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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偶买噶


  龙池一脸茫然,“王掌柜,您这是怎么了?”

  王掌柜咬牙切齿,“龙池将军,咱们同气连枝,荣辱与共,现在他们在盐池边上建什么工厂,这不是公然挖墙脚吗?”

  龙池一摆手,“哎,别给我说这个,我一介军人,向来不问商事的。”

  王长运眼都红了。

  龙池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还真有事儿要找你。”说着从桌上翻出一张纸,“上边下了命令,整顿盐务,当然啦,这是大好事儿,咱们都得支持,我们军人,也要出一份力量,我代为通知你一声,以后产盐,要有标准,不光按照标准生产,还要按照标准缴税,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说着,龙池又补充道:“当然啦,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配合的,所以呢,以后我们要对食盐进行检查,不符合标准的,一律没收,希望你能理解嘛。”

  王长运突然恢复了正常,往日的派头和荣光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身上,笑着点了点头,回去了。

  到了府里,王长运开始写信,一封接一封,从白天写上,然后让人拿上巨额银票,直奔帝京。

  等派去的人出发了,王长运站在庭院里,一动不动。

  他输了,他隐隐觉得,那些在帝京的关系,或许并不能扳倒刘子祥和他背后的势力。

  但他总得试一试。

  王家百年基业,不能不声不响的就垮掉,就算死,也得死的轰轰烈烈。

  旁边走过来一个青年人,这是王长运的侄子,他没有儿子,平日里这个侄子就是他悉心培养的对象。

  “叔父。”

  叫了一声,王长运没有回答。

  “叔父,事已至此,人家有兵,有枪,还有......还有更好的盐。”

  小王看了他们带来的食盐样本,哪怕是大字不识的老百姓,也能一眼看出来那是上好的盐,洁白细密,仿佛细碎的雪。

  王长运瞪大眼睛,“他们真有那么好的盐?”

  小王点了点头,鼓起勇气道:‘“叔父,不如,我们也加入....”

  啪!

  小王的脸颊迅速肿了起来。

  只听王长运咆哮道:“我告诉你!咱们王家,百年专商,这西北吃什么盐,是咱们说了算!是咱们王家说了算!加入,加入谁?给人当狗腿子吗?这不是银子的事,这是脸面的事!我要这样做,我有什么脸去见祖宗!”

  满府下人战战兢兢,气压低到了极点,让人喘不过气来。

  王长运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刚才咆哮的不是他,“你先回吧,帝京的关系还没动用,咱们还有机会。”

  小王捂着脸回去了。

  王长运回了屋里,叫来管家吩咐了几句,管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手里拿着一杆烟枪,又打了一个松软的烟泡儿,王长运借着油灯吸了,整夜没有合眼。

  ......

  帝京。

  吕兴发是个人物。

  他是煤省人,虽说是商贾之家出身,可全家对读书充满了执念。

  科举没了以后,别人都气馁不已,可吕家老爷子说:“如今洋人得了势,到他们那去念,总归有用的。”

  吕兴发就去留了学。

  事实证明,吕老爷子的眼光何其毒辣,到了东洋学了经济的吕兴发回国之后,家里又为他用银票开路,很快就以火箭般的速度上升。

  现如今,吕兴发已经是财务府盐务署的署长。

  这个衙门听起来就很牛逼,老头子之前说的那一年两千万盐税,就是吕署长负责“收”上来。

  与其说是收上来,不如说是人家为了上下都好看施舍出来的,不过这不耽误吕署长过的很滋润。

  好歹也是主管部门,各地的盐场很是给面子,逢年过节大把大把的孝敬。

  吕署长是个体面人,平日里讲究穿洋服,用进口的布料,找交民巷的洋裁缝,一套西服几千大洋都是便宜的。

  戴着夹鼻小眼镜,拿着文明杖,每逢一三五就坐着小车到署里办公,具体的工作是签几个字,然后喝男仆冲泡好的咖啡,从一堆名帖里挑几个出来去赴宴。

  忙碌完公务,到了家里,吕署长就换上长袍马褂,他买了几个大同婆姨,让他们在家里叫自己老爷,至于“正妻”,则是个家里曾是翰林官的女学生,出去就带着她,手挽手,恩爱异常,言必称“亲爱的”。

  在家则弃置一旁——女学生终究是西化了的产物,吕署长认为,虽然洋人的学问和生活方式让自己得到重用和尊敬,但中式的东西未必全是坏的,例如那些大同婆姨就服侍的很好。

  今天,吕署长家里来了客人,他又换上洋服,戴上夹鼻眼镜,虽然留学的是东洋,但他从不吐露东洋词语,反而在敬酒时要说切儿死,激动时要说偶买噶。

  当王长运的身边人请他帮忙弹劾刘子祥的时候,吕署长大吃一惊。

  “偶买噶!我是说,我家乡的好朋友,你们为什么要跟这样一位人物过不去呢?”

  王府家仆不明白这位吕老爷怎么这样说话,但还是转述了王长运的话,并拿出他的亲笔信,又掏出一摞银票。

  吕署长有点嫌弃,这太落伍了,现在都流行外国银行的本票了。

  他想了想,虽然刘子祥势力很大,但盐务的确也算自己管理的范畴,他弄了个什么新衙门,就想来夺权,岂不是欺人太甚?

  再者说,现在对骂这种事儿太平常了,文人互相骂,官员也互相骂,有现场骂的,也有报纸隔空骂的,骂骂人,风险不大。

  既然如此,看在银票....看在煤省同乡的份儿上,就帮帮王掌柜吧。

  当晚,在吃过刀削面之后,吕署长请王府家仆喝了上好的咖啡。

  王府家仆一晚上没睡着觉,第二天天不亮就走了。

  吕署长虽然已经不是商人,但还恪守一个商人最大的美德——守信,第二天虽然不是他办公的日子,但还是牺牲了自己的休息时间,先写了一封给老头子的条陈,又给报社写了一篇文章。

  题目赫然是:《论盐政的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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