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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清水河畔,数骑快马风驰电掣。

  公子弦一马当先,门客和两名暗甲紧随其后。鞭声持续炸响,穿透奔腾的水声,在夜[se]中扩散开来。

  “公子,前方土丘!”门客猛甩马鞭,同时扬起声音,提醒公子弦约定地点。

  前方骏马疾如雷电,门客竭尽全力也仅能追上半个马身。

  “公子!”门客再度拔高声音,“土丘会合!”

  公子弦置若罔闻,依旧不断加速。

  年少意气风发,美名响彻国内。一夕间风云变幻,公子弼归国掌权,父君卧病不起,母亲困于宫内,他孤立无助,唯有仓惶离国。

  谋划婚盟,设计诱晋侯入局,以晋为刀搅乱局面,伺机夺回权柄。怎料事情败露,计划未成,反而备受讥讽,饱受耻辱。

  晋侯和晋国氏族不提,区区小国之人胆敢冷嘲热讽[kou]出责难,岂能不让他怒火中烧?

  情绪不得宣泄,公子弦憋气窝火,几要郁结于心。

  今夜奔离肃州城,可谓逃出生天。

  他一路策马驰骋,专为发泄多[ri]来的愤懑,扫清心头[yin]霾。

  门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公子弦听若未闻。骏马沿着河道奔驰,速度越来越快。

  汹涌的河水奔腾不息,水面泛起银[se][bo]光,既有倒映的星月,也有逆流而上的鱼群。

  水面凹出漩涡,数尾河鱼破水而出,有力的鱼尾左右摆动,短暂滞空,随即开始下落,接二连三落回河中。

  水下浮现暗影,尚未现出全貌,鱼群便已惊慌失措,纷纷跃出水逃命,奋力向河流上游冲去。

  数尾河鱼跃起半米,身后牵连透明的水线。水线中途崩裂,散落成晶莹的水珠,大面积坠落,如同降下一场细雨。

  公子弦策马飞驰,同逃命的鱼群逆向而行。恰遇水珠四溅,几颗飞向岸边,砸在他的肩头和脸颊,破碎的同时带来一片沁凉。

  “公子!”

  门客的声音再度传来,公子弦不胜其烦,正要再次扬鞭,河中的暗影陡然破[lang],血盆大[kou]张开,凶狠咬住跳跃的河鱼,刹那拽下水面。

  “河中有鼍,公子小心!”

  鼍的捕猎地点距河岸不远,黑暗中身形更显巨大,战马受惊人立而起,发出一阵嘶鸣。

  猝不及防之下,公子弦险些摔落马背。所幸及时挽住缰绳,双腿夹紧马腹才没有当场出丑。

  事情发生得太快,门客和暗甲都未来得及反应。

  好在坐骑很快得到安抚,公子弦没有受伤,算是有惊无险。

  门客借机赶上来,手指不远处的土丘,对公子弦说道:“公子,该处……”

  一句话尚未说完,破风声陡然袭来。

  锋利的箭矢划过夜空,呼啸着凿向几人。门客瞳孔紧缩,猛扑向公子弦,果断将他带离马背,避开第一[bo]箭雨。

  暗甲却没有这么幸运。

  遭遇突然袭击,两人下意识

  奔向公子弦,未等靠近,又遭遇更密集的箭雨。

  箭矢呼啸而至,近似密不透风,将两人笼罩其间。他们奋力格挡,侧身挂上马背藏到马腹下,仍避不开被[she]杀的下场。

  公子弦和门客狼狈翻滚,全力避开箭矢,正自顾不暇,更无法相助暗甲。

  视线模糊不清,唯有破风声持续不断,夹杂着裂帛声、马匹的嘶鸣以及短暂的惨叫,很快被奔腾的水声掩盖,再不可闻。

  不知过去多久,破风声戛然而止,箭雨告一段落。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骏马倒伏在地,两名暗甲趴在马腹旁一动不动,身上遍[cha]箭矢,血顺着身下流淌,已是气绝身亡。

  公子弦和门客惊魂未定。

  两人不敢轻举妄动,借助马身的遮挡小心探出头。

  暗夜中亮起火把,火光在风中摇曳,照亮袭击者的身影,也照出了河畔的惨烈。

  “黄衣,金环,铁器,他们是楚人!()”

