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九么……”铁棠默默呢喃，心中升起一股异样之感。

九为数之极！

它既为‘阳数’，也为‘极数’，指天之高为‘九重’，指地之极为‘九泉’。

但九并非为实，乃是虚数。

世间正统既然有定数，理应至九、九十九，亦或九百九十九、九千九百九十九中某个节点，戛然而止。

不应该是一千之数！

铁棠细细品味其中含义，结合自身过往经历，以及对于人皇、太巫寂灭典的了解，产生了许多新的感悟。

而盘轩也没有出言打扰，只是仔细盯量眼前这位极数正统之主。

作为盘轩真身的残魂，化身诸世录的盘轩，并不认识铁棠，也不知晓其为人、资质、性格。

他也是刚刚才从推算中知晓，铁棠不但是极数正统之主，且是最后两大正统之一。

这里面包含了太多太多信息，以至于盘轩都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位男子。

少顷。

铁棠幽幽问道：“既然正统之道至一千而止，那是不是表明……

世间的一切——

也终于一千之数的正统大道？”

盘轩毫不犹豫点头。

铁棠陡然眉头紧皱，再次确认：“世间万事万物，都会在那时候被完全毁灭么？”

既然正统之道只到人皇的太巫寂灭典，那就说明未来人皇之后的未来，已经没有了正统大道。

但世间只要有生灵存在，又怎么可能没有正统呢？

换言之。

没有正统的世界，也就是没有任何生灵存在的世界。

所有人，所有事物，都将在人皇之后的未来彻底寂灭。

除非。

人皇的正统时代可以永恒不衰，万世长存！

但这同样是违背天地至理，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没有哪个正统的时代，可以一直存在，总会出现替代者。

面对铁棠的这个疑问，盘轩也陷入了沉思。

良久。

他才缓缓说道：“这个问题……并没有确定的答案，或者说我亦不知。

你所提到的情况，是有可能出现，且在那些至强者的推算中——

是极大可能出现的状况！

正如我之前所说，世间的一切，有起源，就会有终结。

大破灭、大寂灭的时代，总归会到来，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

尽管盘轩所说符合铁棠心中所想，可他还是从盘轩犹豫的话语中，找到了一丝希望。

“你都不确定，是否说明……还有转机？亦或未来的变化，不一定就是彻底的毁灭？”

“是！”盘轩郑重点了点头。

他的表情不似作假，也不像是为了安慰铁棠，故意编造的谎言。

甚至铁棠都怀疑，盘轩有没有这种类似的情感？

“正统大道受天道庇护，得天道眷顾，亦有天地大势相助。

一个没有正统的时代，则很可能没有天道存在，后世人可能很难想象那是有一种什么样的环境。

也正是因此。

才会让包括你我在内，也让部分极为古老的存在，都认为寂灭正统之后，世间将会彻底毁灭。

整个寰宇星空，包括混沌虚无之地，都将不复存在。

但是……”

盘轩说到此处，话锋一转，整个人直勾勾看着铁棠，肃穆道：“也有人认为……那并不算什么，没有天道、没有正统的时代……也根本不代表任何意义。

因为。

那样的时代，早已经出现过了！”

“何时？”铁棠又惊又疑，随即又补充道：“莫非你是指开天辟地之初那等阴阳未分、浊清未定之时？”

盘轩连连摇头：“非也，非也！”

“这等时段的确极为荒芜，也不会有正统出现，但那不过是稍纵即逝的时光。

且，开天辟地之初没有正统，却不代表没有天道存在。

天道在天地之先！

眼前的天道母巢，诞生了太初天道那等存在，它纵使被镇压，却依旧让世间有了‘天道’这个概念。

后世之中的每一次开天辟地，都早有天道在天地诞生之前。”

