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 一念抉择57 一些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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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寒黎不是突然想到的这种可能。
从人类的几个候选人来看,全都是原书中起到重大作用的角色,那么次生物中那几个重要的角色很可能也是所谓的候选人,当时岑锦楼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否认得太果决了,反而不像是一个第一次听到陌生事物的人,当然也可以解释成岑锦楼对万事都不在意,但那一刻时寒黎心中就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其他人只把岑锦楼当成是危险的次生物,是注定要用命来偿还血债的死刑犯,是面具人的首领,所有名头都在岑锦楼这个名字之前,自然不会有人专门观察并试图了解这些名头之下这个活生生的人。但时寒黎不一样,她不受恐惧,悲伤,憎恨的影响,她和岑锦楼朝夕相处,用思想交流,她认识的是岑锦楼这个矛盾的个体,她能察觉到他无时无刻的挣扎,他的情绪每一秒都是不稳定的。
而当时寒黎将注意力放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能够接收到他释放出的所有情绪。可能无法体会,也并不理解,但她能够感受得到。
她察觉到他说谎了,连确定都不用,岑锦楼是否承认无所谓,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她说得那么笃定,连反驳都似乎变成了无力的挣扎,岑锦楼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你为什么说谎”时寒黎沉吟着说,“既然你想让唐可心活下去,为什么要刻意隐瞒自己候选人的身份你不可能不知道这时候只有信息共享才可能有一线生机,你刻意隐瞒了这个消息,还让娜嘉儿恨你。”
岑锦楼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他的眼神激烈地变化,那些情绪切换得太快,连时寒黎都看不清,只能看出他似乎要暴怒了,但他什么都没有做,足足三分钟的沉默之后,岑锦楼的表情忽然虚弱下来,他就像是一支燃烧殆尽的蜡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烧干净了。
他极力地想要再次竖起他的盔甲,那个让他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活下去的另一个他,但他失败了,他笑了一下,声音轻而急促,像是被卡住脖子的小鸟发出的悲鸣,与其说是笑声,不如说是啜泣。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在我看不到光的时候突然把天空开出一道口子,让我看到光了,却又让我清楚地知道这光不属于我。”他仰头看着时寒黎,露出他纤细的脖颈,他真的几乎没有男性象征,连喉结都看不出来,“你觉得我为什么要留下娜嘉儿人类的英雄有没有自己的剧本,比如丧尽天良的大反派良心发现,留下那个把他当朋友当神明的少女的命,并故意对少女隐瞒了真相,就为了让她能够毫无顾忌地杀死自己”
时寒黎垂眸看着他,岑锦楼在笑着,却让人感觉他在哭,他抬起轻颤的手指放到时寒黎的脸上,眼睫忽然剧烈地颤了一下。
“真的不会恶心。”岑锦楼轻声说,“时寒黎,我碰到你的皮肤,真的不会让我感到恶心,之前哪怕是金光,我也不会让他碰到我的皮肤,因为我会吐。”
时寒黎凝视着他“你不是么”
“是啊。”岑锦楼说,他突然觉得内心静了下来,就像在山顶上凝望月色,对着月亮发疯有什么用月亮只会那么看着你,你的身上洒满皎洁的月光,好像连灵魂都一起被洗涤了,在月亮的面前有什么说什么就好,月亮不会鄙夷,不会轻蔑,不会有丑恶的欲望,对着月亮说话比对着镜子说话都要干净,他甚至看不见自己污浊的灵魂。
