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骑了一天马，李修元终究还是换了一辆马车，既然暂时不用去跟大魔王拼命，他便要好好享受这当下的一刻。

  想着大唐的时光，终是觉得有不少的遗憾。

  为了守护小珝儿，后来则是想去西南看看李白，终是没有去成那烟花三月的江南。

  眼下靠在马车上，一路往银月国而去，虽说一路春花斜雨相伴，却总是少了几分李白诗里的意境。

  人生如月，果然有几分难圆。

  如此，他也想知道李月圆最终能不能保留这一世的记忆，或是李白那憨货会不会记住大唐的这个妹妹？

  君不语带着大军早就甩开了他，一路急行军往银月王国的皇城而去。

  只有他靠在马车里晃悠悠，煮上一壶灵茶，捧着一卷佛经，直将银月当成大唐……

  直到车夫一声吆喝：“公子，我们已经到了千佛寺，请下车吧。”

  李修元一愣，掀开帘子望着不远处的参天古树，佛寺的飞檐金顶，这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收拾好一应物品下了马车，付过车费之后说道：“多谢，祝你一路顺风。”

  车夫收了钱，欢喜地回道：“想不到公子大老远赶来，真的是为了进千佛寺里见佛，真是难得。”

  李修元淡淡一笑：“不错，我是去见佛也是访友。”

  春日里没有水果，李修元错过了一路上的店铺，只好两手空空进了千佛寺。

  于大殿里烧了一炷清香，跟诸佛磕了三个头，然后转过几座大殿，叩响了老和尚佛堂的门框。

  正自闭目养神的圆真老和尚闻声之下，睁开眼睛笑道：“施主自天上来？快快进来，喝一杯春茶。”

  李修元哈哈一笑：“我又不是神仙，哪能自天上来，我来自过去，路过这一方世界，来看看大师。”

  老和尚一愣，一边烧水，一边喃喃自语。

  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苦笑道：“佛说过去心不可得，想不到施主竟然回到过去转了一圈，实在难得，恭喜。”

  想着大唐已经过去的种种，李修元望着佛台上的菩萨叹了一口气。

  静静地回道：“过去太苦，没有大师你想的那么好。”

  对李修元来说，无论是千年前的大秦，还是后来的大周，以至于最后的大唐，都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些抹不去的伤痕。

  倘若早知道小黑要跟他分开，他甚至有可能把他留在五域的天山，或者是富春江畔的杏园了。

  至少，自己从过去回来，还能让师父带着小黑来见自己。

  这一去，不知跨越了多少时空，更不知道两人还能不能在诸天重逢、相遇。

  老和尚眼见李修元脸上凝重的神情，当下一凛。

  忍不住说道：“莫要忘了，当年施主在书院也很苦，问世间何处不苦？”

  李修元摇摇头，苦笑道：“有些苦不一样，明明可以不吃，可以避开却又不得已一苦再苦，那种滋味大师你不会愿意品尝的。”

  想了想，问道：“当年那个小和尚呢，他去了哪里？”

  此一别，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修罗天域，当年就算已经还了债，今日他依旧想给无我和尚新的机缘。

  老和尚淡淡一笑：“无我应该在禅房打坐……”

  李修元点了点头，笑道：“既然他在寺里，那便请他过来喝一杯灵茶吧，时辰刚刚好。”

  说完，拿出一盒灵茶，往紫砂壶里落入了两片，想了想，又夹了一片寒梅扔了进去。

  这一壶寒梅灵茶，在大唐他不敢给旁人乱喝，却想在千佛寺里助老和尚悟道、破境、渡劫。

  老和尚想了想，便跟无我传音道：“徒儿，你心心念念的故人来了，过来为师这里喝茶。”

  看着李修元拎起烧沸的泉水轻轻往壶里注入，一道淡淡的寒梅冷香在佛堂里升起。

  老和尚轻皱眉头问道：“这茶有讲究？”

  李修元笑了笑：“只不过是一壶穿越了千年的时空，来自大唐雪山的一壶寒梅灵茶，算不上多少珍贵。”

  老和尚闻言吓了一跳，喃喃自语道：“佛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施主这是想要以二心渡我师徒啊！”

  李修元摇摇头，轻声说道：“我在修罗天域待不了多久，更不知道下一回还能不能回来，大师勿须客气。”

  老和尚这才想起来天路将开之事，不由得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喃喃自语道：“转眼间，这修罗天域又将失去不少的精英修士，这是一件让人欢喜，又让人烦忧之事。”

  正在这时，佛堂外响起了无我的声音：“师傅，先生来了吗？”

  李修元一边往杯中落入灵茶，一边笑道：“来得刚刚好，过来喝茶。”

  无我进来坐在老和尚的跟前，看着面前的李修元看了又看，最后忍不住问道：“先生又返老还童了？”

  老和尚叹了一口气道：“真是一个痴儿，你学的佛法都去了哪里？在你眼看到了什么，都是真相吗？”

  李修元淡淡一笑：“喝茶，要趁热。”

  老和尚点了点头，看着无我说：“先喝茶，有事过后再聊。”

  无我嘿嘿一笑，端起面前的灵茶就往嘴边送去，先是吹了一口气，然后浅浅地尝了一口，跟着便是“哇！”地一声……

  还没等他吐出来，老和尚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叹了一口气，说道：“慢慢地，仔细地口味，这可是你求不来的机缘啊！”

