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笑？

死亡于他而言，竟是这样值得开心的事情么？

还是说在临死之际，做了什么美梦？

望着天眼教主脸上安详的笑容，钟文不禁五味杂陈，感慨万千，一股淡淡的悲伤悄无声息地涌上心头。

这位人族之祖实力逆天，曾轻松将他击杀两次，带来的压迫感前所未有。

他行事不择手段，为了一己之私试图囚禁南宫灵，杀害林小蝶。

他似乎冷血无情，将自己的后世子孙骂作蝼蚁，视若仇寇。

他本该被碎尸万段，可不知为何，钟文却始终难以对天眼教主生出太多的恨意。

他甚至从这位老祖宗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人情味。

在天劫中陨落的人族修炼者有错么？

勇猛精进，寻求变强，何错之有？

他的妻子，也即天眼副教主有错么？

因子孙后代的大量死去而悲伤痛苦，何错之有？

先代天眼有错么？

疼惜女儿，守护人族，何错之有？

天道有错么？

遭到先代天眼的挑战，自然要迎头痛击，没有将整个人族一锅端，已经算得上仁慈，又何错之有？

可这一切的理性分析，似乎并不能左右天眼教主的想法。

他依旧爱我所爱，恨我所恨，我行我素，随性而行。

正是这份爱憎分明的人情味，竟然令钟文感到莫名的亲切。

老头，或许你说得没错。

我们两个，真的很像呢。

钟文暗暗感慨了一句，转头望向林小蝶所在的方向，发现少女正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纤细玲珑的身子俏生生地立在那里，一言不发，眸中却是灵光闪动，眼波潋滟，仿佛传达了千言万语。

两人就这般静静地对视了良久，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钟文突然快步上前，将一颗金灿灿的始祖心血递了过去。

“你……要去了么？”

林小蝶略一迟疑，终究还是伸手接过，随后仰头凝视着他的脸庞，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粉颊吹弹可破，樱唇红润光泽，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是。”

钟文点了点头道，“我要去了。”

“我……”

林小蝶小嘴微张，一句“我和你一起去”到了嘴边，不知为何却又生生改口道，“把大师姐带回来。”

“嗯。”

钟文伸出右手，抚摸着少女顺滑的秀发，动作又轻又柔，嗓音说不出的温暖，“我会的。”

言罢，他翩然转身，凌空而行，直奔灰塔方向而去，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

林小蝶站在原地，神情变幻不定，静静注视着他远去的身影，竟是看得痴了。

“你在做什么？”

片刻之后，她忽然低头向下看去，眸中寒光一闪，淡淡地问了一句。

视线之中，一头大黑龙正蹑手蹑脚地朝着天眼教主的尸身靠近过去，两只巨大的后爪踩在雪地上，竟然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赫然是消失了许久的地狱凶兽，黑龙王。

“这个、这个……”

没料到她会突然将注意力投向自己，黑龙王脸色一僵，表情多少有些尴尬，连忙赔笑着道，“小主人，这老匹夫生前可恶得紧，如今虽然死了，可尸体留在这也是碍眼，不如就让老龙我来替您处置……”

“怎么处置？”

林小蝶似笑非笑地看着它，“吃了？”

“虽说有些恶心。”

黑龙王笑得愈发谄媚，“可为了能让小主人眼前清净，老龙我也是义不容辞。”

“原来还是为了我么？”

林小蝶眯起眼睛，突然话锋一转，“那个红袍人的本体，是不是被你干掉了？”

“些许小事。”

黑龙王被她问得一愣，却又很快反应过来，嬉皮笑脸道，“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看你身上皮肤的颜色。”

林小蝶指了指黑龙身上那层淡淡的金光，接着又问，“他莫不是被你吃了？”

“这个……”

黑龙王心头一凛，似乎没料到林小蝶观察得如此细致，缩了缩脖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紧张什么？”

见它一副贼头贼脑的模样，林小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不过是一具敌人的尸体而已，吃了就吃了，难道我还能怪你不成？”

“小主人开明。”

黑龙王登时松了口气，当即喜笑颜开地看向天眼教主，“那这个老东西……”

“既然适才钟文作出承诺，天眼教中人的尸身就莫要再碰了。”