“我其实不想感染他们,即使在那时候我已经想要脱全世界给我陪葬,但在那时那刻,我也还没有那么心狠。”岑锦楼低声说,“沙族人都是些一根筋的傻子,我说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却说这是能起死回生的圣物,我吝啬于感染他们,是他们还不够资格。我答应把他们带出沙漠,以为他们见过外面的世界之后就不会缠着我了,但我还是天真了,你知道当一群没有善恶观念,又个个身怀绝技的人见识到外面的世界之后会变成什么样么”
他望着时寒黎的眼睛,捕捉里面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你见过他们,是不是”岑锦楼轻笑,“他们发现,原来外面的世界没有那么危险啊,原来我是这么有力量的人啊,为什么这么广阔的世界都属于那些弱者,而我们却只能躲在黄沙底下过着那么原始的生活凭什么”
时寒黎沉默。
说到底,还是人性。
沙族人从小被灌输外面的人都是坏人,都很强大长大,而当他们出来之后发现外面的人并没有那么强大,而自己反而是掌握着力量和“更高级病毒”的进化者,心态发生剧变,和本来就有灭世念头的岑锦楼一拍即合。
“我凭什么阻止和纠正他们呢我巴不得他们都这么误会,这不是我逼他们的,我只是顺势坐上了他们为我准备的王座。”岑锦楼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掉进沙漠的吗那些折磨我的人里有进化者,他们把我脱光,绑住我的手脚,给我全身都涂满蜂蜜,把我扔进了滚烫的沙子里,有蛇和蝎子在咬我,蚂蚁吃掉了我的手指,他们往我那个地方浇食用油,放老鼠去咬,说反正我也用不上那里”
无论书里还是现实,岑锦楼从未说过他过去的经历,说出这些对他来说很难,他试探着慢慢靠近,时寒黎没有后退,这给了他偌大的鼓舞,他轻轻地靠到时寒黎的肩头,眼睫阖上之时,一颗滚烫的泪水没入时寒黎的衣物。
“我痛苦地向他们求饶,自甘下贱地说怎么玩我都可以,只求让我摆脱这种痛苦,或者给我一个痛快,那时候我已经不想活了。”他哑声说,“没有人救我,对我施虐的只有几个人,但是所有人都在看着,然后有人站出来,说他有一辆沙地车,可以拖着我在沙漠里跑,我的皮肤这么白,在沙子里划出长长的血痕一定会很漂亮。”
他抽搐着笑起来,笑得多用力就有多嘶哑,然后他突兀地停下笑,语气冷漠到极致。
“那几个人就真的把我绑在车后面,拖着我进了沙漠,不过他们运气不太好,遇见了来觅食的秃鹫群,他们全都死咯,死得非常凄惨,像是我梦里祈求的样子。”他说,“因为我没有反抗,秃鹫反而没有攻击我,不过那时候我已经要死了,它们可以不用攻击我就直接开吃了,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完全不记得,也许我是晕了,但据娜嘉儿他们说,我是他们捕猎秃鹫的时候发现的,掉下来的时候还睁着眼睛。”
岑锦楼抬起头,“这么多年来,我受到再多不公的对待都没有对其他人做过什么,我以为是我应得的,谁让我是个畸形的人,我以为我如果想要活着,就必须经历这些,付出快乐与尊严的代价,就只是为了活着。”他抓住时寒黎的衣服,慢慢用力,面孔变得狰狞而扭曲,“但我突然有力量了,我不用再忍受这些了啊,时寒黎,你说我不应该对弱者挥刀,但之前的那些伤害,他们为什么要对我挥刀那时候我不是弱者吗从来没有人站在我这个弱者前面过,当我不再弱了,我凭什么要垂怜那些从前比我强现在又比我弱的人我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个世界的善意,我要靠什么去善意地看待这个世界爱吗没有人给过我啊,你告诉我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在这一刻,通过这张扭曲的脸,时寒黎碰触到了一个癫狂而痛苦的灵魂。
是真正的岑锦楼已经死了,被这个疯狂的次生物所取代了么不,也许他这时候才真正地活过来。
“我编出几个谎言拖住了沙族人,没有让他们全都把自己感染,已经是我作为人类的那部分最后的念头了,我不再是人类了,人类的道德法则约束不了我,我骗娜嘉儿,也不是我发什么善心,我只是厌倦她一直这么追在我后面了,很麻烦。”岑锦楼说,“你又会觉得我无情了吧,她不嫌弃我畸形,唯我的话马首是瞻,但她认识的从来都不是我,她喜欢的是她想象中的小楼而已,我不想再敷衍她了,什么沙族人什么面具人,我都只觉得麻烦。”
他仔细地打量着时寒黎的表情,又笑起来。
