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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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听神色无言,和江入年对视:“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样。”
傅伯林在卧室喊他:“江入年。”
江入年没去管傅伯林,径直朝她走来,步调缓而轻,高高在上审视着她:“难为你,还专门跑过来跟我说这事。”
尽管林听现在特别不想和他交流。但在这种情形下,怎么也不能戛然而止:“我做调研的地方就在楼下,有兴趣的话你可以一起来。”
说着,她还把本子举起来。
拿在手里晃了晃。
试图让自己的话更有信服力一些。
“下次吧。”许是有些累了,江入年走到桌前靠着,懒洋洋的道:“毕竟这住户挺多的,我总不能陪你一家一家去跑。”
“……”
“下次有空,我通知你。”
“……”
林听想说她真不是为了他才来这儿。
但从他的说辞上判断,这人似乎早已将她目的的盖棺定论,而现在,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任何解释都是狡辩。
林听表情僵了下,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盆脏水:“那你慢慢收拾吧。”
……
做完调研下楼。
到了楼下,林听把本子放进包里,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住,鬼使神差般抬起头看了眼,回想起江入年那些论调。
极致自恋。
林听想了下,又觉得和自己没多大关系,视线收回来,坐上出租车离开。
“不是,你到底听没听见啊?我叫你老半天了都!”傅柏林极度不爽,气冲冲的从卧室里冲出来质问他。
就见到江入年一个人。
林听已经走了。
南面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望出去是鳞次栉比的街道,以及不那么强烈的光线,描着江入年背影的轮廓,淡淡的光圈。
傅柏林走过去,顺着他的视线往下,啧了声:“真响啊。”
江入年表情不变:“什么?”
傅柏林欠欠的:“退堂鼓啊。”
“……”
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变扭的人。
喜欢又不好好追,天天等着人家送上门来。
像是放不下身段。
可天底下哪来那么多掉馅饼的事儿。
幸福,不都是靠自己争取的吗?
傅柏林正想佛系地再劝说两句,江入年忽然一声不吭走了。
感觉猝不及防。
“喂,你去哪儿?”
江入年头也不回:“我回来之前把卧室收拾干净,多一根头发丝我都搬回去住。”
傅柏林眉心一跳:“没人性啊……”
狭窄的巷子。
江入年抬了下眼睫,视线略过昏暗的角落,定住。
像是某种无声的对峙。
场面僵持了会儿,有人从暗处走出来。
见到脸,江入年几乎在这瞬间就将他认出来。
那个自称恕师的和尚。
“看样子见过我。”
江入年没去琢磨他这话里的意思,冷着双眼:“记性不太好呢。”
风刮着他的声音。
懒懒的,又带着三分符合他目中无人性子的腔调。
眼神直勾勾地盯着。
上回没看清和尚额头上的字。
这回瞧清了,金色的,是个“恕”。
江入年眯了眯眼,一字一顿:“警告,你忘了。”
恕师就笑了下:“江赎啊江赎,你这动不动就威胁人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我都要走了,就不能对我客气点?”
他好像跟自己很熟的样子,但在江入年的印象里,只见过他一次,而且自己没失过忆,确定之后,便当对方是在胡言乱语。
江入年仍紧绷着:“所以你是冲我来的。”
恕师听他说下去。
江入年紧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会跟出去?”