林小蝶突然摊开纤白的右手，露出掌心中那颗水滴形状的金色心血，“这是天眼老头毕生能量之精华，你若是觉得有用，不妨拿去罢。”

看见始祖心血的刹那间，黑龙王瞳孔急剧扩张，鼻孔一翘一翘，就连呼吸都不禁急促了许多，眸中的觊觎之色几乎无法掩饰。

“这是老头送给小主人的。”

不料它使劲咽了口口水，竟然生生压下了心中的渴望，艰难地摇头拒绝道，“老龙是万万不能收的，还请您趁着新鲜赶紧服下，拖得久了，效果恐怕会有所折损。”

“你当真不要？”

林小蝶颇觉意外道，“天眼老儿的血液，可不是那个红袍人能够媲美的，既然唤我一声小主人，那我赐你些东西，又有何不可？”

“此物对小主人的作用远远大于老龙。”

黑龙王再次摇头，竟然拒绝的异常坚定，“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你若真的不收。”

林小蝶有些意外地看了它一眼，“那我可就自己服用了？”

“区区一个老儿的血液，还没被老龙我放在眼里。”

黑龙王无比艰难地点了点头，嘴上嚣张，心里却在滴血，“小主人请。”

见它真心不收，林小蝶也不矫情，一仰头，直接将始祖心血丢进口中。

低头之际，她不禁愣在原地，哭笑不得。

只见大义凛然拒绝了始祖心血，口口声声说“没被我放在眼里”的黑龙王正一边踱着步子，一边低头仔仔细细地探察着雪地，但凡发现一点天眼教主在战斗中溅洒出来的血渍，便会迫不及待地伸出舌头舔个干净，就连一丁点的蛛丝马迹都不愿放过，与嘴上说的“没被我放在眼里”完全背道而驰，可谓是将自我打脸演绎到了极致。

林小蝶正打算嘲讽它几句，忽然感觉一股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灼热气息自丹田处疯涌而起，以破竹之势瞬间流遍全身。

是始祖心血！

她心中一惊，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体内便释放出无穷金光，璀璨辉煌，瞬间将她的娇躯完全笼罩其中，令人再也无法看见。

……

在天道神罚与两大巅峰高手战斗的余波之下，神秘灰塔已然破败不堪，就连塔身都不再挺直，而是朝着一侧微微倾斜，与地面形成锐角。

可即便屡遭重创，塔内的结构却并未发生太大的变化，约莫八成左右的阶梯和房屋都被完整保存了下来，令钟文不得不感叹神兽獬豸虽然实力垃圾且毫无节操，可在建筑方面的造诣的确称得上登峰造极，炉火纯青。

难怪先代天眼那样的牛人也会委托它来负责建塔！

若是老山羊所言不虚，它倒的确是一个合格的建筑工程师，杀了着实可惜。

这般想着，钟文已然出现在南宫灵的房间外头，毫不犹豫地伸出双臂，直接推门而入。

出现在视线中的，依旧是石椅那宽阔的椅背。

再向前走两步，一道金光闪闪的能量之墙骤然出现在眼前，无情地挡住了他前进的道路。

这是从前未曾出现过的屏障，钟文心中一动，知道天眼教主所言不虚，为了防止自己营救南宫灵，老头的确是在房中布下了新的禁制。

他眸光一扫，已然发现了禁制的关键节点，果断掏出木片嵌入其中，眼前的金光瞬间暗淡下去，很快便消散无踪。

“南宫姐姐。”

前方一路畅通，再无阻碍，钟文快步越过椅背，转头看向坐在石椅上的那道倩影，“我来了。”

出现在视线中的，是一双金色的眼睛，依旧美丽，依旧灵动，甚至比从前更晶莹，更深邃，犹如浩瀚海洋，无垠星空，令人一眼望去，便会被不自觉地被吸入其中，再也舍不得挪开视线。

“你果然很喜欢英雄救美呢。”

南宫灵嫣然一笑，眼波流转，眸光潋滟，艳丽不可方物，美得令人窒息。

“我倒是想，可惜美人姐姐并不需要我这个英雄来救。”

钟文突然裂开嘴，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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