“你果然不会露出什么假惺惺的同情或者没用的怜悯,如果是其他人露出这些表情,我一定会杀了他,但现在你没有什么表情,我反而更不高兴了。时寒黎,你是不是才是下蛊最厉害的那个人不然我为什么感觉我的某一部分要和你融在一起了,但我们现在又是分离的,所以我很痛苦。”
他的眼神渐渐迷离起来,他盯着时寒黎的嘴唇,漆黑的指尖无意识地抚摸上去,被时寒黎半途拦住。
“你隐瞒自己候选人的身份,是因为你根本不想找活下去的可能,是么”
岑锦楼的眼神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沉默地望着自己纤瘦乌黑的手指,就像没听到时寒黎的问题。
时寒黎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越过岑锦楼向电梯走去,岑锦楼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猛地转过身看着时寒黎的后背,“你什么都不说吗”
时寒黎停下脚步。
“你想听的话,在你心中早已说给自己听过了,我说不出你想听的。”
“但是我想我想听你想说的。”
“我没有想说的。”时寒黎没有回头,“事已至此,我没有资格点评你的人生和选择,也没有资格替死在你手中的人原谅你的情有可原,我只是一个局外人,我没有什么想法。”
岑锦楼的呼吸剧烈地起伏几下,声音嘶哑“真是理性到几乎没有感情的回答,这明明是我最想要的回答,但我为什么这么疼,时寒黎,我变得好奇怪,我可能已经要死了。”
时寒黎说“我可以为你下葬。”
说完她就继续向前走去,岑锦楼站在原地,咬破了自己不断在颤抖的手腕。
他没有血流出来,只是用力地咬着自己的皮肉,看到上面伤口狰狞,他的神色才渐渐平稳下来。
只是在他的眼眸深处,有着浓浓的惶恐和自嘲。
时寒黎去了趟程扬那里,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程扬的父母,虽然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时寒黎没让程扬惊动他们。
她给郑岁岁带来了几本新的书,郑岁岁现在有自己的通讯器了,可以随时和段玉成联络,她的课业也一直在进行。
临走之前程扬坚持把她送了出来,高高大大的他低头望着时寒黎,眼神有种湿漉漉的不舍,时寒黎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
程扬露出见了鬼的表情,时寒黎也愣了一下,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又摸了一下。
和冷峻的外表不符,程扬的头发非常柔软,还带着青年人炙热的体温,手感不错。
程扬诡异的表情只维持了一瞬,然后就扬起快乐的笑脸“时哥,你这样我就更舍不得你走了。”
“照顾好岁岁。”时寒黎说。
她当然不能在程扬这里闲着,召集面具人的行动马上就要开始,她带着岑锦楼去了准备好的地方,娜嘉儿见到岑锦楼就脸色不太好,她硬邦邦地扭过了头。
时寒黎看着岑锦楼坐到娜嘉儿身边,看向一旁的李慕玉,“就这样么”
“据娜嘉儿说只要让他们两个靠近就可以了。”李慕玉说,“时哥你要在这里守着么”
时寒黎岔开五指,在两人面前晃了晃,两人都没有什么反应,想必在精神世界里很是忙碌。
“我观察一下午。”她说。
李慕玉没说什么,但她的眼神分明有些雀跃,一下子又从那个独当一面的女少将变成了小女孩,因为被满足了小小的期待而欢欣鼓舞。
两人都难得有这样坐下来说说话的机会,李慕玉这才发现,她想对时寒黎说的话居然这么多。
“所以我现在都用下级对上级的态度来对待爸爸了,这样最不容易吵起来。”李慕玉说,“不过羽风哥好像才是最紧张的,我和爸爸一说话,他就浑身紧绷,只要有一点吵起来的苗头,他就看起来好像快要晕过去了。”
时寒黎想起邢羽风在会议室里的那个眼神,说“这段时间你变了很多,他不太习惯。”
“是啊,我们毕竟太多年没见了,有点变化不是很正常,虽然他一直都没怎么变。”李慕玉看向时寒黎,“时哥,我已经找到我想要的答案了。”
时寒黎抬起眼。
“我一直想要找的那个答案,以我现在的身份,找起来并不算困难。”李慕玉想要笑一下,嘴角很沉,眼神也有些难过,“时哥,我知道你在担心我,但我已经不再想不通事就无尽自耗了,生死大事经历得多了,会发现坚持想通个什么是一件挺矫情的事,事事都要分个对错也没有必要,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真相,在发现自己无法再做什么之后,我的心情很平静。”
