加快。
-孟戚漾:我先进去,换小号找你。
回完消息,孟戚漾走进酒店大堂。
这里今天白天举行了一场商业地产峰会,晚上是主办方安排的酒会。不同于白天的活动,晚上的酒会比较小型,“入场券”很少,听说可能还会有几个大人物现身。
为了那些只是可能会出现的大人物,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来。
孟戚漾的“入场券”是尤欢给她弄来的。存了大衣后,她拿着邀请函走进去。
里面的灯光调得很暖,不过分明亮,也不会暗得像不正经的地方那样暧昧,透着[jing]致的纷奢。
她看到了几个眼[shu]的网红和出演过网剧配角的女演员,身边都有男伴。
北城最不缺这种名利场。
这不是孟戚漾常混的圈子,一眼望过去没一个认识的。她随意端了杯酒走到角落,点开微信,退出当前账号,登陆了一个小号。
她有两个月没上这个小号了,一登上去,几个联系人发来的消息就跳到了屏幕最上方。每个联系人的未读消息都不止一条,不点进去就只能看到最新的。
-私募基金经理:你老家在哪儿?我下次出差路过还能找你吃个饭。
-web前端:有没有空一起吃个晚饭?
-神经外科:[语音通话]
都是按职业备注的。
看时间,最上面一条是这周一发的,下面那条和没接到的语音都来自一个多月前。
孟戚漾的指尖轻触屏幕,把这三个人都删了,然后去联系人里找尤欢。
-孟戚漾:我进来了。
-尤欢:顺利吗?
正回着尤欢的消息,孟戚漾隐约感觉到有人在看她,抬起了头。
金迷纸醉,水晶灯像女人们身上的珠宝,亮得晃眼。
似乎是她的错觉。她又看回手机屏幕。
在孟戚漾的目光没有扫到的地方,一个衬衫袖子随意卷着的男人揽着女人,百无聊赖地调笑。
余光看到有人走来,段嘉深转过头,眼中的懒怠终于少了几分,“阿诉,你怎么才来?我都打算走了。”
这种酒会,他们来露个脸已经很给面子了。
“开了个会。”姗姗来迟的谭诉还是一身正装。灰黑[se]的西装外套下是颜[se]浅了一个度的高领毛衣。
见他出现,有人端着酒杯、殷勤地过来打招呼。
谭诉来了段嘉深也就没那么着急走了。
打发了几个来攀关系的人,段嘉深搂着怀里的女人,和谭诉换了个清净的地方。
会场有扇侧门通向酒店的[cao]坪,远处就是湖,在夜幕之下黑得像墨。
两人走到了玻璃门外。光从里面毫无阻碍地照过来,在外面也能看到里面。
段嘉深拿出根烟,身旁的女人很有眼[se],乖巧地划了火柴给他点烟。
烟点上,段嘉深呼出一[kou],拍了拍女人的手臂说:“给你三哥也点上。”
女人看了谭诉一眼,有些紧张地走过去。
“嗞”地一声,长柄火柴的一头窜出火光,女人用手挡着风凑上去,叫了声“三哥”。
谭诉也没看她,咬着烟,垂眼微微俯身,仿佛面对的只是点烟器,稀松平常。
同样是低头点烟,段嘉深做是风流,谭诉的动作多了几分斯文散漫。
火苗像献祭的火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女人的手晃了一下。
火光随之跳动得更厉害,映得架在谭诉鼻梁上的眼镜的金丝边闪了闪,像延时摄影里,清晨升起的太阳把最先把凝寂的湖面照成金[se],又移开照向别的地方,粼粼的金光消失。
烟雾像湖面的水汽在夜[se]里弥散。
点完烟,女人回到段嘉深身边,想看又不敢多看。
段嘉深让女人离开后,没正形地和谭诉聊了起来。两人是发小,认识二十多年,[shu]得不能再[shu]了。
说话的时候,段嘉深时不时地朝里面看去,眼中闪过愠怒。
谭诉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
白[se]的裙子,黑[se]的长发,低着头看不清脸,气质倒是段嘉深二十岁出头时最喜欢的清纯挂。
谭诉顺手把烟头按在了灭烟台,问:“认识?”
段嘉深收回目光,否认:“不认识。”
等了几秒等不到谭诉说话,段嘉深看向他,有点不甘心,“你这就不问了?”
“你想说自然会说。”谭诉一副无所谓的语气,疏懒随意。
段嘉深:“……”
段嘉深不满就这么被谭诉拿捏,好像自己上赶着要告诉他似的。
安静了两秒后,他还是忍不住开[kou]:“记得几个月前,我说被一个女人骗了吧?”
