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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娘娘,这两日皇上都没有来。”宫女似乎有些不安,忍不住开口道。

  “玉芝。”另一个穿着碧色衣裳的宫女皱眉警告道,瞧那样子,应该是宫中的大宫女,“娘娘面前也这般没规矩。”

  躺在床榻上的美人喝着汤药,没有回答。

  “玉灵姐姐,外面都说皇上终于忍不了娘娘,厌倦了娘娘这副病恹恹的样子,才不踏足咱们宫。若是往常,皇上一日三次都是少的。”玉芝低着头。

  “圣上政务繁忙,岂是你我可以置喙的。”玉灵呵斥道。

  美人垂怜,无需开口,身边人自会替她,教训也好,出头也罢。

  永熙帝最宠爱的贵妃,人人艳羡的存在,哪需要为这点流言蜚语而神态尽失,说来可笑,皇上不过两三日没来,就被传成这样,可见恩宠。

  “奴婢也不想,可,可他们说得实在过分,说娘娘其实不过是个替身罢了,却被蒙在鼓里沾沾自喜。”玉芝怯生生地抬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一直淡然的贵妃终于抬起了头,看向她,语气温柔,“你平日也不怎么出去,从哪听来的?”

  “玉芝,人家故意到你跟前说给你听,就是想着你在本宫身边伺候,转而说给本宫听,让本宫乱了阵脚,信了传言,伤心欲绝,从而病上加病。”贵妃宛如惋惜般道,“你在我身边那么久了,怎么还是那么傻。”

  玉芝抿了抿唇,“可是娘娘,容世子都能纳妾,其余的事便也并非全然不可能了。”

  “是啊。”贵妃笑了笑。

  “您当真不在意吗?”说完,玉芝见那张美丽的脸上毫无波动,便不再说话,无声地叹了口气,接过药碗,默默退了出去。

  玉灵似有所感,问道:“可是需要让玉芝长长记性,看来她是被说动,心思有些野了。”

  “你看着办吧。”

  “是。”

  美人侧着脸,看向窗外的那棵常青树。

  花无百日红,树却有长青。

  替身,想起皇上有时看着自己时眼中的情绪,这个传闻真假,说不清。

  苦味在嘴里蔓延,她却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转而想,容世子纳的妾叫什么,似乎是府中的一个婢女,或许可以见一见。

  御书房,气氛格外僵硬,大家都不敢随意开口,能站在这的,都是皇帝的心腹之臣。

  八百里加急,东边出了事,收到消息,几人都是震惊。东边有谁,异姓王邱心慈,名为心慈,却比谁都要心狠手辣,疯魔癫狂,圣上登基,这位可是功不可没。

  然而这位异姓王,原本只是先帝三皇子身边的一个仆从,三皇子死后,不知怎么转而投向当今圣上,成为他手下一把隐匿的刀,尸山血雨中把皇位厮杀递给新帝,据闻做了一个交易,外人不知,他们却是知晓。

  邱心慈要先帝最小的公主。故而新帝登基前夕,明月公主因病离世,至于去了哪,那就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东边出了事,难道是异姓王想要谋反,不对啊,这位异姓王对江山社稷、宏图霸业没有半点心思,只想着守着那人和那人的封地,怎么突然又发疯了。

  “明月被人放跑了,邱心慈发了疯,往京城来了。”皇帝为了避免手下的人胡思乱想,太过猜测,便言简意赅。

  “什么!”

  底下的几人面面相觑,都看出对方脸上的愁容。

  “谁干的?外人应该不知明月公主还活着,难不成是邱心慈底下的人做的?”户部侍郎洛延年忍不住先开了口。

  “邱心慈手下的人谁不是对他忠心耿耿,像是中了蛊一样,谁会背叛他。”宁秋反驳说道,“而且这么多年了,要背叛早背叛了。”

  他出身平民,才华横溢,有勇有谋,可做文臣,亦可作武将,在皇帝尚在潜邸时便跟着了,深受信任和重用。

  李凝锦坐在一旁,和容楚一样,慢条斯理地喝着茶,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便是他。李家作为侯府的附庸,可李家人不知道的是,李凝锦与圣上的联系开始得很早很早,而这份隐秘的联系,又和异姓王邱心慈脱不了干系。

