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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愤闷难言


晋王李祀于摘星楼里用宴,身边作陪的,除了宋锦桦之外,竟还有那位蜀中康门的大少康有仁。

  说起来,这中间也还有一段过往……

  原来,自从楚王李祉出事之后,康有仁在长安城内便失去了依附。很长一段时间,他就如孤魂野鬼一般游荡于长安城的街巷之中,不知下一步究竟该做什么。

  他不远千里从西南边陲之地赶到这京城长安,原本是奉父命,北上天宝阁提亲。怎奈,天宝阁阁主慕容远山虽收下了他的礼物,但对定亲一事却只字不提,看来,就算他一心想做人家的女婿,人家也未必肯答允当他的老丈。康有仁无奈之下,只得悻悻然告辞出门。

  只是提亲当日,康有仁曾偶然间窥得天宝阁大小姐慕容嫣一面,便只是这一面之下,就令他惊为天人!他离了天宝阁之后,心中兀自回想着慕容嫣如仙女一般的娇颜。慕容嫣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每一夜几乎都要令他辗转难眠,当时他心中就暗下决心,此生非慕容嫣不娶!

  然而,康有仁这一趟北上长安,可谓倒霉到了极点。先是在太湖捉妖大会上,被化名“沙无净”的秦孤风给一剑挑断了手筋,从此武功尽废。他那时仓皇逃命之下,竟将自己藏在大船上的两件文定之礼也一并丢失。

  在出发前,他父亲康广洋曾经叮嘱过他,让他见了慕容远山之后,先将第一件提亲之礼奉上,那第一件礼物便是《管辂杂记》。这本书乃是一本相人面、定命格的奇书,康广洋在机缘巧合之下所得,他听闻那天宝阁主慕容远山非但武艺卓绝,更兼是一位相术大师,这本相命之书对自己横竖无用,便让他长子带着去送给慕容远山。

  依照康广洋的叮嘱,这第二件文定之礼,须得等到慕容远山答允了这门亲事之后,方才能够双手奉上。只因这第二件礼物,实在太过贵重,那是一颗令武林同道无不梦寐以求的祛毒圣物——五毒珠,这颗灵珠亦堪称他“蜀中康门”门中至宝。这一次,康广洋为了巴结上天宝阁这颗大树,竟已不惜下了血本。

  以康广洋当时的如意算盘,五毒珠作为文定之礼,自然会落在慕容嫣的手中。慕容嫣既已成了他康家的大儿媳,有朝一日进了蜀中康门之后,那灵珠自也会回到康门手中。当然,就算慕容远山藏私不肯还珠,能够与天下三阁之一结成亲家,在这位康家掌门心中,自也比一个五毒珠来得划算得多。

  孰料,康有仁大意之下,竟将这两件礼物全部丢失。那本相书倒还罢了,只是这五毒珠,那可是他父亲犹豫了半天才忍痛割爱之物。若叫他父亲知道,自己亲事未能提成,却平白无故地丢了这件康门至宝。那位康家的掌门非亲手剥了他的皮不可!

  是以,康有仁一则是不敢回家,二则也是对慕容嫣怀着觊觎之心,于是他便在长安租了一所宅子,与他的两位贴身婢女,从此在这神洲第一大城住了下来。

  哪知道,康有仁刚刚在长安城内安顿下来,没过多久,这第二重打击就接踵而来。他的两位贴身婢女阿竹与阿菊,竟不知何故,被人给抓走了。他奋力寻找,虽然在赵府别院之内找着了线索,还将赵府别院内的二十几个家丁全部杀死,然而他还是未能找回他的两个婢女。

  这之后,康有仁发了疯一般地全城大搜,却依然未能找到阿竹与阿菊的半点消息。这两位婢女自小与他一同长大,已和他有了亲人般的情感,而且,她们也是康门中早已定下的自己的两个妾侍。如今,他骤然丢失两位自己未来的小妾,心中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更让康有仁意料不到的是,他好不容易攀上了楚王这颗高枝,心里正盘算着,等自己有朝一日一步登天之后,再去找慕容远山提亲,对方或许会看在他身登高位的份上,将女儿许配给他也不一定。然而偏偏天有不测风云,楚王一党正枝繁叶茂之时,却骤然被一阵狂风吹折。一夜之间,楚王被囚,所有与楚王相关的亲信属下也是抓的抓、砍的砍,剩下几个为数不多的幸运儿,最好的结局也是免官夺职,贬作平民。

