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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认字


乌憬跟随着宁轻鸿的指示,小心从中[chou]了一本出来,认真看了看书简上的书名,两个大字龙飞凤舞,鬼画符一般安在其上。

  隐隐约约能看出第一个字是个“中”,第二个字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但是宁轻鸿说了是四书五经……

  这本是中庸吗?

  宁轻鸿要批折子,坐在了主位上,太师椅旁安了另一把椅子,乌憬坐在他旁边,翻着书页时,还会忍不住看向对方手边那把两指宽的细长木尺。

  因为是实木的,还格外厚重,大约有半指头那般厚,光是看上去就沉甸甸的。

  他又想起自己先前为了一盏兔子灯笼时,宁轻鸿慢条斯理地淡笑着说了句——他向来都是说话算话的。

  乌憬心下一紧,不敢再看那木尺,只颤着眼睑,翻开第一页,随后就对着满书的鬼画符呆住了。

  他一个字都看不懂,

  要怎么把全本背下来?

  乌憬试探地把书简递出去,看着宁轻鸿,尽量不让自己的眼神触及到那把木尺,咽咽[kou]水,小声说,“看不懂。”

  他忍不住去拽人的袖角。

  只想着怎么都好,

  反正就是不要挨板子。

  “那哥哥教你,乌乌仔细听着。”宁轻鸿接过来,笑,“届时帖经墨义时,若是错了一个字,可是有罚的。”

  一个字都不能错?乌憬愣了下。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宁轻鸿只看了眼!页上的字,就缓声道,“此乃中庸。”

  对方连书名都不用看,只瞧了第一句话,就知晓这是九本书里的哪一本。

  宁轻鸿徐徐道,“此间每一本,都是国子监里的教傅[ri][ri]念给学子们听的,科试内的大数题目也从此出。”他道,“明年[chun]闱殿试,能上到御阶前面圣的考生,只需我随意说几字,立即便能知晓我说得是哪本哪篇哪章哪目——”

  “并能流畅背诵之。”

  宁轻鸿半笑,“当然,乌乌不用背到这个程度,可总要识字认字,知晓殿试上每位学子答得都是什么。”他轻声,“平时在朝中,也能听懂那些迂腐文臣,偶尔说的诗书词是何意。”

  “便是在这折子上,也大有肆弄笔墨之人,乌乌什么都不会,到时离了我,要怎么办?”他看着呆呆的乌憬,轻“嗯?”了声。

  乌憬听得晕乎乎的,他知晓宁轻鸿在与他分析利弊,可对他来讲,他根本意识不到这些话里的严重[xing]在哪,只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甚至只能注意到最后一句话,拽着人的袖角仰脸问,“你……”

  乌憬有些无措,忍着羞赧,说,“你亲我,还那样,我,你……你不能丢下我了。”

  他们都那样了,又是亲又是抱又是……

  怎么还可以谈离开?

  乌憬心里乱乱的,他不知晓自己对宁轻鸿时什么想法,也猜不透宁轻鸿现在是什么想法,可他已经想不出自己以后会有离开宁轻鸿的一

  [ri],或者说,根本不会去生出这个念头。

  也不会去想他以后独自一人要怎么办,只觉得他自己只用吃吃喝喝玩乐就好了,朝事都会有别人管,便是有朝一[ri],让他从龙椅上下来,乌憬都不会难过。

  即使对方是人人怕的大[jian]臣,但宁轻鸿其实把朝事都理得分分明明,乌憬能感觉得出来。

  上位者做的每个决策影响得是成千上万人,乌憬想,若换作是他,他永远都做不到去背负起一国之重。

  要是因为自己的任何一个决策,死了任何一个人,他都会记一辈子的。

  宁轻鸿在他耳畔笑,“乌乌怎么还赖上哥哥了?()”

  ——

  “⒕[(()”

  宁轻鸿笑,“好了,哥哥只是随[kou]一说,只是乌乌再不学,便当真是要罚了。”他探出指尖,示意乌憬过来。

  只有一本书,自然是要一起看的。

  乌憬被人半搂着,站着有些累,他坐到了椅子上,宁轻鸿的身前。

  因为骨架不大,身上[rou]又少,

  只占了很小一个位置。

  支着手肘在桌面上,认认真真看着书简上的字,又听见身后人低低笑着,“乌乌,是从右看起。”

  乌憬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挪开眼,看向正确的位置。

  身后人放慢了语速,念着,“天命之谓[xing],率[xing]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他顿了顿,“此前三句,每五字一断。”

  “其意为,人生[xing]之善,善思善学,由天而赋,后[ri]不可改。”

  “……”

  乌憬听得手忙脚乱,他还没把那些字认全,听着宁轻鸿一个一个地念,再把脑海中的简体字一个一个地对上去,他还没对完,甚至一个读音有那么多字,他还没确定好这个鬼画符对应的是哪个同读音的字。

  就听见宁轻鸿解释完,开始念下一句了。

  他上一句还没记全记清,不知道怎么写呢,就又要记下一句了。

  宁轻鸿没说几句,就见少年睁着眼开始神游天外,他淡淡笑了一下,“乌乌走了次神,要记一次罚。”

  自暴自弃的乌憬瞬间回神,边摇着头边慌忙解释,“哥哥念得太快了,不是我走神,这次不算,不要罚!”

