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的灯光猛然亮起。

天色刚刚破晓，正值清晨。

“呕……”

盥洗室内，伊柠抬起发颤的手指，冲了一下秽物，洗了把脸。

失神地坐回床边，伊柠仍旧浑身发抖，心神难以平静下来——

在绝境中。

那些人……彻底褪去了文明的外衣。

起初，是争夺。

以祁应廉为首的手握强权的那部分人把剩下的那点军粮掌控在自己手中。

嘴上说是为了合理分配。

可发下来的粮食却一天比一天少。

……逐渐到了故意逼人饿死的地步。

饥饿，是会使人发疯的。

在极端情况下，理智被消磨，只留本能。

被压迫的那些人偷偷找到了武器，于是军舰内爆发了一场惨烈的争夺战。

当然，最后还是以祁应廉为首的强权一方获胜。

他们把死去的尸体拖入了一个空房间。

后来，那个空房间成为了肉罐头的产出之地。

伊柠的父母是弱势的一方。

但他们没有参与争夺战。

也不肯吃那些“肉罐头”。

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眷侣。

没搞什么割肉喂血，也放弃了多撑一段时间的想法。

他们给予自己最后的体面，相互拥抱着，蜷缩在房间角落，望着幽邃绚烂的宇宙星海。

平和的。

带着思念、遗憾和怅惘。

相继走入死亡。

房间的门打开，简短的交谈声响起，祁应廉走进来，假惺惺地叹了口气，挥手让人拖走了他们的尸身。

梦境中的伊柠拼命阻拦，放声尖叫。

发了疯似的。

却无力阻止已经发生过的一切。

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幅幅画面快速递进，梦境翻页，渐至终章。

一个又一个人死去。

反抗的骚乱时有发生。

有个祁应廉等人的走狗尚且清醒，知道再这么吃下去，迟早有一天自己也会化为那些高层的“养料”。

他闯入航舰控制室，想与所有人同归于尽。

但行为未果。

被祁应廉杀鸡儆猴，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去了。

伊柠怔怔地看着这些画面，不知怎地，想起了曾经在军校考核时，虚拟情境中看过的那一幕。

母虫死后。

所有虫子一拥而上，你争我抢地食其肉、啖其血、噬其骨。

文明……终究只是外衣。

.

一个月后。

所有事情都平息下来——

宗胤身份暴露后，以第一星盗的身份带领舰队大肆掠夺珍贵矿产，随后又逃之夭夭，隐匿不见踪影。

祁应廉以公徇私的问题被曝光。他积极悔过认错，自请革职，交了大量罚金后，被判入狱两年。

“之所以才判了他两年，主要是因为现有证据只能证明他利用自身职权为黑市大开方便之门。他把自己跟很多事都撇得很干净，就算看得出有问题，也找不到足够的证据。”

司钺臭着脸，看起来对这一结果比伊柠还不满，一边帮她拿东西，一边解释。

关了她一个月的那扇房门如今已向她敞开。

伊柠这段时间瘦了许多，也变沉默不少。

只是眼睛比以前更加坚定明亮，像是历经磨难后获得了升华，神韵内藏。

“你……是要回学校住吗？”司钺迟疑着问。

“嗯。快到学期末考核了。”

司钺没明白她为什么突兀地说到考核，当时没反应过来，只点头应了一声。

直到——

第一学年考核结束。

伊柠以全A的成绩排名班级第六。

她主动提出申请，要赴往边境，参军历练。

这件事惊呆了所有人。

自原本执掌边境防线的宗胤叛逃帝国后，虫族便试探着开始发动第一波进攻。

如今正是边境战事如火如荼的时候。

她这时候上战场，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真的会送命的！

系统是她藏有的最大底牌，伊柠有底气，有决心，面对任何人的劝告都无动于衷。

司钺变成小红团卖萌也没能动摇她。

这只猫和以前不一样了。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一点。

临别时，应钟前去送她，请她抽出时间，单独和她聊了一下。

“很抱歉。”帝国的继承人俨然也成长了不少，眉眼间褪去青涩，抿着唇不说话时，无形的威势愈盛，“之前我没有相信你，后面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你已经帮过我很多了。”伊柠回忆起过去，微微笑了起来，“无论是当时初见，还是后面在学校里的相处。遇到你，有你这样的朋友，对我而言是幸运的。我毫不怀疑这点。”

朋友？

应钟略带苦涩地扯扯唇角，咽下了想说的很多话，只道：“等你平安回来。”

伊柠答：“我会的。”

迈步登上军舰，望着这熟悉的航舰结构。

缠绕多时的阴影蒙上心头。

伊柠回头，深深看了眼主星。

两年牢狱之灾对祁应廉而言算得了什么？

或许不需要两年，他很快就能出狱。

而她想让他付出的代价……远不止这些。

没有人能和她感同身受。

她要的结果，只能靠她自己来取。

心不在焉之际，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柠柠！”

伊柠条件反射地抬眸，对上一张熟悉的，正在傻笑的俊脸。

她讶然出声：“元昼？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能递交参军申请吗？”元昼挑挑眉，炫耀似的道，“A班前十都有资格的好吧？”

“很危险……”这下，轮到伊柠劝别人了。

“不止我一个人来。你看，祁瑞、傅景程……连司宗铎都来了，我怎么可能输给他？”元昼搭着伊柠的肩，语调轻松。

祁瑞……暂且不说。

傅景程绝对是个值得警惕的人物。

也好。她不怕祁应廉出招，只怕他龟缩在壳子里，把一切藏得严严实实的。

伊柠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也没有紧张、担忧、畏惧等等多余的情绪。

她平静地在座位上坐下来，等待军舰启航。

星海无涯，前方的一切都是未知。

好在。

如今她已经有了足够的信念和勇气，可以去对抗这种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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