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无痕看着他说道：“立春之后，总不成让他一个人去芙蓉镇，我得去跟皇城的守备将军借一些人手，总不成一次次地往那鬼地方去……”

  管家一听，声音微颤说道：“难不成，要动用禁军，这……”

  即使是寒冷的冬天，管家依旧感觉背上在往外冒汗，心道为了一个女人，闹出这么大的事来，这万一出了岔子，如何收场？

  孟无痕看着他说道：“我们孟家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如果连吭都不吭一声，岂不是让世人小看了我们？”

  管家想了想问道：“这事，要不要跟老爷打个招呼？”

  孟无痕望着客堂外阴霾的天空，想着开春之后要去办的事情，要去见的一些人，当下轻轻地摇摇头。

  说道：“不急，等到年后再说。”

  管家赶紧附和着说道：“说得也是，让老爷安生过一个大年，芙蓉镇的那些家伙也没个地方去啊……”

  孟无痕想着那个宁愿自焚也不嫁给自己的女子，想着那些天夜里祠堂中扑不灭的大火，想着已经死在芙蓉镇里的王五。

  想着断了一条手臂，离开了孟府的赵虎，心里怒火渐渐蔓延开来。

  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静静地说道：“这世间总有一些蝼蚁要不断试探我们的忍耐程度，当我不再忍耐的时候，就是他们的死期。”

  管家闻言一凛，皱眉渐紧，当下拱手回道：“我去看看老爷还有什么吩咐，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得上下打点不是？”

  “不错，你去跟老爷子问问，打点的事情可不能马虎。”

  孟无痕想得比管家的还要多，只是有些打点，却不能让管家去，他要亲自前往。

  管家沉默片刻后问道：“这个，端木青云怎么办？”

  孟无痕回家客堂坐下，静静地说道：“我对他不会抱太大的希望，他若是能办好这件事情，以后就跟在你的身边……？”

  管家想着倘若端木青云再跟王五一样失手，禁不住颤声问道：“若那家伙再次失手了呢？”

  孟无痕淡淡一笑，端着桌上的闵茶喝了一口，回道：“尘归尘，土归土，难不成我还要留着一个废物不成？”

  管家叹了一口气，说道：“公子你这是在赌。”

  摇摇头，孟无痕说道：“不到最后一刻，哪里值得本公子亲自出手？赌不赌，不是挺好玩的吗？”

  管家一时间，不由默然无语，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孟无痕轻轻地放下手中的茶杯，自言自语道：“好戏，还没有登台呢。”

  ……

  芙蓉镇上，花椒给西门梦蝶买了两件镇上小女喜欢穿的花布棉袄，就是过年穿着喜庆。

  又给李修元买了一件青色的长衫，就过年穿白穿黑总不好。

  只有乌鸦急得呱呱叫，惹得小蝶儿看着它笑道：“师弟你要想穿新衣服，就得听师傅的话，乖乖地化形吧。”

  乌鸦一听拍着翅膀往山上飞去，嘎嘎回道：“我还是喜欢在天上飞。”

  三十的前一天，老人让镇上的村民，做了一百斤素饼送上了寺院。

  花椒看着杂物间里堆满了素饼，忍不住问道：“前辈，我们还没有香火，做这么多素饼，吃不完放坏了。”

  老人回道：“这是你先生让做的，做说吃不完没事，就怕初一到初五有山下的村民来见佛，到时候肚子饿。”

  这个传统，却是李修元当年在风云城的天山脚下，跟师傅苦禅老和尚那里学来的。

  大佛寺从初一到十五，每天都会有人来寺中礼佛烧香，寺中早早就准备了素饼，只是为了招待来见佛的老人，小孩。

  他虽然不知道芙蓉镇的情况，却也不想第一次来见佛的老人和孩子们挨饿，虽然大过年，谁家都不缺吃的。

  只是云起寺的三世佛，刚刚从破庙里请过来，他总得给山下村民们不一样的感觉。

  云起寺有五亩地，可以自给自足，却不影响他替地藏给芙蓉镇的百姓们布施。

  大年三十这一天，李修元终于将《大般若经》卷一，雕刻在寺院回廊里的柱子上，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老人巳时过半，上得山来。

  看着回廊里的经文，嗅着淡淡木屑的香味，忍不住赞叹道：“如此，云起寺便有了生气。”

  这个时候，已经练了一个时辰的剑的花椒和西门梦蝶已经准备年夜饭了。

  老人在回廊里待了一会，来到客堂看着李修元问了一句：“你说，今日会不会有人上山来见佛？”

  李修元一边烧水，一边回道：“门已大开，佛在庙堂，谁都能来。”

  老人想着之前那破庙历年冬日的情形，不由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这恐怕是唯一没有住持，僧人寺院的所在。”

  李修元伸手往两人的杯里落入滚烫的热茶，笑道：“种了梧桐树，凤凰自然来。”

  两人聊了一会，眼看就在午时，这时乌鸦扑胖一声，自外面飞进客堂。

  趴在李修元的肩膀上嘀咕了几句，李修元一愣，当即跟花椒和小蝶儿传音。

  西门梦蝶“哦！”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活，跟花椒说道：“师妹，师傅让我们去山下接人。”

  如同两朵风中的雪花，又如两只欢快的蝴蝶，两女一边欢叫，一边嚷嚷，一边往山下的方向而去。

  李修元看着老人笑了笑：“看来芙蓉镇的庙虽然破旧，却不乏向佛之人啊。”