  “当下最重要的是把明月公主尽快找到,否则,邱心慈发起疯来,谁能拦得住。”容楚打断了他们对这个问题的争论。

  二人不再开口,闻言视线却落在了李凝锦身上,半晌才收回。

  当年的储君之争,三皇子处处拔尖,却过于温润心慈,先帝早便不把他作为候选,而三皇子也无心皇位,发誓只愿做个闲散王,是众皇子中的奇人,一心只想兄弟和睦,无论身份尊卑,对其余皇子公主一视同仁,倾囊相授,温和以待。

  皇子们视他为傻子蠢货,却也心照不宣,日后不管谁登基,都会保他一世荣华富贵。

  人人得过他的好,受过他的恩。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皇子,却死得格外荒诞。

  先帝的公主中,最为宠爱的便是幼女明月公主,母亲是宠妃,又是老来得女,要什么有什么,养得骄横跋扈,人嫌狗憎。

  偏偏三皇子认为自己有责任教导这个妹妹,常常规劝,在身侧提点。明月公主的根子早就被教坏了,她厌烦这位三哥,对其屡屡欺负,落水摔倒都是家常便饭,其余皇子皇女都看不过去,然而先帝却以公主年幼为由,从未追究,助长气焰。

  三皇子仁善,并不和妹妹计较,反而更加注重她的教导。

  后来,明月公主与十六皇子在池边玩乐,因十六皇子不肯把自己新得的宝贝送给明月公主,惹得争吵,最后一气之下将其推进池子里,不许下人相救,致其溺死。

  十六皇子是纯嫔的孩子,也是最小的皇子,先帝对其不说喜爱,但绝不讨厌,偶尔也会去考察一二,先帝皇子众多,纯嫔出身卑贱,十六皇子在地位上并不重要。

  那时十六皇子身边只跟了个书童,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在水里挣扎呼救,而他被明月公主身边的太监辖制住无能为力。

  明月公主终于看够了对方狼狈的戏码,让人救他起来,可为时已晚。

  杀死了一个皇子,即便是她,也慌了,当即让人把那个书童的手筋脚筋挑断扔下池子,又将十六一起扔下去,假装无事发生想要离开。

  三皇子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他目睹了之后的这一幕,心下大惊,想要挽回,于事无补,他质问明月公主,却得到卑贱之躯死了就是死了的回答,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世上有的人的坏,是与生俱来的,无法更改的。

  他心寒心颤,看着周围明月的人,和地下躺着的冰凉尸首,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这一晕,给了对方颠倒黑白的时机。

  明月公主让人将三皇子扔进水中又捞出,加重他的病。带着人匆忙回宫,告诉自己的母妃,最后,母女俩计划出顶罪的恶毒方法。

  十六皇子和三皇子被人发现,这事很快在宫中传开,三皇子醒来后面色苍白,艰难说出杀害十六皇子的凶手。

  然而,明月公主假装受到巨大惊吓,向先皇告发实则是三皇子谋害十六皇子,她亲眼所见。

  三皇子和十六皇子前不久确实发生过矛盾,因十六皇子无意烧了三皇子母妃最后的遗物,一向温和的三皇子当即斥声责备,悲痛欲绝。

  十六皇子很愧疚,然而他们谁也不知道,罪魁祸首是明月公主,她想给三皇子一个教训。

  明月公主将自己换成了三皇子,声声泪下,说自己无意撞见,三皇子便想将此事栽赃在自己身上,便跳下池中装晕了过去。

  她说:女儿确实骄纵,名声不好,却做不出这种事啊,三皇兄正因如此,栽赃在女儿身上,让女儿有口难言,人人皆以为是女儿所为,女儿,女儿还不如死了算了。

  先皇老年昏聩,听信女儿一人之言,将三皇子囚禁皇子府。

  事实真相如何,宫中其他人怎能看不出,先皇再昏聩,又怎么如此愚蠢,所以,不过是先皇在女儿和皇子间选择了女儿。

  如此,后宫众人,对明月公主和其母,甚至是先皇,都生出了心寒。

  纯嫔只有这么一个孩子,生了十六之后伤了身子。她发了疯,刺杀明月公主,虽不致死,却让其脸上烙下了疤痕。

  明月公主要纯嫔死。

  转而却对三皇子说,“你如果认下这个罪,我就放过纯嫔。你知道,父皇最宠爱我了,区区一个纯嫔而已,不会不依。三哥,你那么心善,不会忍心失去了十六皇子的纯嫔也跟着去了吧。你认下吧,认下之后,你周围人都会安全的,否则妹妹实在担心有一日真相浮出水面,让妹妹忍不住提前杀人灭口。”

