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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二十七章 最后一步


二十天后,冀州,平远县。

一间废弃的民居中,陶小米蹲下来仔细看了看,这屋子里有一堆灰烬,还带着余温。

他们从青州追踪元桢,原本大部分人推测元桢已死,可是千办叶小千却坚决不认可这样的推断。

所以队伍一分为二,一部分留在青州继续排查,一部分北上进入冀州。

叶小千受伤之后,陶小米就请示了他,不再跟着廷尉府的大队人马走,而是带着二三十个精锐手下单独行事。

这次从青州一路追到冀州的队伍有三支,一支陶小米带着的军机司精锐,一队是离人分派的刀兵,还有一队是廷尉府的黑骑。

此时此刻,陶小米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这是近七天以来,第三次如此接近那个逃犯了。

在火堆旁边有一块石头,石头很干净,显然元桢之前就坐在这石头上烧火来着。

已经是夏季,可是三个发现了元桢的地点都有火堆,所以陶小米推测元桢的伤势在恶化。

陶小米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

一个眼眶已经溃烂的人,用烧红了的东西狠狠的烫了伤口。

叶千办说过,他应该不只是伤了元桢的眼睛,也许是他其他地方的伤口因为缺少药物而溃烂。

所以陶小米摇了摇头,如果是眼睛的伤溃烂了,那么元桢根本不可能逃出来这么远。

元桢必须回冀州,他只有走冀州才能尽快回到黑武去。

而且陶小米坚信,在元桢身上还带着什么东西,足以帮助黑武人南下的东西,或许是一份元桢亲手绘制的地图。

元桢在辅佐韩飞豹期间走过了很多很多地方,甚至还到过西北的边疆,也到过冀州。

这个人对中原了解太深刻,如果真的让他一路逃回去,将来必然是极大的祸端。

陶小米睁开眼睛后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往左右看了看,在地上发现了很少的一些淡黄色的东西。

他俯身下去,鼻子贴着地面闻了闻,确定那是伤药。

所以陶小米脑海里又有了画面,元桢身上有伤药,但只够给他眼睛伤口换药用,而顾不上其他地方了。

所以元桢用这种对自己最残忍的方式,烫焦了自己其他伤口,阻止恶化。

一路上他们追的太紧了,元桢甚至不敢稍作停留,也不敢去药铺偷药。

“地图。”

陶小米伸手。

军机司的人连忙把地图取出来,陶小米接过地图后仔细看了看,然后用手指在地图上划出来一条线路:“咱们按照这条路一直追。”

说完后把地图交给手下,大步走出房门。

在距离这个地方大概十几里外,戴着一个草帽的元桢回头看了看。

此时他的脸已经难看的要命,眼睛处的伤如果处理不好就是致命伤。

所以,诚如陶小米推测的那样,元桢把所有的伤药都用在了眼睛处。

他身上确实不只有一处伤势,而有些可笑的是,现在对他来说最难受的,竟然是被那些很大的老鼠咬伤的地方。

在青州,他为了逃避追杀跳进了那条水流湍急的河里。

如果不是撞上了那一堆树杈的话他停不下来,可他怎么想到那堆树杈里居然有不少大老鼠。

也许那不是老鼠,元桢从没有见过那种东西,他的腿上被咬伤了好几处。

一开始并没有太在意,可是过了两天伤口居然出现了化脓。

他一路逃一路采了些草药,可竟然没有用,没办法,只好用烧焦伤口这个残忍的方式了。

就在这时候,他身后上来了一辆马车,元桢朝着马车不断作揖,请求马车停下来。

车上是一家人,好心的停下来问他怎么了,元桢骗人说他是行商,遇到了歹人。

身负重伤不说,也没有银子了,希望能好心捎他一段路。

该着这个人命好遇到了心善的,让他上车带他走了六七十里,在岔路口他才下来。

此时田野里的玉米已经半人多高,元桢躲进了玉米田里,啃了几根玉米秸秆就算是解决了一顿饭。

回想起来自己这一生至此,难免有些唏嘘。

他曾是那般心高气傲的一个人,立志做黑武帝国第一个非鬼月族出身的宰相。

他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在黑武帝国掌权,而为了他这个目标,他可以付出一切。

所以他才会来中原,他需要极大的功劳才能得到鬼月八部那些贵族的认可。

光是黑武汗皇一个人认可他,根本就没有用,因为黑武汗皇也不能为他破坏了规矩。

可是这次,他败的太惨了。

韩飞豹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浪费了他那么多的时间,这让元桢无比的懊恼。

在玉米田里躺着休息了一会儿,他不敢在官道上继续走了,他要等夜里才敢上路。

迷迷糊糊的应是睡着了,可是睡的很浅。

隐隐约约中听到马蹄声,元桢立刻就被惊醒,他立刻翻身趴好,连大气都不敢出。

从马蹄声判断,路上过去的队伍数量至少有一两百人。

他不敢确定是不是追他的廷尉,就算是确定不是,他也不敢现身。

“算是有本事的一个人了。”

元桢等马队过去之后,再次躺下来,自演自律一句。

他想到了那个千办。

元桢对自己的实力很清楚,寻常的廷尉府千办,他只靠手里那些石子就能将其击杀。

“能追到这还不放弃......”

