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师刚刚收工，林盛过来了。

“林导。”化妆师打招呼。

“画好了吗？”

“好了，您看可以吗？”

林盛看着镜子里硬朗阳刚的青年，点了点头：“可以，”

他拍了拍边航的肩膀：“盒饭送过来了，去吃吧，吃完要准备拍戏了。”

边航“腾”地一下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化妆师不禁小声嘟哝：“林导，他怎么这么不爱说话啊？我给他化妆两个小时，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一声不吭的。要不是听过他的声音，我都要以为他是个哑巴了。刚才茉姐主动来和他打招呼，他不说话也不握手，就把茉姐干晾着。”

“哦？”林盛淡淡扬起眉梢，朝姜茉那边瞥了一眼，“有这事？”

“可不嘛。您说他一个新人演员，对前辈这么没礼貌，传出去对他以后多不好啊。”

“未必有以后。”

化妆师没听清：“您说什么？”

“我说你也去吃饭吧，辛苦了。”

林盛背着手，从里边慢慢踱步出来，看见了不远处蹲在路灯下正在大口扒饭的边航。

凉寒的冬夜，他竟然只穿着一件T恤，好似察觉不到冷似的。

林盛慢慢蹲到他身边，他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大口大口吃饭。

“好不容易见到，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林盛问。

边航筷子一顿，黝黑的瞳仁警惕地扫向他。

“不用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林盛说，“要不是看出来了，我未必会选你。”

边航将饭盒里的米扒得一粒都不剩，才终于开口：“她不记得我了。”

和气质一样，边航的声音也有一种超脱年龄的成熟，沉得像是饱经风霜。

“这样啊。”林盛悠悠笑了笑，灯光洒在他的头顶，将他的所有头发都镀成了白色。

很快，边航发现不是灯光的问题，而是天空中真的飘下了雪。

他想到了什么，大步朝着摄影棚里边走去，却在看见头发卷了一半的姜茉从里边冲出来的时候，生生顿住脚步。

姜茉举着手机，对着天空拍：“顾季臣你看，真的飘雪了诶！这是我见到的今年的初雪呢！”

“看到了看到了，快回去。”顾季臣说，“别冻到。”

“一点儿都不冷，我今年身体好多了，都比往年抗冻了！”她一说话就呼出一团白气，鼻头在白气中微微泛红，看起来多了些娇憨。

“顾季臣，我给你堆个雪人吧。”

“好啊。”顾季臣说，“记得堆得帅一点。”

“那当然了，你是没见过我堆的雪人有多漂亮，简直就和世界顶级雕塑大师如出一辙的！”

“好好好~”顾季臣拖着长音，相当给面子的鼓掌，“姜大师，我已经拭目以待了。”

旁边有一名场记经过，瞧见姜茉的手机屏幕，顿时举了举手里的盒饭：“谢了啊顾总，我跑剧组这些年，还从没吃过这么高规格的伙食呢！”

剧组里的人都知道，因为姜茉跟着大家一起吃盒饭，所以顾氏集团拨了一笔相当可观的投资，确保大家在衣食住行所有方面都是条件允许下最好的。

八菜一汤的盒饭，以前想都不敢想。而且保温措施做得还相当好，拿出来的时候竟然都是烫的。听说那几十个保温设备都是从北城空运过来的。

在冬天，没有什么比热乎乎的饭菜更能给人慰藉了。

顾季臣应了场记的谢，又对姜茉说：“奶奶上午给我打电话了，问今年过年咱们两个什么时候回去。”

“我们还不知道放不放假呢。”

顾季臣轻哼一声：“他敢不给你放假。”

别的导演他懒得去指挥人家，但这是自己舅舅，他还是能说话的。

姜茉笑得眉眼弯弯：“感谢顾总罩我！我也想陪奶奶过年呢！”

不远处的边航沉默地看着姜茉的笑脸，很容易就感受到了她快乐的情绪。

她握着手机的那只手素白纤长，相当漂亮，和三年前抓住他手腕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唯一多出来的，就是无名指上那一枚素白的戒指，象征着她已婚的身份。

这枚戒指是手机那头的那个人送给她的吗？也是那个人让她现在这么快乐吗？

林盛沉默地拍了拍雕塑一样站在那里的边航肩膀，说了句：“进来准备吧。”

姜茉挂断电话后，很快将造型做好，站在了摄影机前。

边航站在她对面三四米的位置，宽大的礼帽压了下来，将他的上半张脸拢罩在一片阴影中，只留下一截下巴。

他被唇笔勾勒得有棱有角的唇微启，吐出一句：“你不记得我了吗？”

姜茉举起压着细长香烟的右手，歪头打量了他片刻，红唇一勾：“不好意思啊，你是哪个？”

灯光乍然亮起，直直打向边航的脸。他沉暗的目光一瞬间变得通透明湛，视线宛如由无数股细密黏腻的银丝凝结而成，直勾勾地射向姜茉，像是要将她的灵魂勾出来。

姜茉这骤然的目光看的心下一凛，眼中出现了极度的错愕。

因为边航给她的感觉，不只是剧本内的角色看在她，更像是他本人在看她。

他的眼神直白、热烈，带着久经岁月的沧桑，还有不得相认的幽怨。

这一场戏结束后，姜茉唯一的感受是——

不愧是林盛千挑万选选出来的人，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是演得真的太好了。

“你演得很好。”姜茉不吝赞美，“还这么年轻，未来可期。”

然而边航就和没听到似的，直接绕过她走了。

许芝无比错愕：“这小屁孩怎么这么没礼貌？”

“没事，尊重人的个性。”姜茉并不介意。

“对了，刚才你和顾总打电话的时候，他说什么时候来看你了吗？”许芝挤眉弄眼。

“说了，下周末来。”

许芝拖着长音“啊”了一声。

然而等到了下个周末，顾季臣却没有来。

因为北城发生了一件大事——顾季臣的父亲，也就是顾愉笙的爷爷，顾达韬，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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