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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双镜(九)


  

  宁不为赶到密林中时,  正看见裴老大冲房晚臣举起手中的斧子。

  情急之下,宁不为看准了旁边的一块石头,脚下蓄力,  一脚将那块石头踢到了裴老大身后的树上,只听咔嚓两声,  树干应声而断,直直朝着裴老大砸了下来。

  裴老大闻声转头,宁不为趁机跑过去一把将地上的房晚臣薅了起来,拽着他往山林深处跑去。

  “乘、乘风兄!”房晚臣被他拽着往前跑,另一只手里还攥着块天青色的襁褓,  “谢谢你来、救我!”

  宁不为一边跑一边问:“你怎么惹上他了?”

  “我在山林附近转悠……便看见他形迹可疑拿着这、这东西想烧了,我推测……这东西应该是很重要的线索,就、就趁机夺了过来。”房晚臣气喘吁吁道。

  宁不为转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襁褓,  又看向追上来的裴老大,只见身形魁梧的壮汉半边脸都沾满了血,目光猩红,  面容逐渐狰狞。

  “把襁褓还给他!”宁不为厉声道。

  “为什么?”房晚臣紧紧攥着襁褓不撒手,  “这是、线索!”

  “在群怨幻境中若是强行改变人物行动的诡计,会让这些怨化作厉鬼。”宁不为一把将他手里的襁褓夺了过来,在看清上面的九叶莲暗纹时愣了一下,紧接着就使劲往身后一扔。

  身后的脚步声渐远,宁不为再转头时已经不见了裴老大的影子,他便拽着快要喘不上气来的房晚臣躲在了树后。

  房晚臣撑着膝盖累得满头大汗,却还不忘对宁不为道:“乘风兄……我虽不赞同你们的群怨幻境之说……但是、但是我觉得——只要想办法弄清楚玉泉村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我们应该就能出去了,  那……襁褓,  真的非常重要。”                        

                            

  宁不为稍微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虽然房晚臣只是一介凡人,  但是格外聪明敏锐。

  “差不多。”宁不为点了点头,“想要出去,要么想办法平息这些怨的怨气,要么找到幻境之本的那些怨魂厉鬼将其收服或消灭,不管是哪一种,都得知道当年玉泉村大火的真相。”

  房晚臣噎了一下,决定不和他争论鬼神之说,只是皱眉道:“难道我们只能在这里干等着?”

  “当然不能干等着,否则我们的生魂会在幻境里被活活耗死。”宁不为道:“得想办法破局,让幻境里的时间加速。”

  “那襁褓——”

  “襁褓是重要的线索,但不是破局的关键。”宁不为道:“关键在那个裴四身上。”

  他罕见地耐心给房晚臣解释,对方又是个凡人,他换了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找出真相,还得靠人。”

  房晚臣看上去有些过意不去,“白天是我过于激动了,还请乘风兄见谅。”

  “无碍。”宁不为抬头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这里是幻境边缘,很危险,先回村子里去。”

  “好。”房晚臣长长地舒了口气,跟在了他的身后。

  两个人往前走了一段路,突然两道带火的符纸直冲他们面门而来,宁不为一把将愣神的房晚臣推开,顺手从旁边折了根树枝,将那两张符纸打落在了地上。

  细小的火苗在夜风里明灭不定。

  “什、什么人!?”房晚臣脸色有些发白。

  宁不为将他护在身后,看向前面大片黑暗的树林,冷声道:“出来。”

  从黑暗中缓缓走出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对方揣着袖子,脸上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宁乘风,好久不见。”                        

                            

  “谢酒?”宁不为面无表情道:“崔辞。”

  谢酒微微一笑,“前尘往事,我都不记得了,你还是叫我谢酒吧,听着习惯。”

  宁不为面色有点难看,谢酒以原身进来,而不是像他们一样变成云泉村的生魂,说明这个幻境并不排斥他进来,而且在凡间界,他还能用法术,这更不同寻常。

  “你与裴和光到底什么关系?”宁不为往前走了两步,冷冷地看着他,“当年宁家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谢酒笑了笑,“至于裴和光——”

  谢酒看起来心情很好,“他是我师尊。”

  宁不为目光一凝,“裴和光和宁行远果然是两个人。”

  “当然是两个人。”谢酒揣着袖子笑道。

  “既然是两个人,他又何必打着宁行远的旗号——”宁不为面色阴沉,“平白来恶心人。”

  谢酒冷下脸来,“宁乘风,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没资格这么说他。”

  “呵。”宁不为冷笑一声:“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你大可不必想着套我的话。”谢酒放下了手,掌心又多了两道火符,看向他身后的房晚臣,“你对着一个凡人都能如此有恻隐之心,怎么就不肯体谅一下他的良苦用心呢?”

  言罢,手中的火符猛地冲向他身后的房晚臣。

  宁不为用手中的树枝将那火符拦住,灼热的火焰炙烤得脸颊生疼,他转头对房晚臣道:“跑!去找褚峻!”

  房晚臣脸色惨白,“我不能丢下你一个在这里!”

  宁不为咬牙道:“你他娘的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房晚臣往后踉跄了一步,转身就跑。                        

                            

  谢酒冷笑一声,又是一道火符脱手而出,却被一块碎刀给生生劈散,猩红的碎刀深深地插进了树干中。

  宁不为抬手,那块碎刀飞回了他的掌心,

  谢酒面色一变,“你竟然能动用朱雀刀!?”

