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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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冤家路窄
背后的黑影十分高大,不同于她还需要踮着脚去够那般吃力,这不速之客轻而易举地越过霍祈的手,抢先一步拿到了印鉴。
霍祈此刻屏气凝神,被身后突然伸出来的手吓得几乎要无声尖叫。可这黑影似乎有所预料,一条长臂像钢条一般死死禁锢住她瘦弱的身子,另一只大手紧紧捂住她的嘴,让她几乎无法动弹。
下一秒,这黑影扳转过她的身子。
呼吸一滞,她用力瞪大双眼,只见对方蒙着面,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
只消一眼,她就确定了,这人是沈聿宁。
除了他,没人有这么不近人情的一双眼。
霍祈心中惊骇不已,未知的害怕变成了一种可以预料到的危险。
对面的沈聿宁看到少女的脸,愣了一下。
沈聿宁今日也是特意挑日子来取袁显之印鉴的。他刚将书房旁的人全部引开,正准备囊中取物。还未来得及动作,就听到了推门声,只好暂时藏身于屏风后面。
他见面前的人捷足先登,正要下手了结了此人,却没想到竟然是霍祈。
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倒不是他的作风。他本想松手,可就在他发愣的短短一瞬,霍祈却捕捉到了他的游离。
电光火石之间,少女一把拉下沈聿宁捂嘴的那只手,狠狠地咬了下去。这一口毫不留情,几乎用尽她全身力气,让沈聿宁也忍不住闷哼一声。
他一向不是好脾气的人,霍祈的反抗不经意间挑起了他有些恶劣的报复心。
沈聿宁吃痛甩开霍祈的身子,复而又狠狠掐住她的脖子,将面前的女子死死抵在后面的书架上。只要再稍稍施力,少女纤细的脖子恐怕就要卡断了。
他本想等霍祈求饶,可没想到,面前的女子丝毫不低头,又往他的下体狠狠踹了一脚。虽然只是一点花拳绣腿,但招数流氓得让他大开眼界。
“还真是只野猫。”沈聿宁似乎是被面前的少女惹怒了,低沉的嗓音掺了点冰渣子。
两个大活人卡在桌案和书架之间,空间的逼仄感和混乱滚烫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若不是剑拔弩张的气息,恐怕还以为是情人之间的呢喃。
霍祈一双凤眼充血,知道他是动怒了,一下子又挣脱不开,只好从嗓子里硬生生挤出几个字:“殿下……殿下这是何意?”
倏然之间,沈聿宁眸色微动,有些赧然的同时松开了手。今日是他有些失控了,竟欺负了一个黄毛丫头。
见她已经猜出自己的身份,沈聿宁也没想遮掩,径直拉下了脸上蒙面的黑布。他往前走了几步,面上平静得如一潭死水,仿佛刚刚那个要杀人的不是他。
“霍大小姐每次出现,都让本王很是震惊。”沈聿宁玩味开口。
他还是那双冷眼,不同的是,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紧身劲装,显得人比平时还要无情三分。
“臣女来为殿下寻所求之物,殿下为何还要臣女的命?”霍祈已从死亡的恐惧中缓了过来,面上还带着几分少女的天真。
“你的意思是,你是来替本王寻的?”沈聿宁细细咀嚼了一番霍祈这不着调的泼皮话,双眼微眯,似乎是在考证少女话语的真实性。
“当然,不然我来拿这个铁疙瘩干什么?都是为了回报殿下上次的人情。不过今日倒凑巧,殿下自己就先来了。”霍祈煞有其事道,眼眸纯净得如甫出生的小兽。
沈聿宁几乎要笑出声:“那你说说,本王要此物干什么?”
霍祈手紧紧抓住后面的书架,就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脑中快速想着脱身的对策。她知道沈聿宁存了几分套话的心思,并不接招,打着马虎眼:“自然是为了殿下的大计。”
“本王有什么大计?你倒是先替我打算了起来?”沈聿宁似笑非笑道。
霍祈却没理会他话中的揶揄,眼神带了三分认真:“无论是什么大计,臣女都认为,既有能力,就应当勉力为之。臣女愿意顺势而为,助殿下一臂之力,殿下大可拿臣女当作您的垫脚石。”
嘴上虽然说着近乎讨好的话,霍祈内心却在疯狂打算盘。
她想着,先糊弄住面前的阎王,之后再做打算。起码他来偷这个印鉴,大概率是来给袁显之找麻烦的。不如给这两路势力的关系添把火,到时候看他们狗咬狗,她在背后偷着乐,岂不乐哉?
两人皆是心怀鬼胎,互相试探。
沈聿宁紧紧盯着霍祈,似乎不想错过少女任何一个神色。
他长到这么大,见过的细作不在少数,有阴冷的杀手,也有貌美的歌姬,可他见过最会藏匿情绪的,却是这样一个清正之家出身的高门千金。这少女长了一张最会骗人的脸,面上是温软良善,心却比谁都狠,一不小心就会着了她的道。
从上次秋菊宴,他就发现霍祈和袁韶不对付,甚至和整个袁家都不对付。明明就是想借刀杀人,却装出一副为他谋划的样子,还是一如既往地会颠倒黑白。
沈聿宁看破不说破,随意抛出一个评价:
“很好,你很识相。”
他又朝着霍祈走去,手越过她的头顶,只听微微“咚”的一声,他将一个什么东西放回了暗格。
霍祈向上偷瞟了一眼,发现那东西居然和刚刚的印鉴外观一般无二,想来是用来调包,防止袁显之短时间内发现印鉴失窃。
只见沈聿宁重新拧了一下书架旁的花瓶,顷刻之间,原本裂开的书架合二为一,一切重归平静,就连书架上的灰尘,都纹丝不动。
待做完这一切,沈聿宁又状似不经意间开口:“你怎么知道老匹夫的印鉴放在这?”
