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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第 21 章 巧工玫瑰紫


第21章巧工玫瑰紫

  孟砚青便坐了电车赶过去,到了护国寺后,她胡乱转了转,给自己买了不少好吃的,艾窝窝驴打滚豌豆黄,还有焦圈麻团面茶。

  反正任凭什么时候,在吃上都是不能亏待了自己的。

  这么逛着,一时想着要不要再去吃一份烧羊[rou],要烧得够味的。

  谁知道这时候,就听到那边有人说话,言语中竟然提到了“玫瑰紫”。

  孟砚青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听着应该是老板和一个上门的。

  “你这物件一看就是新仿货,工艺品吧,不值钱,你当我是谁,拿着这么一个玩意儿来糊弄我?你是被赌债[bi]到了这份上,来坑我了?”

  “老板,你可看清了,这哪是新仿的,这是多少年的老物件了,搁以前,祖传的,据说以前是端王府里的呢!这是正经红宝石,好成[se]才这么鲜亮!”

  老板自然不信,两个人在这里扯扯。

  孟砚青却听得有些兴趣,端王府是清代多罗端郡王爱新觉罗·载漪的王府,他府上当年可是流出不少好东西。

  就她所知道的,其中恰好一件玫瑰紫,先是卖给了民国大总统曹辊的夫人,之后下落不明。

  这时候,那人说不过老板,已经垂头丧气地出来了。

  孟砚青看过去,此人约莫六十多岁,个子矮小瘦弱,头发稀疏干枯,有些驼背。

  她便试探着上前,打了个招呼,问起他要卖什么物件。

  对方打量了她一眼,便有些不耐烦:“小孩子家懂什么。”

  说完就要往前走。

  孟砚青见此,也就罢了。

  还是吃烧羊[rou]去吧。

  谁知道那老头却停住脚步,眯眼打量着她:“你刚问我卖什么,你是想怎么着?”

  孟砚青便不太在意地道:“我听你那意思想卖物件,我正好打算买一件。”

  老头:“我这东西可不便宜。”

  孟砚青:“那就算了,我没多少钱。”

  说完她就往前走。

  她见识过的顶尖珠宝不知凡几,也不至于非贪这个。

  可那老头也不知怎么着,非拉着她不放了:“你有多钱?”

  孟砚青心里一动,道:“五十块。”

  老头顿时一脸嫌弃:“穷成这样,也敢逛护国寺!”

  孟砚青:“……”

  她以前从来不缺钱,没想到现在重活一辈子,仿佛最大的难关就成了钱。

  “穷成这样”就是她的真实速写。

  不过那老头一番嫌弃后,到底是把她拉到角落拐弯处,看四下僻静无人,这才掏出一样物件:“这个,要是以往,我肯定怎么也得卖三百块,可现在没法,我急用钱,你如果想要,七十块给你。”

  孟砚青看过去,一看之下,也是意外。

  这哪里是红宝石,分明是一块玫瑰紫宝石。

  她接过来,上手,仔细看时,却见那宝石娇嫩鲜艳,通体一[se],如同晨间初绽的玫瑰花瓣,那质感细润透明,细看时里面有六道白勒光。

  这宝石块儿不大,但也有十克拉。

  孟砚青初步判断,这一块宝石应该是清朝时候外邦进贡,被和珅纳入囊中,后来端王带领御林军抄家和珅,这块玫瑰紫也就被嘉庆赐给端王。

  端王府世代流传,到了清末时候,又被民国大总统曹辊夫人收了,至于后来又怎么流落到这老头手中,就不得而知了。

  显然这老头也不知道这宝石来历,甚至误以为是红宝石。

  其实旧年所说红宝石,多指尖晶石,那种石头一般是黄红[se],内部也没有六道勒光,正是因为这个,才产生了误会,不信世间有如此鲜亮的[se]儿,再加上这块石头实在是不小,很是罕见,由此反而以为是现代工艺品,把珍珠当瓦砾。

  她大致算了算,一个玫瑰紫宝石就要七十块,那她兜里就没几块钱了。

  而这玫瑰紫宝石如果送过去文物商店,不一定能卖几个钱,这物件自己知道贵重,但现在根本卖不出钱来。

  没法卖的话,吃了烧羊[rou],还能剩下多少?后面还有钱买好吃的吗?

  儿子给自己的那些钱,胡吃海喝的,又买这买那,她眼看也不剩下多少了,而自己那嫁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拿到一星半点。

  没钱了后,她还能买烧羊[rou]吗?

