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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袁中阳作为郜方府的县丞,位置仅次于县令,算是本地官面上的第二号人物,本不必在朝轻岫这样的一介白身前自称下官,然而不知为什么,他每每看到朝轻岫那张脸,说话时就不知不觉客气了起来。

到了此刻,在场三人也都明白了彼此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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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谁,其实都没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虽然贵客住的都是天字号房,外面整夜有人把手,但袁中阳多少学过些武功,想要绕开普通人的耳目去办点事并不困难。

倒是韩思合会比较为难,毕竟她是彻彻底底的读书人,除了琴棋书画这一类风雅之士的标配外,基本不具备县令职责外的任何技能。

不过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两人即使有时间杀掉孙乘齐,却没时间杀害孔昊然。

毕竟根据仵作的验尸结果,两具尸体并非同时毙命,当中差不多隔了一个时辰。

而且绿波庄占地面积广阔,幽静处也不止观涛台一地,如果孙乘齐死亡事件与孔昊然死亡事件间没有关系,他们纵然在官学中是舍友,也不至于到了死后还在同一个地点被人发现。

至于朝轻岫,她在时间上算是勉强达到了动手的要求。

毕竟她卯末辰初才起来,比仵作推断的尸体最早死亡时间正好晚上一个时辰,完全有条件紧闭房门,假装自己正在睡觉,然后从窗户跳出去,悄悄干掉孙乘齐。

而且她身为是江湖帮派的老大,武功还要高过只把习武当做强身健体途径的袁中阳,恐怕当着庄内仆役面掠走,别人还反应不过来。

假设她卯初干掉孙乘齐,等到卯末再干掉孔昊然,并将两人沉入水中,正好来得及在辰时初刻喊人进房间来送早饭。

不过韩思合并不怀疑朝轻岫,一方面是因为项意儒的口供提到过,直到辰时,孙乘齐还好好地待在观涛阁内读书,另一方面则是源于个人的信任。

她总觉得,朝轻岫真要干掉谁,下手时的动作应该更利落一些。

至于袁中阳,他当然发现了朝轻岫时间上的问题,不过在估量了下双方的武力值差距之后,他觉得还是尽可能谨小慎微比较好,否则没发现对方的问题也就罢了,万一自己聪明太过,不小心察觉了朝轻岫行事中的一二违和之处,对方直接杀人灭口,自己岂不是非常倒霉。

朝轻岫“韩县令不妨再请旁人来问问情况,或者能有线索。”

韩思合刚点了下头,袁中阳就非常机敏地站起来,客客气气道“袁某去外面喊人。”

他先请了史伯寿祖孙过来,因为王占定已经提前回城,又派了衙役过去带信。

史伯寿很干脆“今日老夫卯中时起的床,云儿要晚上一刻,后面大家在厅上相见,发生了什么也不必赘述。”

韩思合欠一欠身“老爷子年高德劭众所周知,如今请您过来,也只是随意问问。”

史伯寿笑呵呵道“县令也是职责所在,要是还有需要老夫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朝轻岫靠在椅背上,单手支颐,她想,睡懒觉果然是坏文明,要是自己能再早半个小时起床,今次的不在场证明就算是牢不可破了。

在史伯寿之后,袁中阳又去将徐非曲请了进来。

徐非曲一见面就道“我刚刚问过绿波庄内的人,确定关兄弟一直跟长随们待在一块,期间并没有单独活动过。”又道,至于徐某,辰时一刻起来后就到了厅上,与诸位待在一块。”

关藏文是个挺特别的人,不怎么爱自行其是,这两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领导看不见的地方默默修炼功夫,如此规律的生活节奏倒是让他彻底没了嫌疑。

朝轻岫对这个结果也颇为满意关藏文没嫌疑,也就等于她没有指示手下刀人的嫌疑

袁中阳干咳两声,道“其实死去的人是县学学生,那咱们不妨问问县学的人,说不定会更有收获。至于史老爷子还有朝帮主,您二位又不认得那两人,非要说突下辣手,实在过于勉强。”

这句话讲得不错,朝轻岫也向他点了点头。

幸存的所有学生都被依次带进来询问,徐非曲看见县衙那边来的人不多,干脆充当了幕僚的职责,磨墨铺纸,将所有人的口供整合到了一块。

学生们在绿波庄内的居住条件自然不能与县令的贵客相比,晚上无人守夜,不过他们来的人多,经常看到彼此,互相之间也能证明。

众人当中,张书玉起得最早,她记性好,时间观念也强,给出的时间顺序有相当的可信度张书玉起床时为寅时中,也就是凌晨四点,然后直接去了放置藏书与字画的沉香楼内消遣时光,等到辰时二刻,周丹实也过来了,又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唐任名也来了,他卯初起身,因为喜欢庄内景致,本在庄内四处游逛,收集作画素材,在溜达到沉香楼的时候,不幸与教学撞了个正着。

当着老师的面,唐任名不敢继续摸鱼,只好老老实实待在楼内看起书来。

还有蒋微白,他家境富裕,因为平素喜好游玩,在功课上自然偶有亏欠,因为假期即将结束,干脆待在房内赶作业,绿波庄跟官学宿舍不同,所有学生住的都是单人单间,熄灯之后所有人的行动都没有人证。