“哦。”像是提前预知什么,恕师恍然大悟,喃喃了句:“跟出去啊。”
“……”
江入年难得有些憋屈。
感觉遇到一个傻子,任何话都是鸡同鸭讲,浪费时间。
“我对你没有恶意。”注意到江入年的表情,恕师悠悠道:“你也不用这么防着我。我来只是想提醒你一句,清明节在镇上好好呆着,最好哪儿都别去。”
江入年若有所思。
恕师又道:“不过你肯定不会听我的。”
这会儿,江入年脑子乱七八糟,实在不知道这是从哪个角落跑出来的怪咖。再加上,之前的事,只觉得这和尚说不上来的怪。
况且他还知道“江赎”这个名字。
只怕来者不善。
“走了。”恕师笑着,语气像在哄小孩:“等下次见面,你会知道我是谁。”
和上次一样。
他转身折进巷子。
“至于我怎么知道你会跟出去……这不,你自己刚才亲口告诉我的。”
“……”
三日后便是清明。
清明前一日,“醉生梦死”闭门谢客。
门口牌子上写:老板有事,四月六日开业。
林听同台里告了假,调休审批下来后立刻回帝都,先后和林庆丰、沈引弟碰了面,之后去墓地祭奠过世的长辈。
沈引弟留林听在家里吃饭。
林听没拒绝,想着一顿饭的功夫,应该用不了多久,跟着沈引弟去她的新家,沈引弟给她找了双干净的拖鞋。
“软软,你先坐,妈妈去厨房热一下菜,马上就可以开饭。”
林听没说话,点了下头。
没见到男主人的身影。
林听稍稍松了口气,走到沙发前规规矩矩的坐下,她往杯子里倒水,顺带打量了下四周,听到厨房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久违的安宁。
她喝了口水,平复下情绪,想着工作的事,便再度拿出手机,开始在备忘录里打字……
听到餐厅的动静,林听才放下手机。
沈引弟喊她吃饭。
林听起身,朝餐厅的方向走去,就见到沈引弟忙碌进出的身影,她剪了短发,比印象里的样子从容。
不再是以前刻板的、唯唯诺诺的模样。
“快坐、快坐。”
林听找了个就近的位置坐下。
沈引弟拿了两副碗筷,一副放到她面前。
随后在她对面坐下。
安静须臾。
林听不太适应这种场合。
两个人独处,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
想起上小学的时候。
那时候,林听也是像这样,期待着放学后的每顿晚餐。
林庆丰工作忙,几乎一年到头都在外应酬,甚至连除夕夜都不会出现在自家的餐桌上,就好像家里,从来不存在他这个人。
林听问过林庆丰。
为什么从不接她放学?
为什么从不参加她的家长会?
林庆丰推脱工作忙。
他的态度像是无关紧要,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懒得编给她,再加上当时林听年纪小,不懂得为自己争取什么,他便一直要求她听话,不要提让大人为难的要求。
林听不记得当时的心情。
只记得后来,慢慢就接受这样的现状,也习惯爸爸的缺席。
以为,她至少还有妈妈。
从没想过会被打破。
和林庆丰离婚后,沈引弟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内另嫁他人,收拾行李的时候还跟林听哭诉说:她的结婚对象不允许她带着孩子嫁进来。
林听问她能不能别走?
可她只是摇头,哭完之后,还是不管不顾的抛下了自己。接下来,有关自己的任何一切,都跟她没了关联。
林听回想着各种事情。
在她第一次考试不及格的时候。
在她第一次饿着肚子缩在角落啃面包的时候。
在她第一次因为初潮而不知所措的时候。
沈引弟就和林庆丰一样,远远地逃离她的世界。
她,宛若累赘。
谁都不要。
“软软。”
思绪被沈引弟打断。
沈引弟夹了一筷子苦瓜:“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多吃点。”
“谢谢。”客套完,林听夹起一片放进嘴里,嚼了嚼,用力咽下去说:“我小时候很爱吃这个吗?没印象了,我怎么会喜欢吃这么苦的东西?”
“……”
饭后,把林听送到楼下。
沈引弟依依不舍,但又没有任何理由留下她,便嘱咐了一堆没营养的话,直到她上车前,又塞给她一沓钞票。
“妈把你的压岁钱都攒着呢。”
“……”
林听没拒绝,温声:“谢谢。”
回到家。
沈引弟看到餐桌上放了一张卡。
场面就这么僵着。
在某一瞬间,一眨眼,一行滚烫的眼泪从沈引弟脸颊上流下来。
隐隐的啜泣。
傅伯林惬意地躺在沙发上,搂着女朋友乱亲,亲了会儿,情到浓时忽然被推开。
傅伯林懵了,下意识问:“咋啦?”
“接个吻咱能不能不伸舌头?”他女朋友想了下,有一说一:“怪恶心的。”
“……”
感觉好羞耻、好丢脸。
傅伯林顿了下,伸手抽了张纸,赌气般反复用力的擦拭自己的嘴唇,然后把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接吻。
伸舌头。
怎么了?
他女朋友偎在他怀里,抬头看了眼,注意到他一言不发的模样,须臾,像是后知后觉,赶紧找补:“那个我不是嫌弃你啊。就是觉得,咱这进度有点快。”
傅伯林还嫌慢呢。
但想到姑娘的立场,还是认真考虑了下她的说法,迟疑道:“快吗?”