  那老头见孟砚青犹豫,也是急眼了:“让你十块钱,六十,六十吧!”

  孟砚青听此,当即答应。

  六十块的话,到底是少花一些,至于以后钱够不够的,再说吧。

  孟砚青当即[jiao]割,将六十给了那老头,把那玫瑰紫宝石收入囊中。

  等她走远了,到了一个僻静角落,拿出来仔细看了一番,还是很满意的。

  好宝石她倒是见识过不少,但是这个玫瑰紫的[se]儿绝对是万里挑一,更何况这大小,足足十克拉,等以后世道更好一些,水涨船高,估计也是天价了。

  毕竟是当年外邦进贡给大清朝,又曾经被和珅看在眼里的,自然不是寻常物。

  她满意地想着,就算卖不出去,也可以留给儿子,总归是个物件。

  她又拿着这玫瑰紫,想着找一位玉工师傅,帮自己镶嵌起来,最好是镶嵌成一个坠儿,这样拿着更方便。

  不过满大街走了一趟,也没看到什么合适的,反倒再次看到了那济兴成的铺子。

  这次仔细看时,她才发现,这铺子倒是比别家铺子要干净整齐,只是没什么人罢了。

  她当即迈步进去,见那店铺布置得当,进门便是一件岫玉屏风,屋内摆了笔墨纸砚以及各样书本,不过在那些笔墨纸砚间,竟然有柿子、白菜和葫芦等玉器雕件。

  柿子是事事如意,白菜是百财,葫芦则是福禄,这些物件倒是挺齐全的,都是岫玉的,颜[se]清新淡雅,质地温润细腻,一溜儿摆在博古架上,倒是很抬面子。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年轻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留着平头,穿着一身保守的北京蓝,正低头写着什么。

  孟砚青有心试探,便在这博古架前看了一番。

  那北京蓝终于抬起头:“女同志,你想买什么?”

  孟砚青看过去,那北京蓝约莫二十岁出头,眉眼端庄,温文尔雅,一看就是书香熏出来的,和时下许多毛躁的年轻人很是不同。

  而最让孟砚青欣赏的,是他看到自己后眉眼的平静无[bo]。

  她早见惯了男人眼中的惊艳,以及之后马上殷勤讨好的样子,对于这种[bo]澜不惊的反而更多几分欣赏。

  至少说明这个人并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她这么随意看时,恰好看到了旁边一件玉器,便仔细看了一番。

  之后,她才问那老板:“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吗?”

  那北京蓝听此,起身笑着道:“你随意看就是了。”

  孟砚青看他笑起来颇为清爽,倒是有些好感,问道:“这物件是不是很贵?”

  北京蓝却笑道:“女同志想看就看,其实摆出来就是让看的,我们摆在这里,哪怕卖不出去,能有个同好,也是一桩幸事。”

  孟砚青听这话,越发想着,这必不是寻常人了。

  她便拿起那玉器来,那是一件商周时期的玉器,上面刻有蟠龙纹。

  不过,她看着那玉器,笑道:“这物件,好像是现代仿品吧?”

  北京蓝听着,微怔,他仔细看了看那玉器,才道:“同志为什么说这是仿品?”

  孟砚青:“先生可知道此物来历?”

  北京蓝颔首,道:“我知道,这个叫做珑,《说文解字》中提到过,这是祈雨汇总的玉器,一般上面刻着蟠龙纹,这应该便是了。”

  孟砚青笑了下:“你看这珑上的蟠龙纹,是怎么做出来的?”

  北京蓝仔细看了一番,终于下了判断:“这是用刀刻出来的。”

  孟砚青颔首:“对,用刀刻出来的,所以——”

  她没再说什么,就那么看着他。

  北京蓝蹙眉,想了一番,之后恍然:“我明白了,这玉珑是商周时代祈雨所用的玉器,但是商周时代还没有铁器,他们没有铁器,又怎么用会刀子来刻呢!”

  孟砚青笑了,颔首:“是。”

  要知道判断古玉器,不但要看玉质,看[se]泽,还要看做工,看手法,看形状尺度和纹饰是不是附和那个时代的制度风俗。

  这玉器仿造得自然是巧,但到底露了破绽,应该是民国仿吧。

  那北京蓝听着这话,盯着那玉器看了一番后,再望向孟砚青,已是敬佩至极:“女同志,可以请教下姓名吗?”