这段话听得铁棠眉头紧皱无比。

盘轩透露的信息太多，以至于铁棠开始下意识串联起过往的所知，似乎在下一息就要猜到真相。

“后世之中的每一次开天辟地……”铁棠嘀咕着这句话，却始终还有些没想透的地方。

早在盘轩没有出现之前，他就已经知晓世间存在着许多正统。

而这些正统大道，除了燧人氏、大尊王、少司命之外，其他人的正统大道，根本没有恰当的时间段，能够在历史上留下足够的痕迹。

包括之前去往南海十三郎所在的世界，江夔作为那个世界最后一位正统开辟者，尽管下场极为凄凉。

可他的确是正统！

初时。

铁棠认为这些多出来的正统开辟者，那些多出来的正统大道，是处在寰宇混沌中的某个地域、某个世界发生。

它们与大商时代，只是所处的地域不同！

不过随着修为精深，眼见开阔之后，尤其是见识过命运神树、无量存在之后。

铁棠对这个猜测，已经不抱有太多信心。

无边的混沌、无边的寰宇、浩瀚无垠的星空，的确存在着许许多多的生灵、文明。

但——

即便是那么庞大、宽广，乃至巅峰仙皇探索一生都无法走遍的寰宇星空，也不可能诞生那么多如厄那般的无量存在。

更不可能诞生第二株命运神树，第二座造化仙宫。

寰宇无边，强者唯一！

铁棠对此并不怀疑。

十三哥所处的世界，江夔所在的时代，拥有着无量存在，拥有着命运神树、造化仙宫那等天地奇物。

那么。

那个世界、那个时代，必然是真实无比，且是唯一，是不可复制，连幻境模拟都无法演化的事物。

如此推断下来……

铁棠反倒得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我所处的世界，这整个大商，难道才是虚幻之物？”

这个结论一出，可谓是把铁棠自身都吓出了一身冷汗，背脊嗖嗖发凉。

大商时代哪怕是从远古时代推算，也不过两三百万年时间。

放在以前，他会觉得很长。

可到了仙皇之境，两百万年就显得太短太短了。

初入超脱，便可得百万寿元，倘若坐上天尊之位，更有九百九十九万年之寿，近乎千万年不死。

而这。

也只不过是一位天尊的寿元，是通天彻地的天尊，最微不足道的神异之一。

天尊之上的无量呢？

很显然。

大商时代两三百万年的‘厚重’历史，根本孕育不出无量存在，也无法承载无量的出现。

相比无量、相比命运神树，自己所处世界的寿元，仅仅相当于神树树梢挂着的二三枚寂灭道果罢了，实在太过微不足道。

倘若说自己所处的世界才是真实，才是唯一。

这个答案……连铁棠自己都很难信服。

“我本就不是大商时代的人物，如果连大商都是虚幻，那我原本所在的世界又是何方？

莫非我至今所经历的一切……全都是假象么？”

铁棠胸膛起伏不断，脸上血气上涌，心境又出现了缺口、破绽。

盘轩一番无意识的话语，却让他整个世界观都有些崩溃，无法分辨何为真，何为虚，立刻就会怀疑自身。

这对于一位仙皇来说，本来是几乎不可能出现的问题，甚至对于一个凡人来说，答案都是不经思索，便能脱口而出，且不会有丝毫怀疑。

又有谁……会怀疑自己所处的世界是虚幻呢？

看到他这副模样，盘轩当即意识到自己刚刚所说，可能违背了铁棠过往的认知。

盘轩手一挥，诸世录哗啦啦翻动不断，最后停在其中一页，虚空显现出两行金色佛文。

“无上甚深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今我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铁棠一看，胸中气血滑落，心神稍稍安定下来，这并非是他弥补了心境缺口，而是被新的疑问代替。

“佛门经义？你怎么会知？”

佛门在铁棠的认知中，也是大商时代才诞生，甚至第一位如来在迈入超脱之后都已寿尽。

就连被祂所度化的万华功德莲，都已经在世间转世了一次又一次。

而盘轩既然不知燧人氏，不知大尊王，那他理应也不该知晓佛门的存在才对。

“佛门？”盘轩撇嘴笑笑：“佛道早已诞生，按照你能理解的时间，它大约出现在……第九个正统之后的时代。

我当然知晓它们的经义，就连佛道的各大佛学，我亦是了如指掌。”

铁棠心中一动，立即回过味来，缓缓问道：“你所说的各个时代、各个世界，各种正统……

它们，都发生在何时何地？

与我所处的时代……又是什么关系？

据我所知，我所在的世界，根本没有那么漫长的时光！”

“怎么可能没有？”盘轩讶然。

他这时才明白，铁棠之前在纠结着什么，随口说道：“你去一趟时光长河不久知晓了，为什么你会为这么简单的问题所苦恼？”

“时光长河？”铁棠一怔，旋即又认真说道：“时光长河我也去得不少。

那里……也没有如此漫长、厚重的历史！”

“哦？”

盘轩听到这个答复，没有急于反驳，而是仔细思索了片刻。

很快。

他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时光长河是天地唯一，也是寰宇变化的见证者，就连无量存在都不可能毁去时光长河。

它记载着古往今来发生的一切！

后人能够从时光长河之上，看到过去所发生的片段。

前人也能从时光长河闪烁的浪花之中，看到一丝半缕后世的景象。

你说你看不到……

那我猜。

时光长河应当是被人截断，亦或被人以大神通掩盖、藏匿了绝大部分，也有可能是时光长河本身的动荡，让某些过去产生了浑浊。

无论是哪个结果，这都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而这。

也正是我真身以大慈悲之心，舍去真身躯壳，也要打造出这本诸世录的主要原因之一！”

盘轩说到此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落寞，夹杂着几分悲伤，似乎在怀念‘自己’。

而他的答复，也让铁棠立刻便有了自己的答案。

想起那两个无边无际的背影，铁棠此刻彻底明白了它们存在的意义。

“师尊……你把时光长河截断了么？为何要这么做……”