不过蒋微白卯时初刻起床洗漱时,曾先后跟孙乘齐还有孔昊然见过面,还说了两句话。

根据记录,他们的对话内容不过是“功课写完了没有”、“差不多了”、“早饭吃点什么”、“随意,菜汤就好”、“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一类常见的寒暄话语,就算让朝轻岫来看,也很难瞧出什么阴谋诡计。

朝轻岫看着纸上的口供,对于承认自己早晨见过死者的蒋微白略有些好奇,便道“那位蒋君如今在做些什么要是方便的话,不妨请他过来聊聊。”

韩思合点点头。

蒋微白被长随进入大厅时,第一眼看到了坐在韩思合身边,穿着白色衣衫的少年人。

他隐隐记得那人姓朝,虽说不是官学学生,举止间却颇有几分温雅的风度,看起来与韩思合关

系不差,说不定以后会到官学混个旁听名额。

被县令召来详谈,还是在死了两个同窗之后,蒋微白难免有些紧张,他定了定神,随后姿态恭谨地向前一礼“学生见过诸位大人。”

韩思合帮朝轻岫说出想问的问题“听说蒋君早上见过孙孔两人,你可还记得,他们当时的模样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蒋微白回忆片刻,摇头“没什么特别之处。”不等韩思合继续问,就道,“遇见孔君后,我还与他聊了之后的考试,还有今年的新书对了,我听说不二斋那边新进了一批笔墨,想要买些回来,问他要不要带一点。”露出努力回忆的模样,“看神情,与以往也没什么不同。”

不过说到这里,蒋微白也察觉到了一点跟案件无关的细节孙乘齐与孔昊然两人在绿波庄时的状态与在官学中没什么区别,证明他们大约真是把眼前的度假场所给当成了温习功课的新地点

韩思合想了想,觉得双方的对话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两人聊的都是学生间的常见话题,没有任何出奇之处。

朝轻岫忽然道“请问蒋君,那位孙君与孔君之间的关系如何”

蒋微白谨慎道“孙君爽直,孔君内敛,两人都爱读书,而且成绩皆佳,总能考到头名次名的位置,在学校时又住在同一间寝舍当中,常常一起学习,平时亦未曾听说有什么矛盾。”

朝轻岫点点头道“有劳蒋君了。”

在蒋微白离开后,朝轻岫翻看其他人的证词,最有价值的是项意儒的那份。

徐非曲道“那位项君说,大约卯中的时候,赵作元赵君过来看她,两人一起吃了早饭,然后到辰时的时候,帮主去过一次替她检查伤势。”顿了下,接着道,“据项君所言,因为帮主这次没说不能下地活动,所以才让赵君扶着她去了观涛阁那边钓鱼恰好昨日下了雨,今早很适合垂钓,难得外出一趟,不好错过机会。”

“”

朝轻岫闻言陷入了沉默。

不过她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虽说前一天才摔断腿后一天就挣扎着爬起来钓鱼有些夸张,但一想到穿越前在各个社交网站上刷到的有关钓鱼佬的信息,又觉得对于某些特定人群而言,断腿或许也不算是一件太影响行动的事情。

毕竟钓鱼的时机不容错过。

徐非曲“项君曾言,她们是辰时二刻过去的观涛台,那时阁里应该没人。”又道,“她专心钓鱼,并不清楚孙君是什么时候到的,赵君担心她的腿伤,没让项君在水边待太久,大约辰时末刻就扶着她走了,那时孙君还在阁内,后来赵君家里人捎信过来,说是下了雨,有些农事要忙,叫她回家一趟,赵君就走了,之后项君回房休息,一直独自待到中午。”

朝轻岫对韩思合道“既然项君这样说了,也该叫人去赵君那边问一声。”

她说到这里,似乎还想嘱咐什么,袁中阳已经先一步对衙役道“问那位赵君的时候,先不要提项君都说过什么,看看她二人所言是否有什么疏漏处。”

韩思合对此没有意见,摆摆手,直接遣了两位衙役去问话。

朝轻岫凝视着口供,眼睫低垂,恰好遮住若有所思的目光,片刻后笑道“项君性格倒是活泼。”放下纸,对其他人道,“我忽然想起,还有些话想问一问她。”

韩思合看她一眼,点点头,让人请了项意儒过来。

项意儒右腿受伤,虽然可以拄着拐棍行走,不过为保万一,衙役们还是从庄内找了架软床出来,将人抬到了花厅当中。

她进门后,在软床上拱了拱手,道“我不便起身,实在失礼了。”

朝轻岫道“其实此刻本不该如今打搅你,只是事情牵扯到两位官学生,每个人都得问问清楚。”

项意儒“学生明白。”

朝轻岫道“今早天气仍阴,你去观涛台钓鱼,就不怕突然下雨。”

项意儒“是有些担心,所以带了斗笠过去。”

朝轻岫“那你戴斗笠了没有”

项意儒似有不解,不过还是回答道“因为没有下雨,所以没戴。”

朝轻岫“早上河面风光如何”

项意儒“观涛台视野开阔,能看见渔船来来往往。”又道,“瞧渔民的模样,收获应该比我更多。”

毕竟她专业空杆一百年。

朝轻岫闻言沉默一瞬,温声道“我晓得了,多谢项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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