  孟砚青有意结[jiao],便说起自己姓名,自然只说广外孟家,不过也隐约提到广外孟家和昔[ri]孟家的关系,谁知这北京蓝听了,却是意外不已。

  对方忙提起自家,孟砚青这才知道,原来此人叫霍君宜,竟是济兴成霍家留在大陆的支脉。

  自小有些家学,工作后去了对外经济贸易部下属的中国工艺品进出[kou]总公司珠宝处,如今公司改革了,负责珠宝首饰进出[kou]业务。

  孟砚青听着倒是很感兴趣,珠宝进出[kou]公司是负责国内珠宝首饰进出[kou]的,像钻石珍珠黄金一类的进出[kou]许可经营审批和配额全都在他们公司手中。

  她将来也是想重振家业,做这一行的,少不了和珠宝进出[kou]公司打[jiao]道。

  不过一时也是好奇:“那这铺子又是怎么回事?”

  按说他是珠宝进出[kou]公司的,不至于要干这个行当自己开铺子。

  霍君宜无奈笑道:“如今我们珠宝公司也要改革,还在顺义建了一家珠宝厂,不过样式方面实在是没什么想法,我们开会研究过,干脆大胆一些,由珠宝公司出资,在外面开设一个店铺,也趁机探究下市场行情,试试水。”

  孟砚青:“哦,那试到什么了吗?”

  霍君宜苦笑:“孟同志也看到了,完全无人问津,倒是有市场监管人员上门,盘问情况,还要收罚金。”

  孟砚青听着,哑然失笑,这进出[kou]珠宝公司竟然遇到了市场监管,也是大水冲龙王庙了。

  不过按照她从书中得到的消息,珠宝行业目前还是一片空白,黄金行业也还处于政策变动期,现在便开始做这一行,为时尚早。

  当下两个人倒是相谈甚欢,霍君宜这店铺反正也没什么人,干脆闭了门,带着孟砚青过去后院库房看个新鲜,却见一个戴了解放帽的中年人正在那里拾掇翠玉物件,各样玉器摆了一桌子,有戒面,簪环,烟嘴,别针,也有烟壶印章等。

  孟砚青看了个大概,知道这应该是文物商店收上来的,他们会把一些有价值的配给进出[kou]公司,也就是如今的进出[kou]珠宝公司。

  那解放帽见到孟砚青,顿时蹙眉,显然是不太待见。

  霍君宜略介绍了,孟砚青知道,那解放帽姓胡,是珠宝公司的一位玉工,虽然是霍君宜的属下,但霍君宜对其很是敬重,是特意从顺义珠宝厂请过来帮忙的。

  说话间,霍君宜给孟砚青沏茶,顺便给她介绍了这边的情景。

  孟砚青这么看着时,却恰好看到桌上摆着的一件戒指,便多看了一眼。

  那翠玉戒指满绿透亮,倒是好看,只是可惜,挖了底。

  那胡工感觉到孟砚青的目光,看过来,顿时捕捉到了她眸底的遗憾。

  他便不太乐意:“这戒子确实大了,但那是有缘由的,你年轻人懂什么!”

  说完,便过去一旁忙活去了。

  霍君宜见此,笑着解释道:“这是用的套钻方式,用扳指来改的,一个扳指改成两个戒指。”

  其实孟砚青一看便明白那是扳指改的。

  要知道清朝时候,国内皇室贵族都喜翡翠,慈禧太后尤其喜欢,所以清朝末年到民国时期,中国的翡翠是大量进[kou]的,北京城更是积累了不计其数的存货,那些翡翠活儿样式总会淘汰,不时兴了,派不上用场,比如清朝的翎管、佛头和扳指。

  民国时候没人用那个,所以就得改,旧货新改后,才能卖个好价钱,所以过去珠宝老行当,全都是巧改的行家,慢慢地也改出花样心思来。

  孟砚青祖上就是做这个的,她自然懂得其中诀窍。

  于是她笑了下,道:“这个其实可惜了,挖了底,也卖不上价了,好好的翠料。”

  那胡工听闻,顿时皱眉,起身看她一眼:“不然呢,那总比留着扳指强,这年头谁用扳指!”

  孟砚青:“问题是你这戒子卖给谁?你自己愿意戴吗?”

  胡工倔道:“好歹是个物件!”

  霍君宜听这话,却是有些期待地看着孟砚青,笑道:“孟同志可是有什么法子?”

  孟砚青:“办法倒是有一个,我且说来,你们试试就是了。”

  胡工顿时皱眉,狐疑地看她。

  孟砚青笑道:“有纸笔吗?”

