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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二十三年,自年初起便难得风调雨顺,去岁在几位传教士的带领下,内务府钟造处更是成功制造出精美程度不亚于海外贡上的自鸣钟。此一举,更是教康熙爷腰包鼓了不少,大大填补了战时留下的空虚。

人有了钱便有了底气,哪怕贵为一国之君的康熙爷也不莫如是。

九月二十八日,帝驾初次南巡自京师启航。由于自康熙登基以来第一次南下,此次排场不可谓不大。为保帝驾安全,光是随行的船只便上百余艘。一路浩浩荡荡往南边走去。

十月初先于泰山封禅,下旬又陆续辗转至徐州府视察黄河北岸各项水利工程。一路上,胤礽作为太子自是随侍左右。

黄河滚滚,碧浪滔滔。立于甲板之上,眼看旭日东升,天水一色,滚滚红云似一团燃烧的烈火,在层层云海之中不断翻滚着,一眼望不到尽头

很难描述这般震撼之景,胤礽此刻只觉自小读过的所有诗词亦不能形容其万一。这一刻,胤礽心下对紫禁城外那一片天地,愈发添了几分向往之意

“咳咳冬日湿寒,美景虽好,太子殿下还是注意莫要驻足过久才是”恍惚间,突听身后一阵熟悉地声音传来,胤礽转头,只见来人丹凤眼,细眉,天生一副文人墨客的风流婉约之相。此刻一袭青衣,略显消瘦的身躯包裹在厚重的大氅之下更显出七分的轻减来。

“原来是纳兰大人啊”对于汗阿玛身边难得地亲近友人,胤礽自是不会陌生,甚至某种程度上还算颇有神交。这会儿见对方面上透着地几分苍白之色还有眉间掩不住的轻愁,片刻不由微微皱眉道

“自来身病可治,心药却是难医,

容孤不客气地多说一句,容若若是再这般下去,便是再好的药物,也断救不得求死之辈。”

像是没想到对方这般直接,

微怔了片刻,纳兰性德方才忍不住淡笑着拱手一礼道“太子殿下说笑了,奴才并非殿下所想那般淡泊之人,何况人世诸多繁华美景,容若又岂愿辜负。”目光掠过眼前火红的旭日,纳兰性德不自觉低垂了眉眼,须臾方才轻不可闻道

“不过故地重游,难免有些伤情罢了。”昨日海棠今犹在,然昨日之佳人终归只得他孑然一身,世间再难寻一知心之人。

想到这里,纳兰眼中更是闪过一丝哀意。

哪怕再聪明,胤礽终归不能理解也不懂得这些大人间的复杂情丝。这会儿也只是点头道“容若想的通最好,哪怕为了家中挂怀之人,也该多保重才是。”

想到今年纳兰福晋特意送来的重礼,胤礽心下也不免有些感慨。前朝索额图同明珠两人常年来打得不可开交。按理说纳兰府同毓庆宫立场便是天然相悖,然而这般情况下不过一张已经传开了的方子,对方便能巴巴地送来重礼。可见纳兰福晋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殿下说的是”不知想到了什么,纳兰性德面上闪过一丝惭意。

从甲板上下

来,



小喜子等人已经早早在那儿候着了,这会儿见胤礽下来,忙上前将对方手中的披风接过。

“对了,四弟这会儿醒了没”

回去的路上,胤礽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

不同于胤礽有灵力护身,胤禛初次登船,本人又是个妥妥的旱鸭子一枚,这一路走来可是吃了不少苦头。想到对方前几日的惨状,胤礽不免有些担忧。

“回殿下,四殿下勤奋,今儿身上刚刚好了些,这会儿正在屋里习字呢。”说话的是一旁的汀兰,这几日因着对方诸多不适,佟贵妃那儿又忙着照顾小格格。汀兰自是多关照了几分。

“又在习字”听到这个,胤礽下意识皱了皱眉。

“可不是嘛殿下您也知晓,自从上回被万岁爷说是字迹轻浮,殿下这些日子唉”饶是小喜子,也觉得四殿下这性子,委实过于较真儿了些。就万岁爷那性子,说句大不敬的话。除了他们家殿下,上书房哪个阿哥没被骂的狗血淋头过。大阿哥那会儿更是凄惨,在自家爷的对比下,万岁爷那真真是哪哪都觉得不满意,挨骂挨罚更是家常便饭。

也就这两年,随着三四五几位小阿哥以及一众宗室子弟陆续进学,康熙爷好似猛地发觉,不是每个儿子都如保成般聪慧。且对比下来,几个阿哥已经算是上等之资了。大阿哥这日子方才好过了一些。

说实在的,比之倒霉蛋大阿哥,四殿下不过一句“字迹轻浮”,换做大阿哥等人,怕是没两日便抛在脑后了

说曹操曹操到,小喜子心下正吐槽着,谁曾想刚走上回廊,迎面便见到了一脸黑气的大阿哥。

大半年过去,大阿哥本就高壮,浑厚的身躯宛若一堵肉墙死死将众人堵在拐角处,这会儿横眉冷竖,瞧着倒是愈发唬人了些。

堵到了人,胤禔此刻也不废话,直接了当道

“听说太子殿下方才同纳兰大人相谈甚欢,大哥我同纳兰府素来亲厚,不知可否听上一听”