听了这句近乎拷问的话,霍祈心下却安定了不少。瞧着沈聿宁对袁显之不甚尊重的样子,她更加确定沈聿宁立场和她暂时是一致的。
她搪塞道:“家妹是镇远侯府世子妃,自然知道一些内情。”这几乎可以算是明目张胆地撒谎了,摆明了就是不配合。
不过,沈聿宁也没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他不是个好事之人,只需要确保自己拿到想要的东西,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即可,旁人那些没用的秘辛他倒是不感兴趣,也没有精力去探知。
他点点头,晦暗不明道:“霍祈,上次撞破你的秘密,本王替你担待了。这次你又不长眼碰上本王,哦,还咬了本王一口,踹了本王一脚,这笔帐……又怎么算?”
霍祈心里狠狠啐了一口面前的男子,分明是他次次坏了她的好事,遇见他就倒大霉,怎的还和她讨价还价。
不过她只是腹诽一番,面上却还是假意温柔道:“臣女刚刚并不知是殿下,还以为是个登徒子,并非故意伤了殿下。您掐我脖子,我踹您一脚,也算是两两相抵。至于今日碰见您的事,臣女必定守口如瓶,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上辈子骄傲了一世,现在发现,有时候该装怂就装怂,小命最重要。反正也死过一回了,口无遮拦发些不着调的誓言,说个百条千条对她也没影响。
“本王如何能相信你?世上唯有死人的嘴才撬不开。”沈聿宁手指轻轻叩着桌壁,沉沉的撞击声几乎敲在霍祈的心上。
霍祈滴溜了一圈眼珠,心生一计:“殿下只能信我。这印鉴我交给殿下,秘密我也会替殿下保守。如果做到这个程度,殿下还不能满意,我只好在殿下送我上黄泉的前一秒把府里的人都引来,只怕殿下脱身也没有那么容易。”
不知道沈聿宁有没有把这通话听进去,他斜睨了面前女子一眼:“你应该知道,如果你将此事泄露出去,宁国公府恐怕就保不住了。”
沈聿宁是天生的猎人,上次和霍祈交锋,这少女连欠人情都要和宁国公府切割开来,可见是将宁国公府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的身家性命还重要。搬出宁国公府,恐怕比拿她的性命威胁,要奏效得多。
事实上,沈聿宁这番揣测可谓是精准无误地踩准了霍祈的尾巴。少女脸上出现了几分薄怒,须臾之间,怒色又迅速隐没下去,装点出一个妥帖的笑。
他只听到霍祈说:“臣女识相。”
霍祈见他态度略微松动,一刻也不停歇地说:“殿下可以相信臣女了吗?再待下去,殿下的安危只怕也难保。”
沈聿宁并未回答,深深地看了一眼霍祈,便径自打开书房背后的窗户掠了出去,仿佛掠过一阵清冽的穿堂风,窗户听话地重归原位,余留霍祈一人站在原地。
霍祈也没傻愣着,先是快速扫了一眼身后的陈设,确定书房看不出有被动过的痕迹后,手脚麻利地溜了出去,而后再度掩好房门。
一直猫在外面盯梢的聆风见到霍祈出来,马上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她脸上沾了些许灰,身上挂着几片叶子,活似一只狸花猫。
看到聆风的样子,霍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不知为何,刚刚因害怕而紧绷着的身子忽地放松下来。她用帕子擦了擦聆风的脸,一边帮她拍了拍身上的叶子,倒是让聆风有些害羞。
“小姐现在倒像是很久以前的小姐。”聆风突然蹦出一句。
霍祈微微一愣,又恢复成平日里的神情。
没有过多耽误,霍祈带着聆风马上原路返回。路上,霍祈试探性问:“刚刚你可曾瞧见了什么人?”
聆风据实禀告:“并未有人,奴婢一直盯着。”
霍祈眸色微沉,没再说什么。
不过,沈聿宁的出现到底是让多想了三分。
外人皆说七皇子无心朝政,她看未必。
如果秋菊宴上只是一种对于危险的直觉,那么今日的偶遇进一步验证了她的直觉——沈聿宁一直在暗处布局,只是藏得太深罢了。
今日他来取这印鉴,和袁显之必然是敌对关系。镇远侯府已经和五皇子一派绑在了一条船上,可见他和五皇子确实不是一派势力。
可他拿这印鉴有什么目的呢?难道他也知道袁显之私自屯兵之事?
再往深处想,在沈聿宁的棋局里,宁国公府又被他摆在哪一处?
宁国公府如今虽已暂避锋芒,但其位置却仍然显得微妙。毕竟宁国公作为文臣之首,桃李众多,上有孝文帝倚靠,下有礼部尚书聂钦等一众臣子拥趸,关系繁复,惹人忌惮。
如若不能准确分析出朝中的势力分布,想要在这混乱朝局中保下宁国公府,恐非易事。
霍祈只觉得有一锅粥在咕咚咕咚地冒着泡,搅得她脑子直发胀。直到回到喜厅,霍祈仍然还在想着此事,甚至都没发现宴席已经快要散场。
汪氏见霍祈愈发老气横秋,端坐在位置上半个时辰都能一动不动。她还以为是为着袁韶结婚心里有些不痛快,毕竟十几年青梅竹马的感情,要放下又哪能那么容易。
当即便后悔带霍祈来观礼,只好故作无事,找出一个身子不太爽利的借口带着霍祈先离了席,倒是惹得霍祈有些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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