  无我拼命地点了点头，硬生生地将一口将要喷出来的灵茶，又咽了回去。

  然后也不再吭声，试着用师傅说的话，去细细地口味一杯灵茶的酸辣苦甜，回味这一路修行而来遇到的诸多艰辛。

  李修元看着老和尚笑了笑：“大师请尝尝，这茶很苦，就像我们走过的路一样……”

  老和尚叹了一口气，端起杯子浅浅地尝了一口，然后跟着无我的表情一样，欲人一口喷出。

  却又瞬间自己一手捂住了嘴巴，少顷，两行清泪，缓缓自眼角滑落，打湿了胸口的僧衣，往杯中滴落。

  直到师徒两人喝完一杯寒梅灵茶，李修元才叹了一口气。

  看着杯里的如琥珀色的茶汤，静静地说道：“此茶，便是天上怕也难寻，两位今日细细感悟，我明日再来……”

  说完，又往两人的杯里添上滚烫的灵茶，望着佛台上的菩萨笑了起来。

  多捡了一个杯子，往里倒上灵茶，轻轻地搁在菩萨面前。

  笑道：“今日请菩萨喝茶，明日再请诸佛喝酒，哈哈哈……”

  就在他一阵哈哈大笑的声音中，无我和尚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老和尚亦是如此，跟着自己的宝贝徒儿一样，将要迷失在这一杯圣人所种的灵茶之中。

  李修元眼看不妙，只好出言提醒：“这个时候，可不是胡思乱想之际，大师跟无我，且想想你们修行的佛法吧……”

  什么五心向天，抱元守一的话李修元不屑说。

  师徒两人既然是佛门弟子，修行了这么多年的佛法，当自要将自己悟道的机缘从佛法中去寻找。

  若是两人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李修元也爱莫能助，只能浪费了一壶灵茶了。

  悠悠地，无我再叹了一口气，不再吭声。

  老和尚也收住了自己的心思，看着空空的茶杯，说道：“请再来一杯。”

  李修元拎起炉火上呜呜着响的沸水，往紫砂壶里缓缓注入，一边往两人杯里添上。

  一边说道：“断疑生信，说的便是当下的一刻。”

  添上第三道寒梅灵茶，李修元望着佛台上低眉微笑的菩萨，淡淡一笑：“菩萨有空，也可以来客栈里找我喝酒。”

  就完放下捧在手里的茶杯，掀开佛堂的帘子，出门而去。

  佛堂里的师徒俩的悟道他帮不上忙，就算两人闻道、破境、渡劫他也帮不上忙。

  如是，还不如先找一处客栈落脚，洗个热水澡，躺在床上等着君不语带着楚风和清月，来打扰自己的清静。

  出了千佛寺，阳光正是明媚之时，浑不像他刚刚来到决胜关的那样阴霾。

  君不语已经破境到了超凡之境，想来楚风和清月等人，也差不了多少，最多，自己再煮一壶灵茶，打发这一帮家伙。

  看着路边候客的马车，李修元上前吩咐道：“麻烦带我去客栈，谢谢。”

  ……

  这天午后，皇城外“轰隆隆！”响了两个时辰的劫雷……

  炸得清月公主和君不语头皮发麻，惊得整个皇城里的修士说不出话来，因为他们从来没有经历过像今日这般的劫雷。

  到了最后的时候，天空竟然降下了紫色的劫雷，这在修罗天域是千年不遇的奇迹。

  直到满天神光落下，呆坐在花园里的清月才想起来。

  叹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君不语苦笑道：“真笨，我忘了一件事情。”

  君不语一愣，脱口问道：“何事？”

  清月公主幽幽地说道：“那家伙怎么可能来皇宫找我，自然是去千佛寺见我师傅了。”

  君不语点了点头：“修罗天域谁不知道，公主的师傅是个神僧？”

  “你们都错了，我师傅只是一个出家的僧人。”

  清月叹了一口气，笑了笑：“这下好了，借你的吉言，这回师傅怕是真的要成修罗天域的神僧了。”

  她突然有些害怕，害怕师傅破境之后便要飞升，便要离开这方世界。

  虽然她也将要离去，可是弟弟身为银月王国的皇帝，却是无法离开……倘若师傅突然离去，以后，谁来帮她照看弟弟？

  虽然师傅对她姐弟二人一直都是放羊，可是有一个师傅在皇城之中坐镇，却好比爹娘在家一样。

  不论清月离家多远，都不用太过于替弟弟担心。

  这下可好，倘若连师傅也走了……那跟家里少了爹娘，也没多少分别……

  让清月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最后，天空并没有落下一道金光，倒是天空中金光大盛，如同有一尊大佛在念诵经文。

  没过多久，她跟君不语突然觉得浑身一震，好像有一道枷锁被瞬间解除，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大惊失色的君不语喃喃自语道：“不行，我得去见见我那兄弟！”

  清月公主摇摇头，轻声说道：“先别急，明日再去……今天让他跟我师傅，都好好歇息一下。”

  不等君不语回话，清月望着天空盈盈一笑：“这家伙，一回来就吓人。”

  ……

  久不说佛，不打禅机，今日再见老和尚，心里依旧欢喜，那么，聪明的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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