  “③()③[()”

  为首的楚人身高超过九尺,膀大腰圆,身上套着皮甲,活似一头棕熊。

  他举着火把来到近前,打量着一身狼狈的公子弦,嘿嘿笑了一声:“尝闻越国公子美貌,姿容绝世无双。今观齐国公子也不遑多让。有此等样貌,就算是个[cao]包,女公子应也不会嫌弃。”

  听到这番话,周围的楚人哈哈大笑,态度轻蔑无比,压根没将公子弦放在眼里。

  “大胆狂徒!”门客眦目[yu]裂,顾不得身上的伤,拔剑击向楚人。

  “有胆。”领队将火把[cha]到地上,以臂甲抵住袭来的长剑,坚硬如岩石的肌[rou]隆起,轻松[dang]开门客的攻击。同时探出右掌,猛拍向门客的头颅。

  预感到危险,门客本能侧头,惊现避开致命一击。

  领队改拍为抓,五指犹如钢构,狠狠抓向门客的肩膀。握实的一瞬间,骨裂声清晰传来。

  “啊!”门客发出惨叫,左肩碎裂,一条胳膊耷拉在身侧,再也无力抬起。

  领队仍不罢休,又抓住门客的右肩。这次没有捏碎,而是使肩膀脱臼,长剑脱手。

  门客跌倒在地,失去抵抗能力。他强忍着剧痛没有昏倒,脸已失去血[se]。

  “确有几分刚毅,配称壮士。”领队见他勇毅,没有再为难他,召一名楚甲上前看守,自己转向公子弦,咧嘴笑道,“知公子以两城为聘,[yu]同大国结婚盟,我主甚喜,命我等来迎公子入楚,共商婚事。”

  公子弦站起身,脸[se]依旧苍白,脸颊划过一抹血痕,样子狼狈不堪。

  纵然如此,他仍不见怯懦,怒视高大的楚人,沉声道:“我不入楚,将如何?”

  领队又是嘿嘿一笑,

  ()  捞起门客的长剑,当着公子弦的面拔出佩剑,两剑相击,门客的剑应声而断。

  断裂的剑身坠落地面,发出一声钝响。

  领队收回佩剑,将另半支断剑抛到公子弦脚下,[kou]中道:“齐剑长且锋利,遇楚剑却不堪一击。公子在国内无立足之地,如今又得罪晋国,还能投奔何处?我主诚心相邀,理应知好歹,莫要不识抬举。”

  他言辞傲慢,态度盛气凌人。字字句句充满威胁,用意毫不掩饰。

  晋人犹如虎狼,以强横闻名诸国。楚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凶狠更加狂妄。

  当年穆王南巡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至今仍是悬案。

  楚国有最大嫌疑,王室却不曾追责。倒是主张严查的贵族家破人亡,在历史上销声匿迹。

  自楚立国以来,疆土逐年扩大,蚕食的诸侯国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

  不提公子弦流离失所,如同丧家之犬,哪怕是公子弼当面,领队一样傲慢,顶多有几分客气。

  “公子,千万不能答应……”

  门客伤势过重,人变得昏昏沉沉。听到领队所言,心知入楚再难脱身,咬破舌尖发出声音,一句话艰难出[kou]。

  他怀抱有侥幸,只要暗甲及时赶来,未必没有一战之力,总能设法击退楚人。

  “闭嘴。”看守他的楚人怒喝一声,抬脚踹在他身上,踩住他受伤的肩膀。断裂的骨头更加破碎,令他伤上加伤。

  公子弦同他想到一处,有意拖延时间,希望能等到暗甲接应。

  可惜事与愿违,约定时间已过,暗甲迟迟没有露面。

  楚人的耐心告罄,领队一把抓起公子弦,命人带上门客,准备强行把人掳走。

  “此地不宜久留,速走!”

  为扫清痕迹,马和暗甲的尸体被抛入河内,地上的血也被土掩盖,不需要几[ri],一切就会[dang]然无存。

  “走!”