  乌憬竭力想证明什么,他伸出指尖,指向书简上的第一个字,慢慢往下滑,“哥哥,这个字是天上的天吗?”又问,“这个命,是哪个命?命令的命吗?”

  他回头,茫然地看向身后人。

  宁轻鸿静了一静,“是。”

  乌憬认真地道,“那要等我记一下。”他把“天命”的简体字在脑海中写了一遍,慢慢对上纸上的两个鬼画符。

  他本身就并非不会认字,只是另一种语言在他脑海中根深蒂固,一时要改,要费很

  ()  大的功夫。

  一个字一个字地去辨认、替换、记下来,就像学外语一样,先确认这个“字”翻译过来是什么意思,再对照着记下这个“字”。

  乌憬背了好久,还要宁轻鸿拿笔,教他在纸上临摹两遍,才跟人说,可以到下一个字了。

  不是一句一句来,

  是一字一字学。

  宁轻鸿问,“乌乌当真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乌憬抿唇,小幅度地摇头又点头,“之前不会,现在会了。”他似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但还是诚实地解释,“没有骗你的。”

  他小声,“之前是真的不认识,真的在学,真的记了很久的。”

  “哥哥的名字也是。”

  他记得这般麻烦,也没有想着要跟宁轻鸿说自己会另一种字,也不敢偷偷在纸上把现代的字写下来,好让自己对照。

  被人发现是一回事,

  怎么坦白也是一回事。

  坦白之后又是一回事,如果更方便的字体出来,会不会在这个朝代推行出去?字体的演变发展如果凭空消失一段,那到演变到最后,还会是他所[shu]悉的字形吗?

  如果正确还好,可若是他记错、写错了呢,如果他把“纤”写成了“忏”,那以后世人读“纤细”写成“忏细”,又当如何?

  乌憬根本不敢想象。

  他成为不了那些穿过来后用先进的知识改变这一朝代的人,正确了还好,错了呢?

  乌憬承担不了后果,也不会觉得这个时代很落后,他要去改变。

  他的愿望很小,也很容易满足。

  “哥哥,我记好了。”

  原来这个字是“之”字。

  前面容易的字还好,轮到“谓”时,乌憬一连问了好些字,“是因为的为吗?”

  宁轻鸿再次否认,他按了按眉心,似是觉得棘手,眼神中却并无不耐。

  既然要养着教着,

  便是再麻烦又如何?

  光是前三句,乌憬就学了快半个时辰,宁轻鸿才开始念下一句,他说的声音更缓更慢,“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他边道,边不动声[se]地瞧着人。

  慢条斯理地观察着。

  乌憬浑然不觉,认认真真地听完这三句,在宁轻鸿要念下一句时,急急忙忙地拽住了人,“可以了。。”

  宁轻鸿便停了。

  在乌憬开始学新的字,并且因为难字抓耳挠腮去想这到底是何字,要对应上哪个字是,宁轻鸿停了,道,“乌乌,今[ri]先不学中庸了。”

  乌憬愣了一下,“那学什么?”

  宁轻鸿合上书简,执笔在纸上不疾不徐地几行字,统共写完,也才占了半页纸,他让乌憬看着,念,“孔子东游,见两小儿辩斗,问其故——”

  乌憬听他念的第一个想法便是,他终于不用对方翻译就能听懂了,但越听人念,越觉得[shu]悉,在宁轻鸿缓声说到“[ri]初出大如车盖”时,忍不住去拽人的袖角,打断,问,“哥哥,这篇文它的名字叫什么?”

  宁轻鸿淡声道,“两小儿辨[ri]。”他轻声,“市坊孩童都会念,乌乌学,应当要轻松许多。”

  “至于四书五经,慢慢来罢。”

  他轻叹。

  乌憬愣了一下,霎时恨不得当场找个洞藏进去,面上全红了。

  这不是他小学背的课文吗?

  宁轻鸿教了乌憬一上午,乌憬才堪堪把字认全,认全字后,将这篇文与先前教的中庸三句很快就背了下来。

  但仅限于背。

  宁轻鸿一边批折子,一边听人默背了一遍,背完就让下人新上了张白纸。

  乌憬得全部默一遍。

  他执笔困难地回忆着,费劲地把好不容易记下来的一个一个鬼画符,慢吞吞地写上。

  宁轻鸿批了半个时辰的折子,他才堪堪写完,放下笔后瞬间松了一[kou]气,见对方拿起那张纸慢慢瞧,不自觉眼巴巴地看着人。

  “一共一百三十四字。”宁轻鸿放下纸张,“乌乌写错了五十四个。”他笑,“加上先前走神那一次。”

  “一共五十五次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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