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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当第一缕阳光大声宣告着破晓的到来,明克兰火车站迎来了它今[ri]的第一位访客。这列外壳被喷漆涂得花里胡哨的火车来自于千里之外,在短暂的停靠之后,丢下自己唯一的乘客扬长而去。

  那是一个从头到脚都透着古怪的男人。这人戴着一个拴着无数彩条的宽沿[cao]帽,古铜[se]的肌肤在无袖马甲和七分短裤的搭配下一览无遗,更别说他脖子上戴着一条足有一指粗细的镀金链子,身上垮着半人高的尼龙布袋,脚上套着双怎么看怎么粗制滥造的蓝[se]拖鞋,与火车站古朴典雅的风格一做对比,浑身上下简直是写满了“格格不入”四个大字,根本融不进背景风光。

  被迫早起干活的警卫员照例气冲冲地迎了上去,然而在距离男人还有三步远的地方猛地停住,原本被不耐烦充斥的脸上化为了一片空白,准备发出呵斥的嘴茫然地闭了回去,随后便机械地转身,重新回到了候车室里躺下,不一会儿就发出了规律的鼾声。

  男人并没有在乎这段小[cha]曲,踢踢踏踏地踩着拖鞋往出[kou]走,在路过刻有“明克兰市欢迎您”的站牌时突然脚下一顿。只见他神情流露出了一丝错愕,紧接着向后倒退了几步,凑到牌前仔细端详起了欢迎语下那一行谁也看不懂的小字:

  “穆拉赫特与狗,不得入内。”

  在看清上面的字迹后,男人晒得黝黑的脸顿时[jing]彩了起来。手指上迸发出了一簇火花,他把后槽牙咬得吱吱作响,怎么看都像是气得不轻——就在这面陪伴明克兰多年的站牌危在旦夕之时,那吞吐的火苗却突然熄灭了。

  男子收回手,表情定格在了“隐忍”。

  像是怕自己后悔一般,他向后倒退几步,转身飞快地离开了月台。

  此时天光大亮,这座闻名遐迩的城镇已经苏醒。

  无视了过往人群,男子大摇大摆地坐上了环城公[jiao],大摇大摆地逃票,大摇大摆地在商业街下车,大摇大摆地顺手牵羊,完全没拿自己当外人。他似乎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就这么一路瞎溜达,直到街角杀出了一辆餐车来。

  这是一辆非常普通的餐车,却飘着极不普通的香气。自打餐车出现后,街道上的行人就自觉排成了长队,挨个从胖胖的车主手里取走包好的早点。男人观望了片刻,然后就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上前挤开了原本排在第一的居

  民,在所有人的呆愣中将罪恶之手伸向了点餐率最高的面包。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声欢快的问候:

  “早安,接线员小姐!”

  在被问候的对象回答前,男人瞬间以几乎是对折的姿势把自己叠进了车底,周围排队的人对如此挑战人体极限的行为视而不见,依旧在排队买着早餐。

  “早安,小杰克。”清脆的女声回道。

  她似乎也是冲着餐车来的,在人群热情的招呼声中停在了距离车子仅仅两步的地方,从男人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双漂亮的天蓝[se]皮鞋和纤细白皙的脚[luo]。

  他屏住了呼吸——如果这个姿势还能呼吸的话。

  “早安,接线员小姐。还是老样子?”餐车主人殷勤地问道。

  对方应该是点了头,很快外面就传来了包东西的细碎声响,随后是[ye]体倒入杯中的哗啦声,很快,那双漂亮的皮鞋便调转了方向,逐渐消失在了男人的视野之中。

  男人没有动。

  在确认餐车又被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后,他才缓缓贴着墙根从夹缝里溜回了大街上。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碰撞声中,一张古怪的“[rou]饼”在重获自由后瞬间膨胀成了一个完整的人,等到最后一块骨头也归位,他抬起酸痛的脖子,正好瞄到女子转过街角时最后一片裙摆。

  男人的脸又变成了调[se]盘,然而无论表情多么的不情愿,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跟了上去。在同样转过街角后,他终于看清了目标的模样——女孩穿了一条绿[se]的束腰连衣裙,衬得她那双同[se]的眼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漂亮、乖巧、无害。