  “你都能用火符,我为何不能用刀?”宁不为轻嗤一声,手中的树枝应声而断,两道火符眼看就要扑到他脸上,他猛地向后一弯腰,再抬神已经恢复了原本成人的身形,抹了血的三道符纸和那火符相撞在一起,发出了沉闷的爆炸声。

  “你果然留有后手。”谢酒不再一脸轻松,“既然如此,便休怪我不客气了!”

  密密麻麻带着灵力的细网对着宁不为兜头扑下。

  ——

  房晚臣拼命地往前跑,但是随着他每次落下脚步,周围的天色忽明忽暗,太阳都随着升落了好几轮,仿佛过去了许多天,等他跑到裴四家院子外的时候,便见门前又聚集了许多人。

  刚才李乘风说破局让时间加速,那是谁让时间快了这么多——

  他抬起头,就和树上站着的人对上了目光。

  褚峻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乘风呢?”

  房晚臣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紧张道:“我们碰上了个叫谢酒的人,那人会用火符,乘风兄和他打起来了,让我先走——”

  “什么方向?”褚峻直接从树上跳了下来。

  房晚臣给他指了个方向,“山林那边的东南!”

  “你在这里待着,别离这棵树太远。”褚峻从袖子里掏出来了一截竹笛塞进他手里,“盯紧裴四,若是发现宁行远要离开,吹这笛子。”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山林方向去了。

  “哎——褚公子!”房晚臣茫然地看着手里的竹笛,在跟上去和留下之间考虑半晌,最终还是艰难地爬到了树上,看着院子里的柴房,苦着脸道:“你还没跟我说宁行远是谁啊!”                        

                            

  厢房里。

  宁行远坐在土炕上看裴四雕木头。

  “手艺还挺好。”宁行远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谁教你的?”

  “跟别人偷学来的。”裴四吹了吹木头上的碎屑,又抬头看了他一眼才落刀。

  “你这便宜占的,”宁行远靠在窗户上笑道:“你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到底是雕的你还是雕的我?”

  “你。”裴四专注地看着手里的木雕,顿了顿,“你的伤好了,是不是……要走了?”

  宁行远脸上的笑容微顿,“嗯。”

  他大概觉得过意不去,又补充道:“我的几位同伴应该都在找我,再不走他们会着急。”

  其实他已经在玉泉村里拖了许多天了。

  “他们也都是和你一样的修士吗?”裴四问。

  “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宁行远话说到一半顿住,“你……你想不想跟我一起走?”

  裴四捏着刻刀的手一紧,抬头冲他笑了笑,“你不是说我没有你们修士的灵根嘛,我跟你走又有什么用,况且我是被人送给我爹娘的,他们……都不要我了。”

  实在没有回去的必要。

  宁行远看着周围清苦的环境,嗓子有些发涩,“等我回去一定会查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裴四低头刻着手里的木头,闷声道:“骗人。”

  他听别人故事里讲的仙人们都不会再回来。

  “真的不骗你。”宁行远认真地看着他,“无论如何,我们是亲兄弟,断然没有分开的道理。”

  裴四抿了抿唇,“……我在这里过得也挺好。”

  宁行远皱着眉,攥住了他拿着刻刀的手,动作利落地将他的袖子一掀,裴四来不及挣扎,手臂上的大片疤痕就暴露在了空气里。                        

                            

  “他们对你一点都不好,非打即骂,这些都是陈年旧伤,你后背上还有许多新伤,不超过半年。”宁行远声音有些发冷,“你在这里过得根本就不好。”

  裴四咬了咬牙,挣开了他的手,将袖子撸了下来,嘴硬道:“这些都是我小时候调皮不小心磕的!”

  “磕能磕成这样?”宁行远猛地闭了嘴。

  裴四眼睛通红的瞪着他,看上去愤怒又难过。

  宁行远愣了一下,“对不起,我——”

  没人喜欢随便被别人随便揭开自己藏起来的伤疤,尤其是,这个人对他来说分外亲密又格外与众不同的时候。

  少年人的自尊心既旺盛又别扭。

  裴四闷闷地应了一声,抓起了桌子上的木头,起身就出了门。

  门外传来了裴李氏不怎么和善的嫌弃声:“你个小兔崽子什么都不干了?整天围着人家转!人家可是仙人不愁吃喝,长得一样又咋样,你能跟人家比吗?还不赶紧去地里帮你爹干活!”

  “知道了。”

  “成天拿着这小刀子不务正业,刻什么刻,半个铜子都没见到!”

  啪得一声,木头落地。

  “赶紧上地里去!”

  “好。”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宁行远推开门,脚下是块雕刻了一半的木头,他弯腰将灰头土脸的木雕捡起来,轻轻地擦了擦,低头打量半晌,放进了袖子里。

  裴李氏正巧从柴房里出来,看向他的目光既畏惧,又带着十足的警惕和戒备。

  宁行远对她微微颔首,见她要进屋,出声道:“这位夫人,我想同您说件事情。”

  裴李氏转头看向了大门口,裴四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宁行远面前,带着哭腔道:“仙人饶命啊!我们这就带着他离开这里,还请您留我们一家的性命!我们绝对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                        

                            

  宁行远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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