时寒黎说“是你母亲的事么”
李慕玉点点头,长舒出一口气,“那应该是爸爸刚进入权力层的第一年,他根基不稳,事事都要小心,还要攀附其他人才能生存下去,那时候我还在上初中,某天我放学回家,发现妈妈死在了客厅里。”
“过去了这么多年,再想起那个画面,我还是有些发晕,我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李慕玉扶了下额头,眸光恍惚一瞬又清明过来,“可是爸爸没有报警,也没有声张,他神色紧张地让我对这件事保密,说兹事体大,现在不能追查,这就是我们闹崩的开始。”
时寒黎默然,在其他人说着这些经历的时候,她总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让他们不受打扰地继续说下去。
“我努力地长大,努力地获得力量,就是想要调查当年的事,为我母亲的死讨一个公道。”李慕玉说,“我也没想到这一天来得会这么快,当站在真相面前,我好像又变回了当年那个小女孩,那么无力。”
这些都是在没有时寒黎参与的时候,李慕玉独自去调查的,她自己经历了真相,自己消化了一切,现在对时寒黎说起来的时候,她甚至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她温和平静,就像任何掌控一切的权力者那样,处理好了自己的所有情绪,甚至比她父亲做得还要好。
“事情其实很简单,我的母亲是被卷入了权力斗争,她在去给父亲送饭的时候,目睹了一场阴谋。”李慕玉平静地说,“是什么阴谋我就不说了,除了脏你的耳朵没有任何作用,这件事涉及到当时的最高长官,所以我的母亲死了,死得毫无声息。不过即使我现在知道了真相,也什么都不能做了,因为涉及到那件事的所有人都已经死了。”
时寒黎眼神波动了一下,她觉得如果他们是死在末世里,李慕玉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
果然,李慕玉对她微微笑了一下,说“爸爸解决了他们,那段敏感的时期过去之后,爸爸一个一个地把他们送进了监狱,他们有的死了,有的精神失常,总之一个都没有撑到末世。时哥你瞧,我爸爸没有忘记妈妈的仇,他先于我为妈妈报了仇,我没有什么可做的了。”
时寒黎迟疑地说“但是他没有告诉你。”
“爸爸其实一直都不希望我再踏进这个圈子,我刚参军的时候,他也是反对的,但他没有强行制止我,只是态度一直都不好,他对我说过,他能护我一辈子,不需要我自己再去做什么,只是我不愿意罢了。”李慕玉说,“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刚断独行充满爹味的倔老头,也许在他心中我还是那个羸弱无力的小孩子吧,他不承认我,自然不会告诉我这些,只是我已经长大了,比他想象的还要有力量。”
时寒黎想着刚才会议室里的气氛,怪不得当时她觉得李慕玉和戴嘉实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些许又似乎没有缓和,处在一个比较微妙的阶段,原来是李慕玉不再故意找戴嘉实吵了。
“他现在也身受重伤,又不肯安心治疗,再这样下去可能活不了很久了,不只是他,所有人可能都活不了很久了,在这种情况下再去强求什么,是很奢侈的行为。”李慕玉看向窗外,在连绵不绝的大雨里,她的声音愈加沉静,“时哥,我现在只想尽自己的一切努力让人类挺过这个末世,无论我是否践行了自己的理想,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当天晚上,时寒黎找到了倩倩,三阶进化者的恢复能力很恐怖,她已经能够行走了,时寒黎带着她,又去冷冻舱计划的大楼里带出了柯语凡。
面对两人迷茫的表情,时寒黎一言不发地把她们带到了关押人类的监狱。
基地里没有任何地方会拒绝时寒黎,时寒黎带着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去,停在最里面的一扇牢门前。
两人这时候还是不明所以,时寒黎没有马上打开牢门,她看向两人。
“里面是孟复。”她说,“今晚你们所做的一切我来负责,是否要进去,看你们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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