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外围着的几个人心情都有点复杂。

明明恐吓起来的时候一点都不手软,到最后还要让对方觉得自己是好人，

这种审讯风格，

实在有些学习不来

但仔细琢磨,寒河江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没错。

小秋才多大的年龄,对自己,对未来或许有想法，但是囿于阅历其实不一定能够想得很明白。

她现在有勇气赔上自己的一生，也许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许知道,但在没有人陈明利害关系之前，这样的勇气很有可能是一时之勇。

作为过来人,他们都不希望小秋这个小女孩将来用漫长的一生去后悔今天的行为。

这一拽一松之间,小秋的精神全然被玩弄在鼓掌之中,却又丝毫不自觉,毫无意识地顺着江奏的话往下走。

“我”她张了张嘴,眼泪刷地从眼眶里滚了出来,“我不知道。”

“不知道也没关系，”江奏直起腰背，双手支在审讯桌上,向她靠近，“我问你就好了。”

小秋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你说你用毒药毒死了菊池仁，为什么理想的方法偏偏是毒药”

她压低了声音，盯着对方的脸,“是有人告诉你这么做吗”

为什么是毒药

女孩的睫毛忽闪了一下,一颗硕大的晶莹滚烫的泪珠滴落在桌上，炸成了一朵水花。

小秋怜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一件事情自己不够优秀。

具体表现为脑袋不够聪明，不能像有些同龄人一样很快转弯,长得也不够漂亮，性子也不算活泼，扔到人群里，就像一滴雨水落入大海，很快就没了踪迹，找都找不出来。

除了一点。

她爱看书。

比起现实的世界，书里则有更多的世界，各种各样的世界，比起现实的沉默和死板，书里的世界精彩纷呈。

只是身边像她这个年龄的学生大多都喜欢别的东西，她没有什么朋友，平时也说不上话，在班上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直到那天去还书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人身上，手里抱着的书也散落了一地。

“你也喜欢这本书”

她抬起头，是那个在学校里特别受欢迎的老师，背着光站在她面前，耀眼的阳光刺得她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那本书成了沟通和连接两个灵魂的桥梁至少那个时候她是这样以为的。

菊池仁懂得很多，拥有博学广阔的知识储备，为人风趣而幽默，相貌也儒雅斯文，聊天的时候也能自如地引经据典，她不可控制地被对方吸引住。

少女的倾慕纯粹又简单，没有想得那么复杂，也没有太过长远，欣赏就是单纯的欣赏，毫无夹带。

或许有那么一点怦然心动，但是看见对方被学生围起来的时候，就能恍然意识到菊池老师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老师，对她好也只不过是因为是自己的学生。

然而他告诉她说不是。

“你和那些孩子不一样，”那双微微下垂的深邃又深情的眼睛注视着她，吐露着真心话，“你是我的知己，不会有人比你更了解我，也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他那么的博学多才，又对她有独一份的温柔，她情不自禁地相信了他说的话他们是知己，超出了身份、身体，是有相同爱好的，灵魂上得以共鸣的知己。

他们一同去了一个开在偏僻地点的图书馆，过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相貌有点眼熟。

小秋很快就知道了对方是谁，因为几乎是看到对方的瞬间，菊池仁就松开了牵着她的手，笑着和对面打了个招呼。

女人微微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是愤怒是同情是悲哀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眼神，心脏就像忽然被扔进了万丈悬崖，空洞洞的没有着落。

无需介绍，她莫名其妙就忽然知道了这个女人是谁，一种彻骨的寒意袭上心头，一直浸在快乐里的心终于意识到从前那种奇怪的，隐隐约约的不安

她做错了事。

做错了一件很严重的事。

她陷入了浑浑噩噩之中，没有勇气去接受自己居然在无意识中插足了别人的婚姻的事实，然而真正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的是，无意中听见菊池仁和别人的通话。

“这种事情不能完全怪在我身上吧我之前又没有那种想法，是她主动的，一开始就故意往我身上撞你这叫什么话，就不能把你泛滥的同情心给你可怜的丈夫吗她和你又没什么关系”