谭诉又漫不经心地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她?”
“其实是去年的事情了,我几个月前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段嘉深对此一直讳莫如深,因为觉得丢人。
“她叫孟戚漾,是个写小说的,在网上挺有名。可是和我认识的时候,她告诉我她叫莉莉,刚从美国读研回来,正在求职。”
“莉莉就是个很随意的名字。”谭诉评价说。
谁在意那些女人叫什么。
段嘉深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
谭诉:“她为什么骗你?”
提起这个段嘉深就来气。
之前莉莉忽然就消失了。一个女人,他也没放在心上。直到几个月前,很偶然的机会,他得知她叫孟戚漾,那些身份全是假的。
他一开始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用假身份接近自己,后来看到她一本书的行业背景,再联想到他们几次吃饭的聊天内容,猜到了几分。
更让他生气的是,他以为那本书里好歹会有点他的影子,或者男主就是按他写的,结果翻遍整本书,没一个角[se]跟他沾边。
谭诉有兴致地听完,问:“你跟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那倒没有。”段嘉深还不至于被女人迷昏了头,“都是些最普通的,就连想让法务告她也站不住脚。”
因为她书里写到的都是些行业[ri]常,细枝末节。
书是人工智能背景,他那时候投了个新项目就是做这个的。
孟戚漾骗他说回国想进这个行业,想先多了解一点。她每次都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他说什么她都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男人对这种都很受用,他不由讲了很多,还都是主动讲的。
他当时笃定她是想进那家公司,想着她开[kou]提,就给她安排,反正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谁知道崇拜和爱慕都是假的。
她是来他这儿采风、积累素材的。
“今天让我在这里碰到她了。”段嘉深越回忆越气,没想到自己会在[yin]沟里翻船。
向来都是女人在他这儿上赶着,那些小伎俩在他眼里都很拙劣。他还是第一次被个女人骗得团团转。
段嘉深又往孟戚漾那儿看了一眼,却见人已经不见了。
谭诉气定神闲地听完故事,中间还点了根烟。吐出的烟雾轻盈地勾勒着他的鼻梁,绕着那副金丝眼镜。
“你是气她骗你,还是气她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
段嘉深愤恨不语。
答案很明显。
都有。
谭诉又问:“打算怎么办?”
语气淡淡的,尾调稍稍上扬。
段嘉深正要开[kou],手机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说:“再说吧。我今晚得回去一趟,老头子找我。”
临走时他又叮嘱了一句:“这事我嫌丢人,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才跟你说的,你可别跟别人说。”
段嘉深走后,谭诉兀自[chou]完了那根烟。
一点猩红的火光消失于无,远处湖面上裹挟水汽而来的风吹走了烟味。
他正要推门进去,一个人从里面把门推开,声音殷切:“谭总,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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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戚漾这边正在洗手间补[kou]红。
她今天来这里是为了一个人。
-尤欢:我帮你打听好了。梁轩往通向[cao]坪的侧门去了。大冷天的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吹风。
-尤欢:听说他长得还不错,戴了副眼睛挺斯文的,今天穿了身西装,应该很好认。
-孟戚漾:行,我去了。
回完消息,孟戚漾看向镜子里,觉得豆沙[se]的[kou]红还是有点深了,又擦掉了点,才离开洗手间去找梁轩。
他是建筑设计师,三十岁,小有名气,听说私下比较轻浮。
孟戚漾穿过大半个会场,走向僻静的角落。
刚把门推开一条缝隙,她就感受到了凉丝丝的空气。里面的暖气充足,让这股冷不至于难熬,反而清爽得提神醒脑,像夏[ri]里的薄荷冰。
外面确实有个男人。
他站在夜[se]之中,只有背影,又高又挺,旁边就是室内外一亮一暗的[jiao]界处,那条明暗的[jiao]界线距离他只有小半步。
孟戚漾保持着半推门的动作,站在暖[se]的灯光里,开[kou]时轻软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小心翼翼:“请问是梁轩老师吗?”
男人听到声音转身。
像寂阒无声的夜被孟戚漾这个闯入的外来者打破,她身后的光映向他。光与影的[jiao]界线落在了他半边的手臂上,照出西装讲究的细节。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孟戚漾仿佛看到一本书[kou]刷金、封面是纯[se]硬壳织物配金[se]文字、厚重珍贵到让人肃然的书被翻开了。
这哪里只是长得还不错。
谭诉扫了眼她的裙子,目光又落在她的脸上,眉梢轻挑,“你是?”
孟戚漾走了出来,身后的门合上,隔绝了暖气。她勾起唇,极具欺骗[xing]地笑了笑,随便诌了个名字:“我叫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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