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独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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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嬷嬷手巧动作也快,不到片刻为年娇整理好了吉服,紧接着便是上妆。
进宫的打扮需得郑重,妆容更是往浓了化,故而与平[ri]有所不同。问[chun]很快替代了秋嬷嬷的站位,她手一指,问夏便眼疾手快地递上工具,二人之间配合得极有默契。
先是面庞,而后眉眼、鼻唇……
年娇抿起嘴巴,把[kou]脂抹匀,那张本就天赐的漂亮脸蛋,逐渐绽开浓墨重彩般的艳[se],顾盼间,有馥郁的香气于暗中流淌。
四爷被晃了一下眼。
他捏住拇指的扳指,轻轻转动起来。
上回她进宫请安的时候,他并不在,还是第一次见年娇如此装扮。四爷心想,倒也有了些威严。
直至年娇起身,三两步挪到他的面前,仰起头看他,手臂[shu]练地伸进他的衣袖,指尖勾住了他的手。
四爷:“……”
什么威严都是虚话。
他挣了一挣,没挣开,语气冷肃地道:“出门不可如此。”
年娇对他的训斥已经完全免疫,这不是还没出门么?
见时辰还早,她松开手,生起小小报复的心思,转而勾住他的束腰,用力一拉。
四爷一时不察,脚步踉跄了下,忽觉嘴角一软,唇瓣覆上了浅浅的红。
年娇睁大眼睛,望着近在咫尺放大的俊脸,她原本想扯的是衣裳,没想到竟是投怀送抱去了……
都怪老板,腰封束这么紧干什么,磕得她嘴巴疼。
四爷垂眼看她,眼眸恢复平静,神[se]变得[bo]澜不惊,半晌,一点一点挪开年娇的脑袋。
转眼一看,秋嬷嬷她们早就悄声无息地退下,四爷摸上嘴角,指腹顿时沾了一抹红。
干净的水盆就放在不远处,他拧干毛巾,随意地擦了擦,心头淡淡地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四爷抬脚就走。
年娇捂着嘴,满腔的谴责顿时消散无踪,连忙在镜前补上[kou]脂,跟上了他的步伐。
……
年娇登上马车的时候,福晋与李侧福晋还没有到。
年侧福晋悄悄打了个哈欠,捧着茶杯端正坐着,很快,李侧福晋风风火火地掀开帘,见到年娇啧啧一声,神[se]嫉妒。
转而安慰自己,若她年轻十多岁,也是个不输年氏的美人。
何况年氏不久前还帮了她,罢了,就不过河拆桥了。
最后想起了什么:“之前忘了问了,你身子好些了?”
年娇坐姿僵硬起来,她永远忘不掉啃猪蹄被四爷发现的那一晚。
都赖李侧福晋这个大嘴巴。
她大人有大量,决定不与罪魁祸首计较,哪想罪魁祸首竟还亲自揭开她的疮疤,实在是欺人太甚!
年娇抛开谦逊的人设:“我身子健壮得很,一顿能吃下一头牛。”
李氏:“?”
她再次用刷新印象的目光打量年娇,想了想,伸出手,贴上对方的额头。
没发烧。
李侧福晋顿时怜悯起来,心想可怜见的,王爷虽然这般宠爱年氏,想必光鲜的外表之下,内里也是辛酸,殊不见年氏压力过大,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自顾自地脑补了一通,李侧福晋再看向年娇的时候,眼底的嫉妒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她附和:“是,你身子健壮得很。”
继而热心道:“等会赴宴,你也不用怕,紧跟福晋和我的脚步就好。”毕竟升任侧福晋以后年年进宫,她[shu]。
年娇被李氏骤然缓和的语气弄得一愣,气焰随之弱了下去:“……”
她有些不自在,嗯了一声,觉得罪魁祸首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于是放软声音,矜持地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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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宴与历年一样,放在西苑举行,不仅有五花八门的粽子,还有赛龙舟。
女眷们先行进宫,在太后与娘娘们的带领之下移步西苑,至于成年的皇子阿哥,还需参政议事,等时辰差不多了再随皇上前往。
福晋领着骤然谦逊的年侧福晋与李侧福晋,[shu]门[shu]路地去往永和宫,永和宫装饰依旧,只多了几位年娇不[shu]悉的人。
十三爷幼时由德妃养育过数年,他的额娘敏妃去后,十三福晋兆佳氏每每请安,便都往永和宫来。
十三福晋正与旁人说着话,听闻动静扭过头,朝她们温和地笑了笑:“四嫂,小四嫂。”
十四福晋完颜氏目光闪动,飞快地扫过年娇,随即收回视线,态度变得漠然。
转眼看向福晋,又是不一般的热情:“四嫂今儿打扮得十分妥帖。”
暖阁充斥着寒暄的声音,热热闹闹,叫德妃有些高兴。
她一眼注意到了年娇,这孩子,长得是越发好了。
想起嬷嬷说的,四爷再也不似往常那般对后院冷淡,德妃沉吟一瞬,吩咐宫人请她们过来。
年娇有些紧张地看向福晋,福晋微不可查地颔首。
于是她站在李侧福晋身侧,脚步端庄地上前,德妃一人关怀了一句,紧接着问起弘时的起居。
李侧福晋立马[jing]神了,恭敬回道:“三阿哥读书还算用功……”
德妃点点头:“弘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多看顾着些。”
李氏连忙应是。因着大格格养在福晋膝下,德妃从不在李氏面前提起大格格,又问起年娇:“进府两个月了,可还适应?”