  自然,康有仁原本就是一介平民,已无官可贬,再者,处置楚王一案的韩王与沈环,也没有将康有仁算作楚王一党。是以,康有仁侥幸逃过一劫,在楚王一案中竟未受任何株连。

  楚王这颗大树,一夜之间被连根拔除之后,康有仁心中却是愤愤不已。他细查之下,竟发现扳倒楚王这一座高塔的,竟是塔基一块微不足道的碎石。

  所有事件的起因,竟然是兵部侍郎赵勇的儿子赵小刚刺死王锡平的这桩案子。再加上赵小刚之前还曾绑架他的两位贴身婢女,这新仇旧恨一起算上,康有仁怎能不对赵小刚恨得咬牙切齿!

  于是,康有仁查明了赵勇一家被流徙的路线之后,他便在离长安数十里外的灞山边设伏。他原本打算惩罚的,只有赵小刚一人,然当时他见了赵小刚双眼尽瞎的可怜之状,临机却改变了主意,只是将赵勇当场杀死,同时将赵小刚膝下脚筋挑断。他要赵小刚活下去,在无休止的痛苦的折磨中活下去……

  康有仁缘何对赵小刚有如是之恨?抢夺他未来的两个小老婆倒是其次,最主要的,因为赵小刚之案,令楚王倒台,也令他从此失去了一座巨大的靠山,自然,也让他借机向靠近天宝阁,打动未来岳丈的梦想,就此破灭!

  依照康有仁的性格,对于他深恨之人,他就会想出万种恶毒之法,对之施以人间最为残忍、最为惨痛地折磨。

  也正如康有仁所料,赵小刚已经失去了双目,又被康有仁挑断了脚筋,父亲身死当场,母亲又自刎殉情,从此之后,赵小刚举目无亲,双眼不能视物,只能靠双手爬动,如此苟活于人间,岂非比死了还要难受?!

  不过,康有仁就算再如何恶毒地惩罚了赵小刚,也早已于事无补。自楚王倒台之后,他便终日游荡于长安街头,整个人浑浑噩噩、无所事事,直到,他三叔康广本来到长安。

  康广本这次来到长安,正是奉了掌门之名,过来寻找康有仁。自这位康家大少离了蜀中以来,转眼便是半年之久,见康有仁迟迟不归,又没有书信传来,康广洋只得派三弟再次北上,务必要问明消息。

  康有仁不敢隐瞒,加之自小便与三叔要好,索性便将他一路北上而来,直至今日所遇之种种,尽都如实相告。

  康广本见事已至此,有些事已无可挽回,唯一能挽回的就是康有仁与慕容嫣的亲事。他了解自家这位二哥的脾气,只要康有仁能将与天宝阁结亲这件大事做成,其余的都可糊弄过去。若是这件亲事不成的话,莫说丢失婢女、捉妖大会上丢人这些事,光是一件丢失五毒珠之事,便足以要了康有仁这条小命!

  当下,康广本就向康有仁定计,命他去找晋王投靠。康广本一番分析之后认为,楚王虽已倒台,然晋王之势却如日中天。听闻这位八王爷温文儒雅、礼贤下士,深得皇帝宠信,而且,这位晋王在朝堂之内甚有根基,党附他的大臣手下不胜枚举,就连江湖中也有依附晋王的门派。若将来老皇帝宾天之后,由晋王登基的话,自然也少不了康家的好处。

  说道后来,康广本为了给这位侄子打气,便安慰他道,只要他跟着晋王做事,来日若晋王登基,他一旦鸡犬升天,就算慕容远山依旧不肯同意婚事,若他能利用手中官职,做几件大大有利于康门之事,或许他父亲便能对他网开一面。