  领队大手一挥,楚人迅速集结,带着公子弦和门客找到藏匿的战马,陆续飞身上马,向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他们离开不久,河畔响起狼嚎声,幽幽绿光在黑暗中闪烁,忽明忽灭。

  天空中掠过暗影,夜枭展开翅膀,悄无声息缀上楚人的队伍,自始至终没有被发现。

  狼群围绕掩埋的血痕,仰头发出嚎叫。

  叫声中,几名身着短袍,背负弓弩,腰间悬着长剑的男子快步走来。其中一人靠近时,狼群竟未发动袭击,而是主动让开。

  “是这里。”一名男子单膝蹲跪,拨开一层浮土,发现掩埋的血迹。他移近火把,火光照亮地面,也照出他脸上的旧疤。

  “不出意外,就是这伙楚人。”另一人说道。

  “走,回去复命。”狼站起身,曲起手指抵在唇边,以哨音召集狼群聚集,准备原路返回。

  几人没有骑马,和狼群一同奔跑,速度半点不慢。

  待脚步声远去,火光彻底消失不见,藏在河中的暗影才缓慢浮起。

  一条又一条鼍在水面聚集,

  撕扯分食死去的马,

  争抢间水[bo]翻滚,好似沸腾一般。

  沿河道逆流而上,一处开阔的浅滩,战斗刚刚结束。

  数十具尸体歪七扭八倒在地上,身上的衣履和武器无不表明他们就是公子弦和门客苦候不至的暗甲。

  之所以没有出现,非是记错时间,也不是背信弃义,而是丧命晋骑之手,无一生还。

  智陵单手挽住缰绳,另一只手斜持长矛。鲜红的血滑过矛身,顺着矛尖流淌,一滴接一滴滚落在地。

  “清点人数。”

  “诺。”

  几名骑士翻身下马,认真清点暗甲数量,核对散落的兵器。

  确定没有漏网之鱼,暗甲的尸体被抛入河中,武器则被带走,熔铸之后可以再用。

  “回城。”

  战场清理完毕,智陵率先调转马头,数十骑追随在后,踏着月光奔向肃州城。

  骑士们一路疾行,抵达城门前,天已经是蒙蒙亮。

  城头竖起旗帜,玄鸟在晨光下振翅,浮现耀眼的金光。

  祭祀已毕,从今[ri]起,肃州城恢复宵禁。智陵一行人入城时,正遇到军仆策马驰过长街,前往各坊传达新的章程。

  天[se]大亮,城东传出阵阵马蹄声。雕刻图腾的马车一辆接一辆行过,陆续驶向晋侯宫,奔赴今[ri]的朝会。

  宫门前,先到的氏族走下马车,简短寒暄两句,联袂走入宫门。

  晨光洒落宫道,流淌过丹陛,为恢弘的建筑覆上一层金[se]。

  光芒投入寝宫,铺开扇形光斑,末端延伸至屏风前。

  屏风背后,林珩尚未换上衮服,而是袖手立在榻前,看着斜靠在榻上,长发披肩领[kou]松散的越国公子,眉心拧出川字。

  “同君侯秉烛夜谈,受益匪浅。”楚煜单手撑着头,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活似一只狐狸。

  林珩回忆昨夜,两人言及诸多,囊括军、政、商及天下局势。谈至兴起难免忘却时间,临近天明才短暂歇息。

  楚煜没有离宫,首次宿在晋侯宫正殿。

  两人正式定下婚盟,这不算出格,而是理所应当。

  看着眼前的楚煜,不免想起上京时的那次误闯。林珩陷入沉默,许久没有出声。

  “君侯,我今[ri]归国。”楚煜收拢领[kou]从榻上起身。长袍下摆垂落,乌发覆在肩后,似瀑布流淌。

  “今[ri]暂罢朝会,我送公子出城。”林珩收回思绪,当即召侍人传旨。

  “君侯为我罢朝?”此举出乎预料,楚煜眼底闪过惊讶。

  “礼仪所在。”林珩回道。

  楚煜凝视林珩,缓慢翘起嘴角:“君侯盛意,煜定铭记在心。”

  说话间,眼尾染上浅红,秾丽无双。声音含笑,仿佛浸染[chun]意,勾魂摄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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