年娇抿唇笑:“回娘娘的话,适应,福晋与李姐姐待我都很好。”
德妃哪会感觉不到她的话全是真心,闻言微微一愣。想起[xing]情偏冷,与她拥有看不见的隔阂的四子,她沉默着想,王府有了年氏,说不准是件幸事。
见德妃问够了话,李侧福晋便自觉地退往一边,把空间留给几个嫡福晋。
年娇看在眼里,有样学样,临近告退的时候,德妃叫住了她:“御膳房新做了一盘点心,你端过去罢。”
年娇眼眸一亮,想了想,谨慎又小心地道谢:“蒙娘娘惦记,妾身谢过娘娘。”
德妃微笑点头,看着她远去,那厢,时刻注意这头的十四福晋若有所思。
额娘似是十分喜欢这个年氏……
想起偶然听见的传言,她看向福晋的眼神,就多了丝丝怜悯。众所周知的贤惠又如何呢?想必四嫂的[ri]子也不好过。
与此同时,翊坤宫。
后宫之中,唯有宜妃恩宠最深,即便九爷不受皇上待见,宜妃的圣眷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宜妃的额娘郭络罗老夫人年逾七十了,今岁端午,皇上特意赏下恩典,叫老夫人进宫赴宴,羡煞了一众后宫妃嫔。
本是高高兴兴的母女团聚,说起如今郭络罗家仅剩的独苗阿保后,气氛就变了。
郭络罗老夫人抹着眼泪:“娘娘的侄子可算寻到了。但叫我说,寻到还不如不寻呢,川陕那地方,年年都不太平,阿保什么时候吃过那样的苦?”
“他一声不吭便去参军,有顾虑过我这个祖母,有顾虑过娘娘吗?!”
宜妃听着,眼眶也红了。
阿保是哥哥留下的唯一的子嗣,小时候也曾进宫,亲昵地叫她姑姑,而今参军多年,额娘[ri][ri]以泪洗面,她这个做女儿的又何曾好受?
宜妃深吸一[kou]气:“找到了踪迹就好。”她拍拍老夫人的手:“有我在,哪能叫他继续吃苦。”
郭络罗老夫人却摇了摇头。她低声道:“如今局势看不分明,郭络罗家绝不能牵连到娘娘,牵连到五爷九爷。阿保那孩子,苦便苦着吧,等过了这个风[kou]……”
见额娘一把年纪还要为她担忧,宜妃心头极不是滋味。
她身为四妃,膝下两个长成的皇阿哥,一个是恒亲王一个是九贝子,难道连亲侄儿的前程都保不住么?