  康广本便利用康门在北边各个分舵的影响,又动用朝中各种关系,终于为康有仁铺设了一条接近晋王之路。

  晋王李祀当时正广纳各路人才以为己用。他见康有仁乃蜀中康门大少,又兼一身施毒与暗器的江湖之术,便立时将康有仁列为上宾。

  相处一月之后,李祀更觉康有仁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奇才。是以今日,他心情大好之下,便带着手下的这两位“爱将”,来到这摘星楼中用膳。

  但若据实而言,真正在李祀心中具备分量的,却只是宋锦桦一人而已。之所以选择让康有仁作陪,主要还是为了笼络,在李祀心中,他觉得象康有仁这样的人才,总有一天能派上大用!

  ……

  此刻,三人坐在“晨风阁”内吃了一会儿酒菜之后,李祀又朝宋锦桦问道:

  “锦桦,这两天你在刑部干得怎么样?”

  宋锦桦回道:“殿下将我连升三级之后,如今刑部上下,各个都已知晓我便是殿下的人,又有谁还敢得罪我?除了成大人……”

  李祀当即问道:“成克中怎么了?他仗着自己受父皇看重,便倚老卖老,为难你了?”

  宋锦桦忙摆手道:“这倒没有!成大人就是脾气硬了一点,对待属下,动辄挑刺,不过,我与成大人相处了半月下来,与他的关系也总算好了一些……”

  李祀笑着拍了拍宋锦桦的肩膀,呵呵笑道:“锦桦啊,难为你了,这个‘成克星’可是举朝闻名的难缠啊!我听说先前的黄朝东,每日都要小心翼翼地伺候在他身边,然就算如此,依然每日都要被那‘成克星’给训上三回!”

  宋锦桦却笑道:“殿下放心,我和成大人这几日,已处得相当不错,只是……”他忽而又面露一丝忧色。

  “只是什么呀?”李祀夹取了一块摘星楼里有名的“虾仁炒鹿肉”,一边咀嚼,一边随口问道。

  宋锦桦回道:“殿下,锦桦在去年还不过是一个从六品的户部主事,年底刚刚升任刑部推官,殿下又在旬月之间,将我连升了三级,拔擢至刑部郎中的任上,如此简拔之速,未免令朝中同仁,都要议论纷纷。锦桦今年也才三十一岁,便骤然升到了一个四品的官位,锦桦只是担心日后,万一我处事失当,会连累到殿下的声名……”

  依大乾官制,刑部设尚书一人,品秩正三品,总掌全衙,设侍郎一人,品秩从三品,协同总掌全衙,又设刑部郎中两名,品秩从四品,担任尚书的助手,设刑部员外郎两名,品秩从四品,担任侍郎的助手。

  宋锦桦在年底吏部的官员大考中,刚刚以“才干卓异、名声斐然”之评,被提拔至从五品的刑部推官。他在刑部推官的任上还未满月,恰因楚王倒台之后,随着萧一鸿被抓斩首,刑部内几乎来了一次大清洗,许多官位便又出空。是以,晋王李祀就再次举荐宋锦桦担任刑部郎中。

  于是,短短两月,宋锦桦就从一个从六品的户部主事,连升五级,被拔擢至从四品的刑部郎中,这一份升官之速,在大乾朝历史上,不可谓不快了。

  当然,刑部上下甚而朝中其他官员,亦早已听闻这宋锦桦乃是晋王手下的一员干将,若没有晋王的推举,试问谁人能有如此升官之速?是以,宋锦桦在这样的舆论压力之下,心下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晋王李祀闻言,却忍不住一拍桌子,不以为然道:

  “锦桦,本王只不过将你连升了三级,这又算得了啥?!你看看那个徐恪……”李祀兀自手指着窗外,仿佛此时的徐恪就站立在窗前一般,他又没好气道:

  “这人年纪比你还轻吧?且刚刚还是一个阶下囚,不知何故,竟被父皇钦点为一个四品的千户!你且算算,他又连升了几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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