自胤礽十岁过后,为保东宫威严,更为了防止那些个宗室皇亲倚老卖老裹挟自家宝贝儿子,早前康熙便亲自下过旨意,自那以后,便是连身为大哥的大阿哥本人,见了面都必须尊称上一句太子殿下,而非早前的“二弟”。

也因着这个,这两年胤禔是愈发不愿出现在对方面前。这一回,倒是例外。

胤礽似笑非笑

“既是如此,大哥直接去问纳兰侍卫难道不是更好吗”

没有理会对方的黑脸,胤礽直接上前一步,两人目光相接的一瞬间,大阿哥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意识到这一点,胤禔本就青黑的脸色愈发黑沉了许多。小喜子等人颤颤巍巍地从对方身旁掠过。

良久,直到再看不到对方的身影,小喜子方才抹了把汗,别说,许是常年练武之故,大阿哥唬着脸还挺吓人的

“话说,对方今儿这一出是做什么啊”

“谁知道呢许是怕孤暗中拉拢纳兰府。”说到这

个,胤礽不由好笑的摇了摇头,不说他自个儿愿不愿意,便是汗阿玛也决计是不会允许地。

纳兰明珠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这一点,便是他那外精内憨的舅公,心里也未尝不明白。该说不说,大哥真是对他自信过了头啊。

摇了摇头,胤礽心下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眼看就要到入朝的年纪了,大哥最近真是愈发地急躁了

想来还是早前纳兰府的行径到底让对方不安了吧。

哦,原来是怕被挖墙脚啊身后小喜子嘴巴抽了抽。不过看着眼前气度愈发从容地自家爷,小喜子突然觉得,大阿哥的担心倒也并非没有道理。

说话间,四阿哥所在的行云阁已然近在眼前。

宫中教育素来严苛,便是宫外亦是如此,皇阿哥们六岁之后便已经不再允许与额娘同居一院。所以,这会儿即便四阿哥本人还只是小小一只,却已经独居一阁了。

见是太子殿下,行云阁众人更是半点阻拦的意思都无。

内室

半人来高的书案上,胤禛这会儿正扶在案前,人不大握笔的姿势便已经很是标准了。只手间未免过于用力了些,也不知道到底练了多久,这会儿额头上已经有了汗意。从胤礽这个角度,甚至隐约能看到对方发白的双唇。

因着过于全身贯注,胤禛此时压根没察觉到殿内来了人,握着的羊毫笔轻易便被来人从手中抽出。

“孤眼前不是说过了吗凡事过犹不及,习字的意义在于陶冶身心,静心凝神。字迹好赖往往最能反应一个人的心境,小四你觉得你现在这幅字可合心意”

迎着对方惊异的目光。胤礽径自上前拿出一方空白纸张,仿若随意般轻手一挥,不过须臾,一篇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便已然跃然纸上。

潇洒俊逸间偏有中说不出的气魄。

期间仿若行云流水的姿态更是直叫胤禛看呆了去。再对比自己方才近乎僵硬的模样,胤禛更是猛地涨红了脸。

“小四年级还小,字迹不稳本非什么大事,日后稳住心神慢慢练习即可,绝不可急于求成,更不是用的力气越大,字迹便越稳重的”

看着眼前近乎执拗的弟弟,胤礽难得语重心长道。

面对自家二哥,胤禛下意识便想答应,可话到嘴边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是如果弟弟不能快些改掉,汗阿玛那里”

说到这个,胤礽嘴角又是一抽,起身狠薅了一把对方的小卷毛

“放心吧,汗阿玛不会记得地。”

“是是吗”小胤禛瞪着大眼睛,神色分明有些不敢相信。

大概在对方眼里,自家汗阿玛形象实在过于高大上了吧。胤礽心下有些无奈地想着。

晚膳时分,借着一道下棋的功夫,胤礽还借着玩笑的功夫同自家汗阿玛提过一回,果然对方自个儿怕是早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听说是汗阿玛您两月前说过的。”

这话一出,饶是对面的康熙爷都不觉有些无语。偏对面的宝贝儿子这会儿还满目揶揄道

“小四今年方才七岁多些,汗阿玛您也莫要过于严厉了些。”

只是当时心情不好随口批了一句,这会儿早早忘得差不多了的康熙爷“”

当然皇帝这种生物,必然是不可能从自身找原因的“不过小四这孩子,气性是不是太大了些”缓缓落下一子,康熙轻咳了一声随口道。

“是吗”对面,胤礽淡笑不语,转而极是利落地下手,封了对方的退路。

一刻钟后,看着棋盘上已经被杀的几乎片甲不留的黑子。自诩纵横棋场无数的康熙爷执棋的手罕见地微颤了片刻。

儿子果然都是冤孽,是吧

这头胤礽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康熙目光仍死死盯着眼前的棋盘,良久方才摩擦着下巴,对着一旁的纳兰性德幽幽道

“容若,你说保成这孩子,平常同朕对弈时是不是太收着了些了。”

这难道不是再明显不过了吗

看着眼前几乎一边倒的惨烈棋局,同“收着”的纳兰性德艰难地挤出了一丝笑意,须臾强忍着良心的痛意开口道

“许是陛下您今日心神不宁,未能占得先机之故”

话说什么时候能同太子殿下对弈一局呢偷偷觑了一眼自家主子爷,纳兰容若心下不由更期盼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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