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一香楼
二哥自那日后便无暇与我打麻将,孙盛楠与大嫂时常来寻我玩,便造成了我们常常因三缺一而困扰不已,不得已便抓八皇子来凑数。
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没几日孙盛楠便嚷嚷还不如与二哥打麻将,因为二哥只赢我一人的钱,而八皇子却将她与大嫂的钱都赢去了。
我看着八皇子天真烂漫的小脸,真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更能理解安丞炎护犊之心,不由得说出那句至理名言:“你怎这般小气,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说罢将八皇子赢的银子装进他的荷包里:“好孩子,这些拿去买冰糖葫芦哈。”
八皇子忙摇头,将荷包捧着:“都给娘亲!”
我感动得眼中带泪:“多孝顺的孩子啊!”
孙盛楠:……
又过了一日,我与八皇子正翘首以盼孙盛楠与大嫂来打麻将,谁曾想等到夕阳西下也没等到,却等到了二哥邀我小聚的帖子,我的内心其实是拒绝的。
那送帖子的小厮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堆笑道:“一香楼近来添了新菜色,二爷订了包间,请四小姐务必要去尝尝,也好给他们提提意见。”
我与八皇子闻言皆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一香楼乃京中最负盛名的酒肆,珍馐玉食无数,菜品多样,美酒醇香,食材新鲜,烤鸭更是一绝,曾叫先帝赞不绝口。
我虽入京数月,却从未品尝过。
究其原因就是其消费水平之高,绝不是我这种父兄三天两头便会被圣上找莫名其妙的理由扣俸禄的家庭所能承担得起的。
二哥是否真如爹爹所说在外打拼挣钱不容易我是不知道,不过他这花钱倒是挺容易的。
思及此处,我努力掩饰住脸上的笑意,皱眉将帖子接下,等那小厮走了方将那帖子拿出来反复翻看,道:“这帖子做得倒是别致。”
立于一旁的德宝道:“此乃秦州烟波笺,产自秦州南郡,纹路细腻如水纹荡漾,谓之秦州烟波笺。”
我道:“哦,这名字倒是雅致。”没想到我那一身铜臭的二哥竟有此雅兴。
德宝一笑,道:“此纸一张,白银十余两。”
我:“……”
德宝继续笑:“若奴才没看错的话,二公子用的乃意州金氏所制烟墨,坚而有光,黝而能润,舐笔不胶,入纸不晕。黄金万两易得,金墨一方难求。”
也就是说,这墨锭也很贵……
“再看这字帖上的字……”
“二哥的字也值钱?”这不能吧?
“四小姐且看这字迹,其形、其状,其浓淡,如行云流水,似云烟落花,乃意州叶体也。”
意州叶浚,字知秋,书法极佳,字体自成一家,颇受当代读书人的推崇,但此人生性洒脱,不入仕,不媚权,多年前归隐了。二哥曾经花重金得了他一幅字赠予大哥,大哥欣喜若狂,练习了一年有余,但因只得其形未得其心,不得不放弃了。
即便如此,大哥的书法还是令圣上与百官赞不绝口,京中商铺开业向其求取墨宝者无数,大哥乃朝廷命官,自然不能随便应允。
大哥竟给二哥写帖子,真是兄弟情深。
德宝道:“四小姐,这字并非游大人的手笔。”
我奇道:“你如何知道?”
德宝道:“游大人虽习叶体,字比叶浚有力,并不缥缈。”
我一看,还真是那么一回事:“你懂得还挺多。”
德宝谦虚道:“奴才也是猜的。”
……猜得还真准。
次日二哥派马车来接我,我正欲上车,就见八皇子眼中带泪,我道:“小睿,我不过带你去吃个大餐,何至于如此感动?”
他连连摇头,德宝道:“四小姐,小殿下早膳吃多了,这会儿子怕是撑得难受。”
“你这孩子,昨儿不是让你不要用早膳,留着肚子吃大餐的嘛!”
八皇子更委屈了:“未用晚膳,饿。”
德宝在一旁翻译道:“小殿下说他昨日晚膳没用,太饿了,早上便吃多了。”
“我能听得懂,”我冲德宝道,“你去将枣花牵来,我们骑马去,颠一颠就不撑了。”
等枣花的空当我觉得这一个绝好的教育机会,对八皇子道:“小睿,一个人要想达到目标便善于摒弃自己的欲望,你看嫂嫂,昨儿晚膳没吃,今儿早膳也没用,嫂嫂不饿吗?嫂嫂也饿,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一想到一香楼的饕餮盛宴,嫂嫂便不觉得饿了。反观你,早膳吃得太多,一会儿哪能吃下东西了?”
