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时而懵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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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恪与舒恨天、朱无能在自家的前厅内一同午膳,他心中忧虑,于是停杯投箸,正仔细盘算间,却忽听朱无能打了一个饱嗝,瓮声道:
“大哥,我想起来了,那里有一个‘大魔头’,功夫厉害得紧!那一晚我只被她被打了一下,脑袋都险些被打晕了,幸亏我跑得快,要不然……”那朱无能又摇了摇头,面带慌张道:“俺老朱这颗脑袋,怕是保不住!”
舒恨天没好气道:“你这颗猪头,索性就让她打了下来,放水里煮煮,再用大火烤了,不整好是一盘烤猪头么?”
“那不行!”朱无能摸着自己的一个大头,惴惴道:“俺老朱的头,可不能叫她烤了!”
“二弟,你说的这个‘大魔头’,就是之前骗了你宝贝的那个女子么?”徐恪问道。
“嗯……”朱无能抬头望着前院,呆呆想了半天,方才道:“好像是她……也不是她!”
“究竟是也不是?!”舒恨天道。
“嗯……不是!”朱无能摇头道。
“哼!我看呐……”舒恨天冷哼了一声,又问道:“多半是你这夯货心念旧情不肯承认,其实,这个‘大魔头’就是你的‘老相好’,是不是?”
“不是!”朱无能斩钉截铁地说道:“她可不是我的‘相好’,我心里的人,只有三公主一个!”这一次,朱无能却一反常态,说起了三公主的好话,瞧他此刻脸上神情,仿佛全天下的女子,都不及三公主丝毫。
“唉吆喂!”舒恨天不禁有些诧异道:“啧啧啧……你这夯货,看着也不笨么?现下怎么会说好话了?方才你不是说‘三公主’是个‘丑八怪’么?”
“胡说!三公主怎么会是丑八怪,你才丑八怪呢!”
“你胡说!我书仙老大人这一派仙风道骨,你没瞧见么?要论丑,这里还有比你更丑的人么?”
“你胡说!你这大老鼠,小矮子!你最丑!”
“你……你胡说!”
……
徐恪看着这两人斗嘴,见舒恨天气得白胡子乱颤,在朱无能面前,难得地回不上话,他顿觉心中有趣,便也不再相劝,只是端起酒杯,静看好戏。
过了须臾,两人却都望着徐恪,舒恨天问道:
“我说无病老弟,你倒是给评个理,我和这头笨猪相比,到底谁更丑一些?”舒恨天经朱无能这一闹,脑袋也有些发懵,他这一句话刚出口,心下顿生悔意,心道我这不是已然自承丑陋了么?
徐恪笑道:“我的书仙老哥,你们谁也不丑!无能呢,胖是胖了些,然胖得可爱!老哥呢,矮是矮了些,然矮得也玲珑么!依我看,你们二人非但不丑,且都是这人间难得的可爱之人啊!”
“嗯……这还差不多!”舒恨天手捋自己的一副雪白长髯,频频颔首道。
徐恪随即转头问朱无能道:
“二弟,你那一天跟我到崇仁坊时忽然停步,伸长鼻子闻了半天,是不是闻到了自己宝贝的气息?”
朱无能连连点头道:“嗯!是啊!俺老朱的宝贝,老朱自然心里有数了!”
“你既然那一日就察觉了宝贝的气息,为何当日不与我一同寻找,偏要等到前日晚间,三更半夜之时,才偷偷摸摸地找上门去?”
“大哥,这个……那个……”朱无能支支吾吾,有些说不上来。
“二弟,照你所言,那个‘大魔头’,她应当就在崇仁坊之内?”
“嗯!”朱无能点了点头,随即又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
“到底是也不是?”舒恨天不耐烦道。
“嗯……这个么……”朱无能摸着脑袋想了半天,仿佛已完全忘了方才之言,突然伸手撕了一个鸡腿塞入口中,索性不再说话。
“这贪吃的夯货,呆病发作,又稀里糊涂了起来!”舒恨天摇了摇头,叹道:“无病老弟,你这二弟时而清醒、时而懵懂,咳!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徐恪将酒杯重重一放,道:“书仙老哥,不如咱们现下就去崇仁坊,将二弟的九齿钉耙找了来!”