三言两语之间，她已经听清楚了这通电话里的主角，痛苦之中有几分荒谬，但一切的发生又好像都在情理之中。

菊池仁挂掉了电话之后看见她，脸上的神色一变。

“刚才我那么说是有原因的，你不知道，这个女人和你不一样，庸俗得要死，眼里只有钱，她就只想要我的钱，如果让她知道你也一定不希望老师身败名裂的对不对”

“那你为什么不和她离婚呢”

她顺着自己的心意问了出来。

“结婚离婚是很复杂的事情，你现在还小不明白，总之你要相信，我对你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要故意捏造不存在的事情，如果菊池太太相信了你刚才说的话，找到学校里来当众斥责我怎么办”

菊池仁显然回答不出这个问题，有些烦躁地转过头，“你不要胡搅蛮缠好不好”

她突然发现眼前的男人一点都不高大伟岸，他的真实面目其实虚伪又懦弱。

或许那个温柔正直的形象从来都不曾存在过，是她想象力太丰富，凭空幻想出来一个并不存在的人。

他完全没有想过要保护她，而真正同情她的那个女人，却是被她伤害至深的，菊池仁的妻子。

“你根本就不在乎，”那一瞬间她猛地醒悟

了过来，“你只想推脱责任，至于我会怎么样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对方恼羞成怒地吼了回来，最后的遮羞布终于被戳穿，他的面目变得狰狞起来，“就是你主动勾引的我，小小年龄就如此放荡，要不然班上那么多女生，我凭什么看上你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女人难道你以为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发出了碎裂的声音，以为的知己原来从来没有存在过，被引诱着走错路在对方眼里是不知廉耻的勾引，而她未必没在无意中成了伤人的利器。

简单的世界崩塌彻底，她忽然就失去了和这个世界的链接。

活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但在那之前，她去找了如月千代。

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找对方，大概只是因为自私，想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不背负那么浓厚的愧疚和歉意，为这个唯一关心着她的女人。

那个看上去不苟言笑的女人，在见到她的时候没有冷着脸甩她一个耳光，也没有像菊池仁一样痛斥她的下贱。

她拥抱了她。

“我很抱歉。”

这声对不起并不是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的，小秋怜睁大了眼睛。

“如果我能早点反应过来这样的人早点死掉就好了，”女人语气平静道，“早知道在他睡觉的时候掐死他也好，用毒药毒死他也好，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是我的失职。”

耳边温和的叹息声忽然就戳中了她的泪腺。

“不要怕，你很快就会自由了。”

所以，“我不知道。”

小秋怜的眼神坚定起来，“电视上有很多这样的做案手法，我看了电视就知道了，没有谁告诉我，只是单纯地有过这种想法而已。”

“嗯哼。”江奏不带感情地评价道，“看来你的涉猎很广泛。”

柯南人均电视和夏威夷嘛。

江奏道，“你知道千代夫人现在的情况吗”

小秋瞳孔的骤缩还是被她捕捉到。

“很好，看来是不清楚。”

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提到如月千代，小秋还是紧张了起来，“她怎么样”

“如果她被证实教唆未成年人顶罪这件事，大概会先关进来一段时间这里的猪排饭还不错。”

精神已经被拉紧到极致，乍一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的弦终于崩断，小秋吼道，“不是的跟她没有关系，是我自己”

话一出口，她慌忙地捂住嘴。

“原来是主动来替罪的，为什么”江奏在其中迅速汲取有效消息，“她对你有恩是。你说的是杀死菊池仁菊池仁已经死了你确定这一点你认为她是真凶”

小秋紧紧地闭着嘴，却发现毫无用处对方根本就不需要她的回答就能很快地读出她的心理想法。

她几乎为此感到绝望。

“不不是的。”

“你主动承担罪责，是因为希望她能逃脱罪责，”江奏冷酷道，“但现在，她因为你自作聪明的举动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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