想起两个糟心儿子,宜妃胸[kou]一闷,只道:“阿保是我郭络罗氏仅剩的顶梁柱,难不成要当一辈子把命拴在裤腰带的参将?不提这些了,额娘等着我的消息罢。” 一旁的暖阁里,听见时不时传来的哭声,五福晋与九福晋面面相觑。
五福晋也就是恒亲王福晋,[xing]子向来敦厚,犹豫了半天道:“老夫人进宫是一件开心事,额娘怎的还伤怀起来。”
九福晋心说我怎么知道,回头得和她们家爷说一声。
她叹了[kou]气,转移话题:“等会赴宴,又要与八嫂紧挨一处了。”
五福晋面[se]一僵,神[se]也愁了起来。她实在怕了八福晋那张嘴了,与其说是妙语连珠,倒不如说是无所顾忌,她们这些做妯娌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八福晋揭了短。
上回听说她针对雍王府的年侧福晋,叫一向宽和的四嫂都动了怒,五福晋佩服万分。只盼今[ri]她能安静一些,再这样下去,真要人见人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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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见人愁的八福晋搀扶着良妃,慢慢从启祥宫内殿走出来。
良妃已是越发形销骨立,削瘦得风一吹就倒。
她低低地问:“胤禩身子好些了?”
八福晋强笑道:“好些了。”
许是被良妃重新唤起了执念,八爷的身体,恢复得一[ri]比一[ri]好,不再如从前那般缠绵病榻,连太医都说,八贝勒可以重回朝堂了。
到底是皇上的儿子,尽管皇上说出那般狠绝的话,但若是真的狠绝,大可连太医都不给派,任由八爷自生自灭。故而一见八爷振作,八福晋对着那至高无上的位置,重新生出了希冀,夫妻俩一合计,决议参加今[ri]的端午宴,让其余兄弟们措手不及。
八福晋对良妃道:“额娘可要顾惜自己的身体。”
她对良妃有怜,有敬,更有怨,她与胤禩都没低头,良妃凭什么自作主张给德妃低头,还把珍藏的画卷赏给了年娇!
良妃不知她心中所想,低声说道:“额娘只要你们平平安安的。”
八福晋闭了闭眼,眼中有火在燃烧,她想,平安都是人挣出来的。
不争不抢,任由旁人欺负到他们头上,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眼见时辰将至,娘娘们领着各自的儿媳去往慈宁宫,慈宁宫中,出身蒙古的十福晋早早地到了。
十爷的额娘是温僖贵妃,身份高又去得早,十福晋不需要伺候婆母,整个人颇为潇洒。她正陪太后说着话,见惠妃头一个进来,身后却是空无一人,不由尴尬一瞬,连忙起了身。
直郡王被圈,直郡王福晋也没法出来,可八福晋……按理说是有义务侍奉惠妃的。
毕竟惠妃养了八爷一场,即便不是亲生母子,礼数总要到位。
惠妃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请完安,便自顾自地落座。紧接着便是荣妃,德妃,宜妃……她们领着一群福晋与侧福晋,连带着宽敞的慈宁宫拥挤起来。
承乾宫贵妃姗姗来迟,坐在了太后右手边的最高位。
年娇坐在福晋身后,听闻动静,悄悄往上看了一眼。
二哥同她说过,贵妃是佟家人,皇上的亲表妹,孝懿仁皇后的亲妹妹。而孝懿仁皇后又是四爷的养母,这般算来,四爷实则与佟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年娇瞅了眼面前的花茶,轻轻端起来,继而矜持地抿了[kou]。
人一多,有坏处,也有好处。坏处是环境纷杂,好处是年侧福晋连人带身,如同鱼入大海,旁人等闲注意不到她。
譬如对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太后,往大殿梭巡了一圈,实在认不出哪个是哪个,便笑呵呵地开[kou]:“今儿是端午大节,哀家同你们一起静待皇帝,移驾西苑。”
“一个个的都不要拘束,往[ri]在府里如同泼猴似的,怎么一到哀家跟前,就没话说了?”
顿时惹来哄然的笑意,佟贵妃率先笑起来:“太后都发了话,臣妾自然领命。”
荣妃轻轻扯起嘴,侧过头,与三福晋[jiao]谈起来。
荣妃是三爷诚亲王的生母,当年太子一废,直郡王被圈,十三跪坏了腿,三爷也没有逃过此劫。他告诉皇上,太子举止狂悖都是因为直郡王行“魇胜诅咒之事”,皇上大怒,骂他沾染魇咒,诬陷兄弟,勒令三爷闭门思过,至此,三爷被踢除了争储的行列。
而今看来,早早脱身,说不准是祸还是福。
荣妃显然很满意这样的[ri]子,与儿媳谈论的都是时兴的衣裳首饰。私语的人越发多了,十四福晋左看右看,胆子逐渐大了起来,她拉起一旁的九福晋、十福晋,与她们凑了一桌。
九爷十爷与十四爷都是一伙的,至于为什么不带十三福晋,还不是因为她和四嫂关系好,怕她回头“告密”!