“不可!”
舒恨天忙连连摆手道:“你切不可造次!想那崇仁坊内,房屋何止百间?你我就这样贸然寻上门去,如何能找得见九齿钉耙?再者,这呆货脑袋虽笨,但也有一股子力气,寻常歹徒断不是他对手,然只被那‘大魔头’打了一下,就吓得落荒而逃。如此看来,对手的功夫委实不弱,想要找到那件宝贝,恐怕还得费一番斟酌啊……”
徐恪拍了一下朱无能的肩膀,问道:
“二弟,你既已闻知宝物的气息,可知那把钉耙到底是藏在哪一间房中?你若记得确切的地方,不如今夜我和书仙老哥陪着你再去一趟,怎么样?”
然而,此时的朱无能,好似已经吃饱了肚子,他摸着自己的肚皮,连打了几个饱嗝,一脸茫然之色,问道:
“大哥,你刚刚说什么?”
“二弟,我是问你,可记得宝贝确切的地方?”
“大哥,我要去睡了。”
“你才刚刚睡醒,又要去睡了?”
“哎呀,俺老朱每顿饱餐之后就要犯困,刚刚我吃得太饱,现下老朱只想去睡觉!”
言罢,朱无能也不等徐恪答话,只管自己起身离了前厅,回到他前院中的厢房,倒头就睡……
“二弟,难道你这一生中,就只知吃与睡?”望着朱无能离去的背影,徐恪顿觉哭笑不得。
未几,徐恪与舒恨天就听到了前院内传出朱无能的阵阵鼾声,两人对望一眼,摇了摇头,再度相视而笑。
两人又吃了一会儿酒菜,徐恪忽而想起一事,便朝舒恨天道:
“书仙老哥,无病有一件事,正要与老哥商议。”
舒恨天一边大口吃肉,一边问:“什么事?”
“书仙老哥可愿来我的青镜司,做一名百户?”
“百户?算了算了!”舒恨天却连连摇头,道:“本书仙已看破红尘,些许功名,岂能入得本书仙法眼?……”
这时,胡依依却已从后院走了过来,她才进前厅,就朝舒恨天白了一眼,向着徐恪笑道:
“小无病,你且休要信他的胡话,前些日,他还跟姐姐吵嚷着要做一个大官,嫌弃掌旗的官阶太低了呢!”
“哎呀,我的老姐姐!那也是前些日的事……如今,我只想吃吃喝喝,逍遥此生!……那青衣卫里诸多规矩,每日都要点卯上值、登班下值,忙时就要出外巡城,空时还得操练步仗……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这么累过!何如我,寄身于山野之间,行游于江湖之上,出入自在、举动由心,岂不快活!……那什么劳什子的‘百户’,本书仙不做也罢、不做也罢呀!”舒恨天低头喝酒,说话吞吞吐吐,对于自己热衷功名之事,依旧遮遮掩掩。
“胡姐姐来啦,快坐!”徐恪搬来椅子,迎胡依依到自己身边落座,转身朝舒恨天笑道:
“我的书仙老哥,这青衣卫百户之位,可不比你先前的掌旗,光是你手里的一块‘黑铁狮牌’,就能让你在整个京城中畅行无阻,无分日夜……”
“什么!”舒恨天刚刚还连连摆手,摇头不已,闻言却一把拽住了徐恪的手,问道:“‘黑铁狮牌’?你是说,只要我做了百户,从此手里就多了那一块‘黑铁狮子牌’?”
“那是自然!”徐恪笑望舒恨天,微微点头。
“嗯……这个嘛……倒是不错!”舒恨天手捋自己的一副雪白长髯,不由地连连点头,面露兴奋之色,神情亦甚是雀跃。
原来,舒恨天毕竟在青衣卫呆了也有不少日子,卫里种种规制,他总算知道一些。他自己手里虽有一块“飞熊木牌”,但见别人手中的那块黑沉沉刻着狮子图案的铁牌,心中亦不免艳羡不已,此番听闻自己手中也能落一块“黑铁狮子牌”,一想到那块铁牌之种种好处,心下岂能不感欢喜兴奋?
