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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母校 “关于你的一切,我都记得。”……


结束悼念后,同学三三两两地散开,在昔[ri]的校园里走走逛逛,年少时的青[chun]岁月扑面而来,气氛也逐渐活络起来。

  初中的时候老许和林薇离婚,许西柠一整个叛逆期大爆发,表面乖巧文静,实际上晚自习的时候,经常猫着腰偷偷溜到展星野旁边,蹲在桌子下面拽他的衣角,托着下巴,眼睛又圆又亮:“阿野阿野,烧烤去吗?”

  他俩就翘了晚自习,偷偷翻墙出校去吃烤串,漫无目的地在马路边走。

  许西柠跟他叽叽喳喳说笑话,少年黑[se]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她,两人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有时许西柠突然兴致来了,拖着他满城乱跑,展星野骑自行车载她,她站在后座上扶着他的肩膀挥斥方遒。

  他们去KTV唱歌,去电玩城抓娃娃,并肩坐在马路牙子上啃西瓜,许西柠吃西瓜心展星野吃剩下的西瓜皮。

  有时候他们去槐江,脱了鞋踩水,江水冰冰凉凉,女孩挽着裤腿嬉嬉笑笑,少年站在岸边一手[cha]着兜一手拎着她的鞋,只偶尔开[kou]说:“不要走得太远。”

  女孩踩在水里转头对他招手,满眼璀璨的笑意,黑发被夜风拉成长长的旗。

  她总是喊着阿野阿野~~来玩嘛真的好凉快的!别杵着了你又不是木头,阿野——阿野——阿~野~~~

  她这么喊,他就没有办法了,只好认命地脱下鞋,整齐地放在岸边,然后踩进水里,一步步向她走去。

  好像青[chun]回忆起来总是那样的燥热,永无止境的夏季,在所有故事开始之前。

  教学楼的天井里还积着前几天下的雪。

  许西柠看了心[yang][yang],落在队伍后面,暗搓搓蹲下去团了颗雪球,偷偷跑到展星野后面,突然大喊一声:“阿野!”

  展星野回头,许西柠雪球糊他一脸。

  松散的雪从青年乌黑的碎发上滑落,展星野眯着眼,雪粒从他的睫毛上簇簇落下,在鼻尖上融化成水滴。

  隔着细细碎碎的雪幕,他看见金发女孩举着手像兔子一样蹦起来:“喜报喜报!许同志一雪前耻,在战场上一枪击毙敌方主将!”

  展星野晃了晃头,像狗勾甩走多余的雪,做了个奇怪的动作。

  他垂着眼睫,摸了摸头顶,好像摘掉了什么东西,放在[kou]袋里。

  ——糟糕,又开花了。

  许西柠跑去搓雪球,递到展星野手里:“给你,你来砸我。”

  展星野说:“我不想砸你。”

  许西柠跟小时候一样不依不饶:“来嘛来嘛来玩嘛,恭喜展将军获得复活甲,你要是赢了我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展星野垂着睫毛,看着女孩捧着雪球的手,比雪还白的手指又细又长,指节冻得通红。

  他摇摇头:“我请你吃饭。”

  然后他接过雪球,牵着女孩的手,揣进自己的[kou]袋,言简意赅道:“暖一下。”

  许西柠:“……”

  [cao]。

  展星野平静地揣着她的手往前走了,侧脸无[bo]无澜,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而然,旁若无人。

  许西柠耳朵烧得滚烫,生怕被其他同学看见,僵硬地跟了两步,突然转头道:“啊?余圆圆想去厕所!”

  余圆圆:“……”屁!

  许西柠跑过来挽着她的手:“我跟你一起去,阿野你先去老教室等我们!”

  许西柠头也不回,一气把余圆圆拉到厕所门[kou],喘着气道:“是我有问题还是他有问题?”

  余圆圆麻了:“公主殿下,您到底在问哪一出啊?”

  许西柠比划道:“他,把我的手,揣进自己[kou]袋。”

  余圆圆:“……这不是很正常吗?”

  许西柠瞳孔地震:“很正常吗?”

  “啊?你俩不一直这样吗?”余圆圆掰着手指跟她数,“看书不好好看非要靠着他的是你吧?喝饮料喝到一半让他帮你喝用同一根吸管的是你吧?去他家睡觉占他的床还穿他衣服的是你吧?买了新鞋不合脚非说走不动要他背的是你吧?这不就,区区,[cha]个[kou]袋,你到底想问什么啊?”

