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又心寒又生气，他认为他堂堂皇帝还筹不了三十万两吗？多等几天他就有办法了，何必卖了他？可母后的立场不一样。”

“母后嫁给他之前在战场上待了几年，她知道边关战事拖不得，朝廷里以为拖几天没事，可边关士兵多饿一天就会虚弱一分，就会损伤一分战斗力，就有打败仗的可能。”

“她也尝过她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结果朝廷拖拖拉拉迟迟不拨粮草让她和士兵连饭都吃不饱的绝望，要不是靠着对国家的爱，她们能当场投降跟敌人一起打进京城，让那些故意克扣粮饷不知边关疾苦的官员看看什么是国破家亡。”

“所以她觉得给个妃嫔之位能换边关战士吃饱穿暖打胜仗，这很划算。”

“而父皇呢，他觉得特别愤怒，特别委屈，他为了爱情拼死扛住朝臣给的压力，不纳妃不选秀，他拼了命只想跟母后长相厮守，结果他在前头顶着炮火，母后为了昔日情郎转头就把他给卖了，他觉得自己的坚守好像成了个笑话。”

“他摔门而出后，回到自己的寝殿喝得酩酊大醉，又摔花瓶又砸碗的将身边所有宫人赶出去了，然后到他歇息的时辰时，慕容弃的母亲端着水进去伺候父皇洗脚。”

“父皇已经醉得认不清人了，父皇问她是谁，她跪着说她叫赵莹莹，是来伺候父皇的。父皇听到她姓赵，当时就疯了……”

“他误以为那给他洗脚的赵莹莹是大皇商赵家的女儿。”

“他误以为母后为了救沈振天已经那么迫不及待想将他推给赵家女，竟然直接把人送到了他房里求他宠幸。”

“他又哭又笑，带着极悲痛的心情，也带着对母后的恨，把人宠幸了……”

“事后，赵莹莹哭着跑了，父皇一觉睡醒过后，也发现自己宠幸错了人。”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深爱的母后，见赵莹莹没有来找他求个名分，他也就索性装作不记得那天晚上的事了，匆匆忙忙让宫人安排行程离开避暑山庄回京。”

“回京时他也想过要不要跟母后坦白这件事，可是见母后居然把真正的赵家女也就是后来的赵贵妃带在身边一同上路，他再一次勃然大怒，一路上没跟母后说一句话，只要母后带着赵家女靠近他，他就转身离开。”

“后来，赵家捐献出的三十万两银子帮沈振天度过了危机，边关大捷，满朝文武都在夸赞母后贤德，可父皇却怄得差点吐血，更是不肯再踏入母后寝宫一步。”

“再后来，沈振天拖着病体回京养伤了。”

“父皇每日里在朝堂上看到沈振天，就会想到母后是如何为了保护沈振天而卖了他这个夫君的，然后再一回到后宫看到绞尽脑汁搔首弄姿想靠近他的赵家女，他便又会想到他被母后以三十万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赵家女——”

“他时时刻刻都在受折磨，连我都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因为他经常一个人抱着我望着凤仪宫的方向，默默红了眼眶。”

“他跟母后就这样僵持着，母后不送走赵家女，他就不去见母后，而母后拿了赵家的银子也无法送赵家女走，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年之久。”

“一年之后，他们再次去避暑山庄，在那里见到了已经出生的慕容弃。”

“母后独自静坐了一个晚上，然后平静地将赵家女梳洗干净送到了父皇寝宫。”

“她告诉父皇，慕容弃的生母是被强迫的，抛下孩子跑了很正常，可这么小的孩子却需要一个母妃来照顾，没有母妃护着的皇子会吃尽苦头受尽委屈，而她是众人盯着的皇后，她膝下不可能凭空多出来一个皇子，她说父皇可以册封赵家女为妃，对外说慕容弃是赵家女所生。她说，父皇已经对不起慕容弃的生母了，不能再不认这个孩子，让这个孩子受委屈。”