胡依依为两人斟满了酒,朝舒恨天打趣道:
“你这白毛小舒(鼠),有了黑铁狮牌之助,今后施展你空空妙术,是不是更少了顾忌?”
“那是自然啦!”舒恨天仰脖喝了一大口酒,也笑道:“老姐姐,我听说,凡手持‘黑铁狮牌’者,无论白日夜间,若出入大乾京城,四门不得阻,巡街不可查;若行于天下各道,州府须以上差之礼待之……嘿嘿!到了那时,我书仙大人,少不得可要大展身手……”他朝徐恪望了望,这下面的话,便没有出口。
徐恪早知舒恨天之意,他虽身居青衣卫千户之职,然对于舒恨天时常以“妙手空空之术”行劫富济贫之举,心下亦不以为杵,当下,他手举酒杯,便向书仙敬酒道:
“老哥,小弟敬你一杯!青镜司内琐务繁多,今后,就得劳烦书仙老哥多多相助了!”
“这个嘛!好说,好说!”舒恨天举起酒杯,与徐恪满饮了一杯,放下杯子后,却又心有忧虑道:
“我说无病老弟,其它的都好说,就只一条,老哥每日不能早起,这点卯上值之时,可否……?”
“这个无妨!”徐恪将手一摆,笑道:“别人需卯时一刻到值,你书仙大人么,午时之前入卫即可!”
“太好啦!”舒恨天拿起酒壶,为自己与胡依依、徐恪都斟满了酒,三人举起酒杯,又满饮了一杯。胡依依原本已和姚子贝用过了午膳,此刻见两人高兴,也陪着喝了一杯。
这件事就这么愉快地定了下来。
……
过得片刻,徐恪想到一事,却又面露忧色道:
“只是尚有一事,老哥需要留心了!”
“何事?”舒恨天问。
“卫里诸事,老哥业已熟稔,自不必小弟操心。就是青衣卫内,每逢旬日之始,都督与五位千户都要在议事堂内一同议事,是为‘十旬共议’。届时,各司百户均需列席。这‘十旬共议’之会,老哥不可推脱,务须到会……”徐恪饮了一口酒,接着道:“除此之外,还有大内紧急公文下传、皇上特诏、都督临时召集、重大案情商讨……等等诸般会议,百户均需列席在侧,到那时,老哥只需站立一旁、留神倾听即可,切不可多发一言!”
“为何?”
“青衣卫内,其他千户还好,只有那都督沈环,为人最是阴险狠厉,若被他逮到了老哥的不是,小弟也难保全,是以万望书仙老哥在列席会议之时,务必收敛一二,不可……”
“这个嘛,你尽管放心!”徐恪话未说完,就被舒恨天打断道:“你们的沈都督,他是断不会为难我的!”
“这却是为何?难道老哥与那沈环,之前就认识不成?”徐恪心下顿感不解,立时反问道。
“这个嘛!……”舒恨天望了胡依依一眼,有些支支吾吾道:“我哪会认识你们的沈都督啊!本书仙只是……只是……”他一时又有些说不下去。
旁边的胡依依忙道:“小无病,你书仙老哥之意,他不过是区区一个百户,人微言轻,你们的沈都督高高在上,整日里又忙于卫务,想必不会跟一个百户为难!”
“这倒也是!”徐恪点头道:“青衣卫内拢共二十个百户,老哥只需站在我身后,不要多话,谅他沈环也找不出你什么不是来!”
“对对对!本书仙日后,就只站在你无病老弟的身后,一句话不讲,谅他沈环也不会来找我的麻烦!”舒恨天也紧跟着附和道。
……
徐恪又与胡依依说了一会儿话,眼看着时候不早,堪堪已近未时,午膳也已用毕,他便起身离了前厅,前往青衣卫上值,胡依依遂起身相送。
两人走到徐府大门前,徐恪转身问道:
“胡姐姐,子贝妹妹近来如何?”
一说到姚子贝,胡依依立时脸露忧容,叹了一声,道:
“她呀,咳!……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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