  许西柠大惊失[se]:“什么?我们同居了?”

  余圆圆:“???”

  许西柠一拍脑袋:“哦对对,我之前为了躲霍廷,确实去他家住了。”

  当时,她脑子里就跟秀逗了似的压根没有“同居”两个字,笑话,从小到大她在阿野家,阿野在她家睡了多少次了,和阿野住一屋那能叫同居吗?

  ……好像也不是不能。

  余圆圆凑近了,眯着眼打量她,从颤抖的眼睫看到发红的耳垂:“哟呵,茜茜公主有情况啊?说!你跟展星野发生什么了?”

  许西柠承认:“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他。”

  余圆圆:“那你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

  许西柠悲伤道:“显然,他不喜欢我。”

  余圆圆:“……”

  余圆圆揉了揉眼睛。

  余圆圆掏了掏耳朵。

  余圆圆的嘴巴大得像是能吞下一头牛。

  余圆圆艰难启齿:“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许西柠垂头丧气:“他对我的态度一直都那样啊,从小时候到现在有什么变化吗?他显然对我没有任何感觉啊!”

  余圆圆:“……”有没有可能,这孩子打小就喜欢你啊?

  许西柠痛心疾首:“而且,他没有跟我表白。”

  余圆圆:“这能说明什么?喜欢你的人就一定要跟你表白吗?”

  许西柠理所当然:“当然,喜欢我的人都跟我表白了啊?”

  余圆圆受到了冲击:“[cao],我好像跟你不是生活在一个世界,我短暂地恨了你一秒。”

  许西柠小脸严肃:“你别跟他说。”

  余圆圆:“你去表白吧,我说真的。”

  许西柠皱眉:“才不要,我跟别人表白总是被拒绝。”

  余圆圆:“我信你个鬼!你跟谁表白又被谁拒绝了?!”

  许西柠:“温老师。”

  余圆圆:“……”

  许西柠:“五年,一百零八次。”

  余圆圆:“……”

  许西柠面无表情:“他都拒绝了,说我年纪太小。”

  余圆圆:“……”

  许西柠举起四根手指:“然后我就发誓,再也不跟别人表白了。”

  许西柠沉痛扼腕:“如果我表白失败,我就玷污了我们比金子还真的友谊,比兄弟还亲的亲情,他不跟我做朋友了怎么办?”

  余圆圆沉默了很久:“首先,我觉得天塌下来你也不会表白失败,其次,我觉得就算你捅他一刀把他的脑袋塞进肚子里,他也不会不跟你做朋友。最后,该说你什么好呢?”

  余圆圆恨铁不成钢:“——你个天生好命的恋爱白痴。”

  两人在厕所前打闹了一会,许西柠用擒拿术[bi]着余圆圆承认她是个时运不济的恋爱天才,然后两人推推搡搡地往楼上走。

  正好他们当年的老班长刚去过教室,从楼上下来,见状忍不住揶揄道:“还在楼梯上打呢,注意别摔了。”

  许西柠立正敬礼道:“班长教育得对!我已经在努力制止余圆圆追逐打闹的行为!”

  余圆圆社恐说不出话,内心响亮地骂了一声:屁!

  “你不怕,我都替你怕。”班长是个面容宽厚的大男生,此时也笑着挠头道,“当年停电,差点发生踩踏事故,我是亲眼看着你从这楼梯上摔下去的,可是我离你太远,没帮到你。”

  许西柠“哎哟”了一声:“这有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

  班长正[se]道:“还好展星野当时救了你,我看你们现在关系也挺好的,真难得,啥时候结婚别忘了老同学啊。”

  许西柠茫然:“啊?”

  班长:“……啊?”

  许西柠呆呆道:“救了我?”

  班长咦了一声:“当时正好打了个电闪,我看见你摔下去的时候,展星野把周围的人推开,扑下去护着你了……你不知道?”

  其实还有些话他不好说。

  这么多年他一直没忘记那个画面,骤然劈开天空的巨型闪电,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头的楼梯,被人[chao]淹没的女孩,和那一瞬间突然发疯的少年的脸。

  展星野在班上一直是没什么存在感的那个,初中的他长相平平,坐在后排,[xing]格淡漠,寡言少语,独来独往。

  如果不是许西柠的青梅竹马,班上的人甚至不会记得有他这号人。

  就是这样一个没有[se]彩的人,那一刻面孔近乎狰狞,像是素白的宣纸上凶狠泼开的墨汁,涌现出巨大磅礴的惊慌、绝望和愤怒。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异种。

  他只是觉得,如果一定会死的话,死的是他就好了。

  那一瞬间,许西柠的记忆像是被利光破开了一道[kou]子。

  她想起展星野带着她从霍府离开以后,有那么一阵,不知道为什么,她周围也变得很黑很黑。

  她喊了救命,于是黑暗像是蛋壳裂出缝隙,橙[se]的路灯渗透进来,照亮青年温柔的黑[se]眼睛。

  当时那个雷雨[jiao]加的楼梯道里,真的是全然的黑暗吗?