  老人一愣，当即往山下看去。

  只是瞧了一眼，禁不住一哆嗦：“这两个老家伙，我已经跟他们说了，等开春后路修好，再接他们上来看看。”

  李修元微笑着回道：“无妨，一会再让花椒和小蝶儿送他们回家去。”

  乌鸦呱呱笑道：“这是我第二次跟你吃年夜饭，这一顿可比在定安城中有意思。”

  李修元正色说道：“见佛心喜，在我心里他们便是行走在人间的菩萨。”

  想了想，又自言自语道：“我说菩萨，我这为你修寺庙，立金身，你要不要为这两位老人赐福啊？”

  看着李修元自言自语的模样，乌鸦已经习以为常，却将捧着一杯热茶的老人吓了一跳。

  小心地问道：“难不成，公子见过这庙里的菩萨？”

  李修元淡淡一笑：“要说的菩萨正在往山上而来，不知两位老人有没有吃过年夜饭，正好，我让花椒多做了一些。”

  ……

  起身出了客堂，移步寺中的大殿。

  李修元点上了香烛，趺坐三世佛下，作拈花之状，这一瞬间把自己当成了般若寺里的小师叔。

  就在老人目瞪口呆之下，大殿中传来了庄严肃穆的诵经之声。

  乌鸦一听师傅开始念经，当下也不再嗑瓜子，而是跟着往大殿飞了过去，静静地陪在李修元的身边。

  跟道小声念诵起来。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

  却是师徒两人将地藏经，为上山的两位老人，为客堂里的老人，为大殿里的三世诸佛念诵起来。

  还没有吃饭先念经，这在乌鸦来说还是头一回。

  虽然它也经过在早上跟师姐、师妹要念佛经，可是已经很久没有跟李修元一起念过了。

  今日大年三十，当它再次于佛前跟念诵这卷佛经之时，才发现，今日确实不同往日。

  因为师傅的声音渐渐变大，身相也变得越渐庄严。

  而坐在客堂里的老人，却在这一瞬间看到了云起寺的大殿中有一道淡淡的佛光闪耀，往寒风呼啸的天空而去。

  就像李修元说的那般，有佛在此，哪里需要刻意挑选一个日子去开光？

  今日山下两位老人上山见佛，便是最好的日子。

  而这个时候，西门梦蝶正扶着比他记忆所见过的老人还要老的老奶奶，花椒扶着镇里熟悉的老人。

  夫妻两人均已经年过八十，跟山上的老人公羊博一样，无儿无女，夫妻俩相依为命，一路走到了今日。

  听说山新修了佛寺，夫妻两人顾不上吃年夜饭，就要先来见佛。

  在两女的搀扶之下，行至半山，却听到风中传来一阵庄严的诵经之声。

  老奶奶忍不住跟西门梦蝶问了一句：“闺女，这是哪个神仙在念诵佛经，声音如此庄严，我听了很是欢喜。”

  西门梦蝶嘻嘻一笑：“那是我师傅带着乌鸦师弟，在大殿里念经哦！”

  老人一听大惊失色：“难不成那乌鸦已经成精了，妖兽也能修佛？”

  花椒微笑着说道：“孟爷爷，我先生说众生皆有灵性，皆可修佛成佛。”

  西门梦蝶更是笑着说道：“师傅说乌鸦师弟早就可以化形变人，只是它贪玩，想在天空自由飞翔，才没有着急……”

  老奶奶感慨地说道：“看来你的师傅真的是活神仙啊。”

  花椒摇摇头，跟两位老人回道：“一会可能要让爷爷、奶奶失望了，我家先生看起来跟师姐差不多大小。”

  西门梦蝶摇摇头：“师妹，我不是教过你吗？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山见佛的两位老人还没有行到山门处，一道淡淡的佛光，化作一个巨大的卍字缓缓升起。

  往芙蓉镇的山下，往寒风呼呼的天空，静静地蔓延而去。

  小镇上的无数人家的顽童正在小街燃放鞭炮，抬头间，却看到了后山上缓缓升起的金光。

  于是纷纷惊叫着，把自家的爹娘，老人喊了出来。

  只是眨眼间的工夫，小街上的老百姓有数十人走出了家门，随着自家孩子的目光，往山间望去……

  “天啦，后山上的菩萨显灵了……”

  “明天，我要去山上烧香许愿，我都好些年没去见菩萨了……”

  “有什么奇怪的，那山上本来就住着一个小神仙……”

  “你们不知道吧，山下那公羊博老头，天天在山上陪着小神仙……”

  就在镇里小街上百姓商贩，工匠，孩子们的嚷嚷声中，身在大殿里念经的李修元，再次身在佛堂不见佛。

  花椒看着两位老人身上闪耀的金光，喃喃道：“爷爷、奶奶，我们寺里的诸佛显灵了哦。”

  两位老人在这一瞬间，如神光入体，瞬间年轻了十岁不止，力量也大了许多。

  老奶奶点了点头，看着老人说道：“老孟啊，看来我们芙蓉镇是有菩萨啊。”

  这个时候，坐在客堂里的老人公羊博已经走出了寺院，看着小镇上欢呼的人们，看着这一道映照天地的佛光。

  跟走上来的老人遥遥一拜，笑道：“孟老头，你怕是想不到，这山上有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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