八皇子觉得我说得十分有理,羞愧得低下了头。
我又道:“圣人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你若连口腹之欲都不能控制,如何能成就大事业?”
八皇子愈加愧疚,对我愈加崇拜:“娘亲,小睿要成大事,小睿不吃饭!”
我道:“额……饭还是要吃的……”
就听得“噗嗤”一声,一个人从马车下来,冲我作揖道:“四小姐果真如二爷所言,是个妙人儿。”
来人正是二哥的账房先生,我前不久新认的远房表兄,独孤澈。
德宝已见枣花牵来,我一边催促八皇子上马一边道:“让独孤先生见笑了。”
独孤澈对身边小厮耳语了一句,对我道:“四小姐见外了。”
不一会儿,那小厮牵来一匹马,看样子是要与我们一同骑马前行。
我道:“独孤先生也要骑马?”
独孤澈道:“二爷命某来接四小姐,四小姐骑马我做马车,岂不是怠慢了。”
我嗐了一声道:“有什么怠慢不怠慢的,那是我二哥,一家人哪有那么多讲究。”
独孤澈抿嘴不言,我感觉古怪,问道:“独孤先生,我说错话了吗?”
他笑了一下,道:“四小姐称呼某独孤先生,某受宠若惊。”
他的笑容令人舒适无比,我心中划过有一丝熟悉感,也放松了许多:“那我如何称呼先生,随二哥一样叫你澈哥?”
独孤澈又笑:“随四小姐喜欢。”
我心道我当然不喜欢,我与你又没熟稔到那样的程度,我道:“还是唤你独孤兄吧。”
独孤澈依然道:“随四小姐喜欢。”
多日来我观察了一下这位凭空出现的表兄,发现他虽然话少,却深得二哥信任与重用,这充分说明了他是属于人狠话不多的实干型人才。
我许久没出门,一路上自然引来众多瞩目与指指点点,有人议论我的脸,也有人议论我近来的表现,更有发散性思维的将话题引到三哥身上的……
独孤澈对我的淡定表示吃惊:“他们这般非议你,四小姐竟如此镇定?”
我不在意道:“今日算好的了,没人扔菜叶,想来是我出现得太过仓促,打得吃瓜群众们有些措手不及吧。”
我身前看了一眼八皇子,一下了然:“大约是我带着这孩子,大家看在安丞炎的面子上,才忍住没攻击我吧。”
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惆怅。
独孤澈默然。
不一会儿,我便深切地感受到孙盛楠所说,帝京没有春秋只有冬夏。
帝京的夏天确实来得凶猛且热烈。
只不过闷在府中打了几日麻将的功夫,料峭的春寒便悄然退去,当空的烈日照得我有些晕眩。
一旁的独孤澈轻挥了一下马鞭,与我并行,递给我一方丝帕道:“四小姐,擦擦汗吧。”
我正欲接过,又想起晨起抹在脸上的脂粉怕是经不起丝帕一抹,若是一香楼以我脸太丑而将我拒在门外,肚子便白饿了,我忙摆手谢绝了。
独孤澈瞟了我好几眼,给我吃了颗定心丸:“二爷订了包间,四小姐拿着二爷的帖子,是客人,一香楼不敢赶人的。”
我依然不愿意接那方帕,汗水如瀑,热得我要晕了。
独孤澈似下定决心道:“四小姐不若将披风摘了,或许能凉快一下。”
我脸腾地一下红了,这大热天披个皮披风,难怪独孤澈像看傻子一般看我,忙解释道:“这不是怕被扔秽物脏了衣服,出门前顺手拿了个披风,没成想竟毫无用武之地,呵……呵呵……”
我忙将披风摘下,只觉清风徐来,浑身凉爽。
独孤澈看我的眼神愈加像看一个傻子,还带着一丝同情……
这时耳边响起八皇子脆生生的童音:“一香楼!”
我忙抬眼望去,不禁咂舌:“啧啧啧,这楼,看着真气派真……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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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澈:这怕是个傻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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