  三皇子认下了这个罪名,先皇震怒,将其关进宗人府,然而三日后,三皇子在宗人府中暴毙而亡。

  先皇大概也知晓这个女儿树敌颇多,竟专门留下一道圣旨保住她,甚至明里暗里说到,储君之位须有容人之量者才能登上。

  明月公主何其得意。

  邱心慈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这个三皇子身边的仆从回乡探亲回来,得知此噩耗,找上了当时还是王爷的新帝。

  邱心慈原本无名,三皇子特赐母家之姓,心慈之名。他的出现,让所有皇子意识到,若是三皇子想要登上皇位,不过是一步之遥。

  原因是,邱心慈是条疯狗,只有三皇子在,他才会是温顺无害的家犬。

  平静的海面之下是波涛汹涌的互相残杀,新帝登基的这条路,血腥至极,而几乎全部的血腥,都来源于邱心慈。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明月公主的母亲良贵妃失宠,残害皇嗣,对先皇用违禁药品,打入冷宫,而良家包藏祸心,至此彻底倒台。

  明月公主就这样孑然一身,除了先皇对女儿几近于没有底线的宠爱,一无所有。

  随后,皇子们贪污受贿、残害忠良、意图谋反等等各种罪名以戏剧化的形式轮番登场,救无可救,流放的流放,关押的关押,死的死,伤的伤。

  朝臣为求自保,追随谁,已然是摆在台面上的事。

  先帝病重,写下退位诏书后撒手人寰。

  这场储君争夺战,其中血雨腥风、迅猛狠辣,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真切地感受到,只言片语根本无法表达,不,或许说,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和碾压。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仆从,从未站在台前,却能让这朝堂横尸百万,流血干里。

  他太过可怕,智多近妖,让人忌惮。

  后来邱心慈做了什么?他将据说撒手人寰的先皇救活,钓着性命,活活将其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烤制后喂给他吃。最后又亲自将这具身体缝合,重新放回棺材。

  他让良贵妃与兽相斗,欣赏她的恐惧和咒骂,感受她的痛苦和绝望。

  最后,他把明月公主带走了,带去封地,直至如今。

  邱心慈与新帝的交易,他助他登上皇位,而他封他为王,封地为三皇子原本受封之处。

  他抱着三皇子的尸首,爱怜地亲吻,不疯魔,不成活。他似乎又变成了那个温和乖顺的仆从,没有一丝一毫的杀伤力。

  离开时,邱心慈道:“你无需忌惮我,我只想和三皇子永久地生活在他的封地上,不要有任何人打扰。我会将那片地治理好,毕竟,这是他曾想要的。”

  新帝在他离京前才知晓,邱心慈是一个女人。

  一个疯子。

  新帝得到了这个疯子手上几乎所有的势力。

  疯子虽疯,却只在牵扯到他那位三皇兄之时,而能牵扯到三皇兄的人,让疯子单独发疯的人,便是这个被带走折磨多年的明月公主。

  可是,明月公主被人放跑了。

  新帝没有杀邱心慈,一是不想,二是不能。

  邱心慈这个人,真的太好用了,他舍不得杀了他。

  “听闻他跑死了三匹马,大概就是这两日到达京城。”户部侍郎洛延年道,“将明月公主救出来的人,有没有可能是先帝留下的暗卫。”

  “明月公主很有可能逃往京城寻求陛下庇护,毕竟她并不知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落到邱心慈的手里。”宁秋说道。

  “你们尽快,把明月找出来,注意,不要打草惊蛇。”上座的皇帝终于开了口。

  “是。”

  皇帝的目光扫过几人,最终落在李凝锦身上,“李爱卿,你可找到机会,和邱心慈结交一番,她不疯的时候,是很好说话的,特别是面对像你这样的人。”

  “至于容楚,你尽可能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三哥信奉一生一代一双人,你侯府一向如此,可如今你纳了妾室,她不会给你好脸色。”

  “好了,都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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