十四福晋要讲的,可是雍亲王府上的八卦。她挠心挠肺,憋心里好久了,好不容易有了可以倾诉的对象,压低声音道:“听说那年侧福晋一进府,便是独宠……”
九福晋原先兴致勃勃的目光转为了惊讶。
十福晋当即扭头,想要寻找年侧福晋在哪儿,下一秒,八福晋拔高的声音响起:“独宠?!”
抬起头,却见八福晋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眼底满是震惊。
十四福晋脸绿了。
……
九福晋和十福晋的面[se]同样不太好看,事已至此,她们只能期盼上头的太后与娘娘们注意力不在这儿,否则一旦闹大,原本只是说笑般的八卦,便如何也兜不住了。
她们无意与雍亲王为敌,更不敢与他为敌,相比铆足了劲要跟四爷掰手腕的九爷,九福晋心思更为细腻,殊不知[ri]后还有没有仰仗人家的地方。
独宠在当下可是犯忌讳的事,尤其讲究多子多福的皇家!
她们不由埋怨起了十四福晋,八卦归八卦,拉她们下水做什么?!
十四福晋面[se]一绿,很快变得惨白,她张张嘴,却不知如何描补。
因为八福晋的嗓音极高,她一出声,满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太后隐约听了一耳朵“独宠”,不由询问般地道:“谁独宠?”
十四福晋掐紧了手心。她从没有这般骑虎难下过,心头恨死了八福晋,却还存着最后一分希冀——
可惜世事没有如她的意。
在德妃铁青的目光之下,八福晋开[kou]:“太后,方才十四弟妹说,年侧福晋得了雍亲王的独宠。”
年娇捧着茶,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慢慢仰起了头。
她手足无措起来,怎么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都能被拉下水?
年娇很快垂下目光,想起上回被罚跪的经历,手指绕着杯沿,不由自主地转了转,仿佛膝盖都生了痛意。
罚跪不可怕,可怕的是上药,年娇哆嗦了一下,如果老板再来一回,她就要上嘴咬他了。
低着头的年侧福晋,再一次成了众人的焦点,九福晋与十福晋对视一眼,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正与荣妃说话的三福晋叹了一声,心道怪可怜的。
十四福晋强笑着开[kou]:“回太后的话,我正与八嫂说笑呢,都是谣言。您也知道,这谣言空[xue]来风,十个有九个为假……”
八福晋似笑非笑道:“说不定只这个为真呢?”
十四福晋:“……”
福晋闭了闭眼,强忍着心头的怒意,心道老八福晋是与她犯冲不成。
她正[yu]开[kou],李侧福晋率先忍不了了。
呵呵,还独宠,谁不知道王爷一不高兴了就甩脸子,整整五天对着年氏不闻不问。这事还没过去多久呢,瞧瞧,如今年氏压力大成什么样了,能吃一头牛的胡话都说出来了!
李氏恭恭敬敬地起身,下拜:“谣言是真是假,我们府上皆是亲眼得见。妾身与年氏同为雍亲王侧福晋,而今斗胆开[kou],年氏远远当不起‘独宠’二字。”
一语出,众人皆惊。
福晋随之起身,把年娇挡在身后:“独宠实为无稽之谈。十四弟妹说笑而已,远远当不起八弟妹的猜测,事关女儿家的声名,还望八弟妹能够嘴下留情!”
八福晋如何也没有料到这般场面,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一个嫡福晋,一个侧福晋,同为竞争对手,竟都愿意出面为年氏说话——
怎么如今倒都成了她的错了?!
什么嘴下留情,要知道传谣的可是十四福晋。八福晋气了个倒仰,当即想让太后为她做主。
就在这时,在殿外看够热闹的皇上抬起脚步,并太子、一众皇阿哥走了进来。
慈宁宫猛然安静了。
等此起彼伏请安声落下,太子转过身,笑眯眯地对四爷道:“老四啊老四,也不知道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年家也是可怜,年羹尧于四川政绩斐然,没想到妹妹的名声却不大好了。”
太子语气揶揄,含义却是意味深长,八爷面[se]骤变,十四爷的神[se]也跟着变了。
四爷忍住扭头看年娇的冲动,眼里浮现[yin]冷。
他一笑,按捺住心底丛生的杀意,拱起手道:“都是弟弟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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