元桢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他需要改变路线了,哪怕那支马队未必是追他的,他也不敢在这条路上继续走。

他对冀州不是很了解,但他知道只要一路往北走就能到燕山山脉。

廷尉府一定派人往北疆边关各处送出了通告,而且肯定比元桢要到的快不少。

可元桢还有什么选择呢?

只要到了燕山,他确定以自己的本事,寻常人翻不过去的天堑,他一定能够过去。

如果......

如果实在过不去的话,那就在燕山里隐居一段时间,那茫茫山野之内,别说廷尉府,就算是宁王为了抓他而动用数万大军,也不可能轻而易举的把他翻出来。

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天黑。

元桢又折断了一些玉米秸秆补充了些水分,微甜,味道还不错。

整个黑夜,元桢都在咬着牙赶路,他调整了自己的计划,他没有再往北走,而是往回走。

一夜之后,他回到了那个他稍作停留过的废弃民居里。

火堆的痕迹还在,多了些凌乱的脚印,所以元桢确定廷尉府的人已经来过这了。

他在这破旧不堪的院子里又休息了一天,到了晚上,饥饿已经让他无法再踏实睡下去。

他熬到了子夜时分,从破旧院子里出去,悄悄的找到了一家药铺。

这药铺里只有一个学徒住着看家,被元桢直接杀了,可怜那少年只有十五六岁年纪,死的不明不白。

元桢在药房里翻找了不少药出来,先是给眼睛处换了药,然后又打包了不少。

还在这里寻到了一些吃的,他狼吞虎咽的填饱了肚子。

接下来,他就端坐在了一面铜镜前,这镜子里的人,看起来是那么可怕。

脏的像是个野人一样,头发都已经黏在一起了,胡子更乱。

他沉默片刻,起身打了水,好好的洗了一个澡,然后刮去了胡子,换上了一身粗布的衣服,这衣服是那药铺学徒的,他穿着有些小,可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收拾好了之后,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沉默了许久。

曾经他是那么风度翩翩的一个人,可此时镜子里的人看起来丑陋的吓人。

眼睛伤口处就是个黑洞,唯一可以庆幸的就是这伤没有要了他的命。

发了好一会儿呆之后,他开始用在药铺寻来的东西给自己易容。

他知道廷尉府发出的协查通报,一定告诉北疆各关隘,逃犯是少了一只眼睛的人。

这种事,再怎么易容也不可能藏得住。

尽最大的努力,易容之后让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这已经他能做到的极限。

第二天天亮之前,他从药铺离开,在这个小城里转了一大圈,被他找到了可以利用的地方。

有一家镖局已经装车准备出发,以元桢的伸手,悄悄藏进一辆车里,根本就没有人察觉到。

镖局的队伍和这县城守门的人很熟悉,连查都没查就放了出去。

他也不管这队伍是去什么方向的,只是想借助这队伍甩开廷尉府的人。

他才出城之后不久,陶小米带着队伍骑马又回到了这县城里。

只半个时辰之后,药铺里的人命案子就引起了陶小米的注意。

然后派人清查了所有今日出城的名册记录,陶小米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那支镖局队伍上。

不久之后,陶小米带着军机司的精锐,纵马出城,追那支镖局队伍去了。

又大概两个时辰之后,陶小米追上了镖局的车队,军机司的人把车围住,挨着个的检查。

在一辆马车上发现了藏人的痕迹,可是元桢却不在。

陶小米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在来时路上,往回走大概六七里处有一个镇子,如果元桢要下车,那里是合适的地方,且那镇子还有通向别处的路。

所以陶小米立刻带着人折返回去,在路口换了个方向,一路往北追。

在路边的一个摊位上,坐在那吃饭的元桢抬头看了看,见那支马队往北去了,他嘴角忍不住微微往上扬了扬。

他结算了饭钱,在镇子雇了一辆车回到那小县城,然后再雇了一辆车往北去了。

出城之后不久,他就把车夫杀害,尸体藏在路边,他把车赶到了林子里,马车扔在那不要了,骑着拉车的驽马继续出发。

就这样一路躲躲藏藏,居然真的被他到了冀州最北边的燕山山脉。

这里有一座出关的边关,守城的士兵对过往的行人盘查格外严密。

元桢躲在暗处观察了好一会儿,最终确定自己能出去。

虽然盘查严密,可是城门口的守军数量一共只有十几个。

他找地方藏起来休息,一直等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才出来。

他上马,深呼吸,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步了。

然后猛的在那驽马屁股上戳了一下,那马吃痛一下子就惊了,撒开四蹄往前疾冲。

守门的士兵们看到这一幕,却没有阻拦,还给元桢把路让开了。

元桢觉得有问题,但他此时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一口气冲进了边关之内,然后他就听到了城门关闭的声音。

在正前方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没有车夫。

马车停在那,应该是专门在等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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