  记忆仿佛从漆黑的水底浮出,露出同样一双,永远真挚,永远执着,永远注视着她的眼睛。

  *

  等他们上到五楼,正看到初三一班门[kou],一群人围着展星野和另一个同学起哄。

  那个同学在展星野面前手舞足蹈地发疯:“拜托!我们做了三年同桌诶!三年诶?!展星野你没有心。”

  许西柠把心事抛到脑后,跑过去,笑眯眯道:“哟,怎么了,打架吗,我爱看。”

  那个同学见是许西柠,立刻声泪俱下:“我刚刚看到展星野在找教室,我就笑他说贵人忘事,教室都不知道是哪个,结果他问我是谁?!我是谁?!”

  “……或许是开玩笑,阿野记[xing]很好的。”许西柠余光瞥见展星野在焦虑地掰手指。

  很好!不是开玩笑!他是真忘了!

  其他同学都挤上来:“我呢我呢?我总能记得吧?我收了你三年语文作业。”

  “还有我,咱俩一起跑4x100接力的,我第三[bang]你第四[bang]。”

  “我俩军训的时候住一屋啊?你就睡我上铺,别搁这装了。”

  展星野求助地看向许西柠,许西柠其实看他这个样子有点可怜,但她也觉得好笑:“不会吧?也不至于一个都不记得。”

  一群老同学看不出真受伤还是假受伤,反正叫的是一个比一个欢。

  展星野终于开[kou]道:“对不起,我失忆了。”

  一群人不信:“你以为拍电视剧呢,还失忆,我看就是同学感情淡喽。”

  许西柠高一在荒山上被蜘蛛妖袭击的那一次,展星野损失了几乎所有的触手。

  他的记忆均匀分布在身体里,除了储存在核心里的重要记忆,他几乎忘记了初中小学和童年所有的生活,同学,老师,课本上的知识,或是生活里的细节。

  在温南森抱走许西柠之后,他一个人挨到天黑才支撑着下山……但他发现自己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他站在夜晚的城槐江岸边,茫然地看着万家灯火,茕茕孑立,像是从死亡边缘回来的孤独亡魂。

  这个城市埋葬着他的父母,还有除此以外他唯一记得的人。

  ……

  离开初三一班,在校园里闲逛的时候,许西柠全程都很担忧他的脑子。

  一会儿问:“你还记得后山上那个凉亭吗,我们在里面偷偷打游戏。”一会儿问:“你还记得北门小窗[kou]吗?原来我们经常在那里买[nai]茶。”

  这回展星野倒是什么都记得了,许西柠还是不罢休,嘚吧嘚吧,问题跟连珠炮一样多。

  展星野忍不住抬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我都记得。”

  许西柠被他打断,猝然回头,撞见满山银装素裹的雪景映衬中,被风撩起的额发下,一双英挺的漆黑眉眼。

  展星野的眼尾弯起一点点弧度,好像当年那个不苟言笑的少年,无可奈何地脱下鞋,踏着江水向她走来。

  他嗓音低沉:“关于你的一切,我都记得。”

  卷着雪粒的冷风穿过两人之间的空隙,纷纷扰扰,掀起回忆的纱账。

  就在这个学校里,当时的他们形影不离,度过年少的青[chun],直到他们渐行渐远。

  当时的他们和现在的他们之间,隔着彼此错过的八年。

  好像什么东西在许西柠心[kou]重重敲了一下,一下子酸涩难抑。

  她慌张地回头,胡乱指了下学校的后墙,找话题道:“那个墙我们之前经常……”

  “翻墙出去。”展星野顿了顿,声线微微压紧,“高一的时候我不在,你一个人翻墙翘课,摔断了腿。”

  黑瞳隐晦地带了脾气,默默盯了她一眼,“——为了给温南森过生[ri]。”

  许西柠:“……”

  喂喂!倒也不用什么都记得!!!这个可以忘的!!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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