  见过她的所有人都会率先在脑海中浮现这三个词语,但这丝毫不妨碍男人在她扭头的千钧一发把自己塞进街角的树丛里。

  二人就这么一个走一个跟,最终停在了河畔公园的长椅旁。女孩坐到铁制长椅上,取出买好的羊角包和咖啡,迎着徐徐吹来的晨风,一点一点地吃了起来。她吃得很小心,一只手拿着包着面包的油纸,另一只手托在下方,接住烤到[su]软的羊角包上偶尔会掉下的碎屑,生怕事物的残渣会弄脏整洁的裙摆。

  看着女孩与常人无异的动作,躲在附近大树上的男人明显放松了下来,不仅是紧缩的肩膀,连扒着树皮的手都松了

  几分,以至于化为薄片贴在树干后的躯体无可避免的下滑了一段——理所当然的,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

  眼看着原本专心进食的女孩好奇地扭过头,一滴冷汗从男人的额头沁出,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就在对方即将起身查看的那一刻,一只硕大的松鼠被动静惊扰,从茂密的树冠上跳了下来,抖着蓬松的尾巴落在了长椅的不远处。

  女孩的注意力理所当然地被这只“天降救兵”所吸引,将盛有面包屑的手掌伸出过去,开心地逗弄了起来。男人见状大大松了[kou]气,[cao]控身体无声无息地落入了灌木丛中,确定女孩全身心都在松鼠身上后,就从随身的尼龙袋中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信纸。也不见他动笔,勉强展开的信纸上就自动浮现了数行字迹:

  “封印探查人:穆拉赫特”

  “封印情况:正常。”

  “探查总结:虽然有一定程度的行动自由,但***依旧遵循着规则行动,没有挣脱封印的迹象,暂未发现永恒之火教徒召唤失败一事与之有关。”

  “备注:***在车站骂我的事你们到底管不管?!”

  最后一行用力到几乎要戳穿信纸,深深表达出了书写人心中的无能狂怒。

  发泄完愤怒后,男人随手将信纸叠成了一只纸鹤,大约是他动作太过粗鲁,这只纸鹤歪歪扭扭到了不忍直视的地步。男人对于自己的大作并无什么特殊感想,随便将它向上一抛,纸鹤无风自动,在升到半空时竟蜕变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白鸽,只是这鸽子的翅膀怎么看怎么不太对称。

  男人眼皮[chou]搐了一下,移开了目光——没事,反正怎么都能飞。下一秒,他的头便毫无征兆地垂落了下去,等到再抬起时,神情与先前已大有不同。完全像换了一个人般的男子并没有四处乱看,反而条件泛着[xing]地拉低了帽檐,就在他打算爬起来时,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双漂亮的天蓝[se]皮鞋。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男人僵住了。

  理智在高喊着“不要”,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在发现自己正在抬头后,他无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然后,他就与鞋子的主人对视了。

  正确来说,是与被禁锢在甜美外壳内的“存在”对视了。

  br  />

  “竟然穿着一个主祭过来,穆拉赫特那家伙太[lang]费了。”在极度的恐惧与痛苦中,他依稀听到对方在对自己说话,“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啪嗒。”

  一颗眼球掉在了被“[ye]体”浸泡的地上。

  然而男人并没有死。透过仅剩的眼珠,他看到“自己”被人用白皙的手指捡起,喂给了抱在怀中的松鼠。松鼠听话地吞下了明显不在食谱中的“[rou]块”,随着食物进肚,它那懵懂的眼神逐渐被“惊恐”所充斥。

  女孩见状发出了一声轻笑,抚摸着松鼠蓬松的毛发,手指轻巧地搔着它小巧的下巴,感受着怀中的小不点逐渐变成一尊肌[rou]紧绷的“石像”。

  男人依旧还活着。透过松鼠的眼睛,他看到自己被抱着离开了湖畔公园,搭上了尚在早高峰末尾的公[jiao],在人挤为患的车厢内独享宽阔的后排座椅和窗外吹来的新鲜空气,与前排充斥的拥挤与汗臭仿佛两个世界。一直到他们下车,女孩都保持着[jing]致与整洁,光鲜亮丽得仿佛将将迈出家门。

  男人看着他们离开了车站,走向了一座外观宏伟的建筑,停在了等候在门[kou]的青年面前。

  奇怪的是,他认识他。

  对策局的走狗——他一贯这么称呼这些背弃了原生信仰的家伙,毕竟渎神者永远要比无信者更令人作呕。

  然后,他就看到女孩用双手托起了“自己”,递到了青年面前。

  “初次约会的纪念礼物,”他听到她用甜蜜的语调说道,“一定要好好照看哦。”

  男人以为自己发出了一声惨叫,可实际上,“它”只是乖顺地抖了抖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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