女方嗯了声。
她搂着傅伯林的脖子,试图转移话题。聊什么合适呢?她下意识想到现在躺的地方,以及这个房子。
有了!
“亲爱的,你那镇草朋友怎么会忽然答应跟你换房子呢?虽然你租了新房子,但那新租的不是马上要拆吗?”
傅伯林心不在焉的应了声。
女方若有所思:“他是不是不知道你房子要拆的事啊?”
“……”
女方扬起下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羞答答地撒着娇:“亲爱的,你别生气了嘛。”
傅伯林很好哄,顿时不气了。
他丢了颗葡萄在嘴里,腮帮子鼓鼓的,装出一副勉为其难原谅她这行为的样子,答道:“知道。”
“那他怎么还答应?”
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女方思考着,手伸到果盘里。
“想通了呗。”
“啊?”
傅伯林垂眸看了眼,张嘴吃掉她喂到自己嘴边的葡萄,边嚼边说:“他要找新房子。那房子不拆的话,他怎么找?”
女方指出他话里的逻辑:“那直接找不就行了?”何必搬走了再找?在她看来,这行为简直是在自找麻烦。
正常人哪会这么干?
傅伯林目光看了一圈,在确定没有人后,吐掉嘴里的葡萄皮凑到女方耳边,神神秘秘地道:“上次跟我们一块吃饭那姑娘,你还有印象不?”
几乎不用怎么费力回想。
女方对林听的印象还蛮深,因为林听长得好看,而且是有辨识度的那种美,想着傅柏林话里的意思。
“镇草对她有意思?”
傅伯林给她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确定吗?”女方回忆起那日吃饭的情形,完全看不出江入年对林听有什么心思,甚至最后在走之前,还大有把林听丢给他们处理的意思。
他这样的行为。
是在追人吗?
女方怀疑傅伯林搞错了。
“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傅伯林开始后悔起来,因为不确定女方口风的严谨程度,便把后果说得严重了点:“江入年这人啊心眼小,又傲娇的要死,最讨厌别人传播他的小道消息,得罪他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亲爱的,那你得罪过吗?”
“……”
因这话,傅伯林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大学。
入学第一天。
傅伯林在宿舍见到江入年的第一眼,就深感睡在下铺这人长得确实挺……招人稀罕,当时收拾完床铺他们便去了教室,领军训服回来。
直到晚上才和他说上话。
记忆犹新。
傅伯林记得和江入年说的第一句话是:“同学,你钱包掉了。”
因为不知道是谁的。
就打开看了下。
里面有些零钱,新发的校园卡以及一张看起来像是偷拍的照片。
照片有些泛黄。
江入年走过来把钱包扯走,丢下句:“谢谢。”
接下来一段时间,两人没有交集。
尽管摆脱了枯燥的高中生活,但傅伯林依旧每天过得浑浑噩噩,再加上那段时间失恋,就成日龟缩在寝室里。
课也不去上。
除了打游戏就是喝酒。
寝室里所有人都来劝过他。
唯有江入年熟视无睹,当作不存在他这号人。
有天在阳台喝酒。
江入年当时可能出来收东西。具体收什么记不清,只记得空空的酒罐子被风吹倒,滚到他脚下,被他捡起来放到阳台的护栏上。
须臾,他难得说了句:“不就是失恋吗?”
像是有什么大不了的语气。
傅伯林被刺激了一下。
思绪从混沌中挣脱。
他忽然想起来,江入年钱包里的照片。
他看到照片里是个姑娘。
但江入年单身。
他扯了扯嘴角:“那也比你好。”
听到这话,江入年沉默好几秒,才道:“你是比我好。”
风,静得过分。
傅伯林抬起头,撞向江入年克制冰冷的眼神,顿了下,不知不觉陷入惶恐,艰难的咽了下口水,往前一步说:“不是兄弟,我不是嘲笑你的意思啊。”
谁跟你她妈兄弟?
过了几秒。
江入年笑了下:“我希望你呢,能一直比我好。”
“……”
之后呢?
之后,傅伯林彻底丧失大学四年的择偶权。
不管做什么。
永远被江入年压一头。
追根究底,还是他自作自受。
当然,也是那晚。
在得罪完江入年之后。
他才意识到那照片里的姑娘,是在江入年面前提不得的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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