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儿最不可避免的命运就是，毫无征兆地变成她妈妈的模样。

　　刻薄的母亲，拥有强大控制欲的母亲，甚至是强势的母亲，归根结底，是因为她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现在，沈咪咪回想起来，在这个家庭，在这个看似幸福的家庭里。

　　谁才是真正的顶梁柱？

　　她爸爸，在外偷情，整天见不着人。

　　她爷爷，即将退休。

　　她舅舅，又是个喜欢逃避的人。

　　只有她的母亲......

　　一直在家中，一直管着自己。

　　漆黑的夜晚里，沈咪咪抱着自己的双臂，在冷风中行走。

　　这一刻，她才明白过来自己的母亲有多么不易。

　　明明刚才还顶撞过她。

　　现在就变得同情甚至是理解她。

　　女人总是能在另外一个女人身上共情。

　　父亲出轨的事情，沈咪咪思考再三，决定还是要告诉自己的妈妈。

　　她不能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不能整天演戏，演出幸福的一家三口。

　　比起母亲的刻薄和强势，父亲的形象在她心中崩塌得更快。

　　这一次，她决定站在妈妈这边。

　　晚上11点，沈咪咪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了家。

　　客厅的灯光，还很敞亮，厨房内咕噜咕噜熬着汤。

　　沈咪咪凑近，才发现是母亲正围着围裙，做着什么食物。

　　不过她仔细一问，那股味道苦苦的。

　　“妈，你在熬什么？”

　　沈咪咪受不了这股味道，就好像钻进了烟囱里，被熏得眼泪直冒。

　　沈素清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中药。”

　　“就是调理调理身体而已，小事儿.......”

　　沈咪咪了解自己的母亲。

　　一般的小事儿，她会说没事儿。

　　一般的大事儿，她才会说小事儿。

　　或许是自己真的太久没有关心过母亲了，连她都没有察觉她的身体竟然出了问题。

　　“你不是找你爸去了吗？”

　　沈素清转过头，似乎要转移话题。

　　他将燃气的火调节小了一些，锅里散发出的中药味儿也淡了一些。

　　沈咪咪像个做错了事儿的孩子，沉默地低下了头。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说她撞见了爸爸在私会公司里的女实习生，正好被自己碰见？

　　就这样硬生生地说出口吗？

　　沈素清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她比自己年轻的时候会折腾。

　　不过她知道，折腾来折腾去，她总会懂事，总有成长的那一天，总会明白自己所做的事情的价值对这个家，对她，有多么重要。

　　“咪咪，你还小。”

　　“有些事儿，并不是像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沈咪咪听见这句话，顿时愣了一下。

　　“呵，这句话我爸爸刚才也跟我说过一遍。”

　　“为什么你们总觉得我是个孩子？”

　　“我已经二十多岁，我研究生都毕业了，我甚至有了工作......”

　　“因为你没有孩子！”

　　沈素清提高了声音，打断了沈咪咪的发言。

　　“你没有自己的孩子，你不知道，那种全心全意为她考虑的心情。”

　　“你也没有结过婚，你更不知道在个人和家庭之间的妥协......”

　　“还有，你那份所谓的工作.......”

　　说起工作，沈素清脸上仅有的温柔也都没有了。

　　她恨那个总是在自己面前作妖的警察李爱火。

　　李爱火很聪明，成功地拿捏了自己的软肋。

　　也就是沈咪咪。

　　她坚决不可能让沈咪咪跟李爱火待在一个单位。

　　“我的工作怎么了？”

　　沈咪咪不解。

　　“我天生就喜欢帮助别人，我适合当警察，为什么你总是揪着这一点，让我去干我不喜欢的事情呢？”

　　人，总是很矛盾。

　　明明在回家的路上，沈咪咪还很同情自己的母亲。

　　可是现在。

　　她又看见了母亲那一副刻薄的模样。

　　心中的那份同情，荡然无存。

　　“你去法院当法警，也是在帮助别人。”

　　“陈院长那边，还给你留着位置呢。”

　　沈素清的态度变得冷漠，甚至是强硬。

　　这一次，沈咪咪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她都不会改变意见了。

　　“还有，陈院长的儿子，我觉得你有必要去见一下。”

　　“哈佛法学院的硕士，无论是家世，还是学历背景，配你都绰绰有余......”

　　扯来扯去......

　　结果又扯到沈咪咪未来的人生道路上了。

　　沈咪咪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呵呵......”

　　她十分无奈地靠在墙壁上，看着这个一心想要掌控自己人生的母亲。

　　她不禁怀疑，自己母亲跟父亲的婚姻，是不是也是一场这样的交易？

　　“妈，你跟我爸结婚的时候，也是因为家里的安排吗？”

　　这句话，如冬日的寒风，刺痛着沈素清的脑神经。

　　“所以你们之间......没有爱情？”

　　爱情？

　　沈素清只觉得眼前有些模糊。

　　几十年前的那个雪夜，不断浮现在脑海里。

　　“你嫁给我爸，就是因为我爷爷是将军？”

　　“一切对你来说，都是交易？”

　　沈咪咪的话，不断回荡在自己的耳朵里。

　　她听见了......

　　（我不！）

　　她听见了自己曾经的呐喊声。

　　（除了他，我不会嫁给任何人！）

　　（素清，我在城外等着你，我一定会等你，你一定要来！）

　　（我们私奔吧......）

　　（为什么这些长辈，总要控制我们的人生？）

　　（妈！你为什么要我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呢？）

　　“妈？”

　　“妈！”

　　锅里的药，响得厉害，刺鼻的药味儿，将沈素清拉扯了回来。

　　沈咪咪嫌弃地捏着鼻子，走到了燃气灶旁，将火关闭。

　　“药开了！”

　　沈咪咪提醒后，沈素清像是慢了半拍似的，点了点头。

　　“你怎么了？”

　　“总感觉，你在走神啊？”

　　沈咪咪察觉到母亲的状态不对劲。

　　自己跟她说话，她听不见似的。

　　但沈素清依旧强硬地摆了摆手：“我没事儿。”

　　“我......什么事儿也没有......”

　　极苦的中药，被她盛入碗中，用勺子搅啊搅，黑色的药水，逐渐浮现出白色的雪点......

　　窗外，啪嗒啪嗒什么东西在敲响。

　　沈咪咪惊奇地抬头望去：“下雪了！”

　　沈素清再次吃惊。

　　窗外的雪，看起来是那么熟悉......

　　就好像多年前，那个失约的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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