大尊王极有是大商世界开天辟地以来，唯一一位诞生的无量存在。

按照铁棠如今的了解，大商世界的天道，很可能还没有成长到能够承载一位无量存在的时期。

也就是说。

大尊王这位无量，哪怕是在理论中，也不该这么早出现。

这里面。

也隐藏了另一个惊天大秘。

“你说你去过时光长河，那你简单描述一下那里的情景，我或许可以分辨具体是何缘由。

盘轩的话语，打断了铁棠的思绪。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铁棠也不想隐藏，他也很想看看……盘轩又能借此推测出什么。

在铁棠将时光长河的情景诉说了一遍之后，盘轩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他暗暗点头，露出一丝敬佩：“后世之中，有大尊王这等大气魄、大无畏的雄主，也的确是你们的福分。

果然啊。

九极之变，不会是没有缘由，一切早已有因。

更何况，已经到了一千之数，寂灭正统都要诞生的时代，前面几位正统开辟者……又怎么可能没有一丝因果。”

盘轩能够管中窥豹，见一叶落而知秋，铁棠却没有这个本领，因为他所知晓的内情，远不如前者。

他刚欲开口，盘轩便摆手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事到如今，我也不知你是否能够承受我所说的一切。”

“我可以！”

“你不可以！”

盘轩双手怀胸，绕着铁棠转圈，边走边说：“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在这里还能有好消息？你姑且说说看。”铁棠不以为然。

“你是九极之变的祸首，也是承载寂灭正统到来的先驱，你可能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简单的一句话，就是外面的世界，必然会有你插手、参与的经历。

为此才会诞生九极之变，才会诞生寂灭正统。

从这个结果倒推，就可以得出你不可能老死在这里的结论，也就是说你肯定会出去。”

铁棠耸耸肩，并没有流露太多喜悦之色，并不是他有十足把握出去，而是他并没有对‘老死在此地’，有太深的危机感。

毕竟。

他来到这里，才区区几天？几月？

时间太短了，相比他自身的寿元而言，倘若他已经在太初之境呆了十万年，气血下滑，年老色衰之际，或许会对这个好消息大为振奋。

“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我可能找到了帮你出去的办法。”盘轩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宇深锁，仿佛遇到天大困境。

铁棠不解：“明显这才是好消息啊！”

“你不懂。”

盘轩面对天道碑正面，径直坐了下来，徐徐说道：“我刚刚所说，是你原定的宿命，也是世界进程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但是。

我找到的那个帮你出去的办法，却是要带你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时代。

在那里。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

哪怕你死在那里，改变后世一切进程，那也是理所应当，顺应天命！

你明白么？”

铁棠也在盘轩身边坐下，淡淡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在这里死去，那就是违背了未来，违背了正统以及那什么九极之变的进程，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我去了你所说的时代，若我死在那里，就变成了顺应时代，符合天命？”

“不错！”

“这……未免也太矛盾了？为何？”铁棠难以理解。

盘轩看着前方的天道碑，庄严肃穆：“因为我要带你去的时代……

没有天道，没有正统，那是一个与任何时段都截然不同的年代。

寂灭正统之后，为何不一定是生灵灭绝？为何还能残留希望？

源头便是来自那个年代。”

“什么，没有天道，没有正统？竟然真有这种时代……那想必也无比危险吧？”

“懦了？”

“笑话！”

“危不危险，其实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也没去过。”

听到这句话……铁棠深深无语，他很想把身边的盘轩狠狠揍一顿。

“不是，搞半天你在说废话呢？合着你都没去过，那你知道我会死在那里？你知道我能从那里找到离开此地的方法？”

“我当然知道。”盘轩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因为那个时代……”

“有着我都不敢提起，甚至不敢深想的存在，而它还是它们……曾经镇压了太初天道！

就是你我眼前，这座天道母巢诞生的太初天道，那个曾经三招败我，孕育了后世无数小天道的大天道，天道之初，太初！”

铁棠张大了嘴巴，心中不知为何，反而隐隐涌出了无尽的激动。

“所以我说，你如果死在它们手里，那就真的是白死，搞不好连我都要陪葬。

不管你藏着什么底牌，身上有多少秘密，有着何等存在留下的何等伟力，面对它们，都是白瞎。

不会有任何人能够救你！”

铁棠嗖地一下站起身来：“废话少说，我就一个问题！你怎么带我过去？”

“本来我也没办法。”

“但后世之中，果然也有惊天大才，你我想要回到那个时代，你想要逃离此地，便得依靠此法。”

盘轩大手一挥，诸世录上浮现了一篇金光璀璨的经文。

为首四个大字，道出了这篇功法来历。

《回梦心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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