  霍君宜听此,便忙拿了纸笔,双手奉上,诚恳地道道:“孟同志,请赐教一二。”

  孟砚青便用笔,在纸上快速勾勒,很快画出了扳指的立体透视图。

  她这么一画之后,那霍君宜顿时流露出惊艳之[se]。

  胡工也拧着眉头看得认真,显然他也看出,孟砚青手底下有些东西。

  孟砚青:“这是扳指,接下来看我怎么改。”

  说着,她继续下笔,几下之后,便对扳指进行削片,用斜着片的方式把扳指的厚度削薄,如此几笔之后,她用铅笔削出了一个戒指的形状。

  胡工皱眉:“可这样只有一个戒指。”

  霍君宜却已经反应过来了:“我知道了!虽然只有一个戒指,但是这个戒指齐全得很,毫无任何问题,这是好戒指,可以拿着卖,至于削下来的斜片,因为是斜着片的,倒是也还算大,可以用来当戒面,也可以当坠料!”

  这可不像之前套钻的方式,一个改两个,但两个都不上台面!

  胡工听着,眼睛顿时亮了。

  他激动地站起来,也不说话,当即拿了一个扳指来就去一旁改造了。

  霍君宜看出来胡工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高兴,便笑道:“感谢孟同志赐教良方。”

  孟砚青:“只是这么随[kou]一说而已。”

  霍君宜:“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如果孟同志不提这个法子,我们只怕是还在用老办法来改造。”

  孟砚青听着,其实越发疑惑,要知道那胡工用的是套钻的方式,那方式并不好,稍微不慎就把配料给毁掉了。

  之后孟家的玉工对加工方式进行了改良,抛弃了套钻,用了斜片方式来做,也就是孟砚青刚才说的那个办法。

  解放前,这个方法也用了好几年,孟家自己人知道,按说霍家人应该也知道才对,怎么霍君宜竟然全然无知?

  她这么疑惑间,便问起来,霍君宜解释道:“我确实不太懂,家族其它人等过去了香港,我父亲留在大陆,早早亡故,是母亲抚养我长大的。”

  孟砚青便恍悟,这么长大的霍君宜,或许从他母亲那里学一些入门之道,但是这种细致[cao]作,他母亲估计也是不知道的。

  霍君宜叹息:“这些只能慢慢学习长进了,如今对内销售,国内讲究真材实料,但是如果对外,外国人就要看个热闹,喜欢时髦好样式了,过去的一些老货,都得研究怎么改进了。”

  孟砚青颔首:“孟同志说得在理,我看报纸,听说国外珠宝设计行业已经如火如荼。”

  但是国内还是完全落后,金戒指就是金戒指,翠玉戒指就是翠玉戒指,更讲究材质做工,至于样式,那都是沿用多少年的老样式。

  这么说着间,那胡工兴奋地跑过来了,笑道:“看我新改的,这个好!”

  他又将削下来的薄片给霍君宜看,霍君宜拿在手中,赞叹不已:“这些完全可以做戒指镶面了!”

  孟砚青仔细看了看,赞道:“方法只是动嘴皮子说一下而已,难的其实是怎么削,这就考验玉工的功底了,胡同志这手艺没得说,但凡换一个人,这扳指说不好也就毁了。”

  她说得倒是实话,方法很简单,一点就透,但是要想最大程度地利用这扳指,就得靠玉工的细致和手艺,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得了的。

  那胡工其实心里对孟砚青感激得很,只是嘴上不好承认罢了,觉得没面子,如今孟砚青这么一说,他好歹有了一个台阶,一时心里自然高兴。

  当下也就道:“还得谢谢你,你提醒这一句,让我茅塞顿开,不然我还是沿着老路子来做了!”

  霍君宜笑道:“我们毕竟是为国家干活,这都是国家资产,一般人哪敢胡来,也就没了试验机会,现在孟同志出主意,胡工手艺高,就此改成了。”

  一时自然皆大欢喜,霍君宜趁机再次请教,却是请教其它改制方法,孟砚青倒是也不藏私,和他们说起鼻烟壶的改造,如何利用鼻烟壶的壶[kou]:“解放前的珠宝行家都是用这个方法改,一个鼻烟壶可以改一串的戒指。”

  霍君宜和胡工听得茅塞顿开。

  那霍君宜感谢孟砚青,想请孟砚青吃饭,不过孟砚青并没什么兴趣,反而拿出自己的玫瑰紫来。

  她那玫瑰紫一出,两人全都是眼前一亮。

  她笑道:“还得麻烦下胡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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