“赵家女也开开心心，她指天誓地，说只要父皇给她个妃位，她一定会拿慕容弃当亲生的养。”

“她们俩愿意，可父皇不愿意，父皇拒绝宠幸赵家女，他冲到母后寝殿问母后是不是当真要将他推给别的人。”

“母后平静地说，她曾经以为她已经深深爱上了父皇，可是慕容弃的出现，让她发现，她好像并没有多愤怒，她好像并没有那么爱父皇，既然她始终做不到平等回应父皇对她的爱，那么，她让别人来，她说，父皇是个好人，值得让人全心全意的爱他。”

“我窝在母后怀里，看着父皇站在那里，忽然就懂了心如死灰是什么意思。”

说到这儿时，慕容桓揉着眉心叹了一口气。

他望着沈清棠，“后来，父皇没有采纳母后的建议，他没有让慕容弃记在赵家女膝下，但赵家女做了他的妃子，生下了慕容靖，一跃而成贵妃……”

沈清棠终于知道了前因后果。

难怪自赵贵妃之后，皇帝就再也没有宠幸过别的妃嫔，后宫再也没有孩子出生……

人人都说皇帝深爱着赵贵妃，为了赵贵妃还冷落了皇后多年，其实啊，皇帝深爱的一直都是皇后，他从来就不是因为赵贵妃而冷落皇后，反而是因为他和皇后的感情出了问题他才会宠幸赵贵妃。

慕容桓望着窗棂，又说。

“其实我一直觉得，母后不是不爱父皇，她只是心里有怨气，她本该是驰骋疆场的女将军，她本该是天上自由翱翔的鹰，撑起云家门楣是她从小到大的梦想，可是父皇的爱却折断了她的羽翼，摧毁了她的梦想，她不能再出宫上战场，她被困在了小小的宫廷里，她明明生了儿子可她儿子却是皇家的，她的娘家三大武将世家之一的云家就此断了传承……她一面感动于父皇这么喜欢她，一面又厌恶这份感情束缚了她，所以当慕容弃的出现打破了虚假的平静以后，她忽然就不想再装了……”

沈清棠跟慕容桓一起叹息。

如果没有皇权逼迫，母后或许真的会是赫赫有名的女将军，如梁红玉，如花木兰，名垂千古。

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就不是做贤妻良母，她接受的教育是像男儿一样撑起门楣征战四方。

沈清棠问，“沈振天当初在边关娶妻，也是被逼迫的吧？”

慕容桓点头，“皇祖父能用云家和沈振天的命来威胁母后嫁人，自然也能用沈家和母后的命来威胁沈振天娶妻。”

沈清棠叹息。

皇帝爱得卑微爱得惨淡，可皇后和沈振天的爱情好像要更惨一些。

相爱多年，敌不过皇权压迫，一个被迫嫁给皇子，一个被迫在边关娶妻，至此，形同陌路，连见个面都得管住自己的眼睛，因为全天下都在帮着皇帝盯着他们……

想到沈振天和皇后的爱情，想到沈家如今的遭遇，沈清棠小声问道，“大皇兄你说，沈家这次举家下狱，父皇有没有……挟私报复啊？”

慕容桓瞥了眼沈清棠，“没有。”

他嗤道，“父皇若是要挟私报复，他早在抄家当日就可以把沈家人斩首示众了，又何必关押在天牢拖延一个月？他不仅没有挟私报复，他还在给沈振天机会，他明面上下旨全国通缉沈振天，实际上他早已派了锦衣卫指挥使协助沈振天查明真相，他给了沈振天一个月的时间，为沈家翻案。”

他继续说，“至于父皇他为何明明在暗地里帮沈振天，却还要将沈家人捉拿下狱，自然是他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此次战败，大周损失了一座城池，伤亡了那么多将士，沈振天这个主帅一日无法证明他的清白，他就一日是天下人眼中的罪人，在真相没查明之前，总得有人来平息战败所致的民怨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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