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空明坊
“多少年了,圣上终于想起空明坊这个地方了,只是这空明坊,你不该来。”钱叔将脚从桌子上放了下来,陈青山看清楚了他的脸,油光满面,是一种别样的邋遢。
“不该来,是什么意思?”陈青山问。
钱叔似乎感受不到杯中茶水的滚烫的温度,端起茶杯送到嘴边,一仰头,茶水便滚入了喉咙。剩下的茶叶与枸杞在钱叔口中被咀嚼着,不紧不慢。
最后,钱叔一咽,口中之物尽数吞入腹中。
“你不觉得这空明坊与长安的其他地方有些不一样吗?”钱叔问。
陈青山想了想。
“确实不一样,比起这长安城的其他地方,这空明坊是有些冷清。”
钱叔笑了起来:“那你觉得又为何会冷清?”
陈青山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但还是答了一下:“莫非是这里的道士们,都不喜欢热闹?”
钱叔一叹,道:“不是不喜欢热闹,只是在这空明坊待久了,会倒霉的。”
“倒霉,你们修道之人还信这个?”陈青山好奇。
“说了你也不大明白,只是空明坊的天与长安城的天,不一样。”说着,钱叔手一指,那木窗便兀自打开了。
陈青山往窗外看了过去,蓝色的天,白色的云,与长安其他地方并无不同。
陈青山欲要再问些什么,只是这钱叔有些烦了,丢给陈青山一把钥匙。
“你不是空明观察使吗?这下面一层楼归你了,要做什么随你便,还有,没事不要来烦我。”
说着,便把陈青山轰下了楼。
陈青山无奈,只能开始清理三楼,只是这桌子板凳显然不能用了,陈青山打算明天换套新的。
陈青山开窗,打算通通风,换一下这屋子里的气味,恍惚间,陈青山觉得这天有些暗,亦有些压抑,等陈青山再看时,又觉得这天,没有什么异样。
清理完屋子后,陈青山便在屋子里坐了会,下了楼,替钱叔关上了门。
刚到街上,陈青山便碰到个美艳道姑。
穿着青色绸子,玉镯过腕,主动跟陈青山打招呼,问陈青山是谁,来这空明坊干嘛。据道姑所说,这空明坊除了那祭祀祈福的日子有些人外,这平常便只有道人出入。
陈青山与其介绍自己,说自己是新来的观察使。
“见陈观察使从楼里出来,显然是见过那屠夫了。”道姑说道。
“屠夫?”陈青山疑问,莫非道姑说的,便是那钱叔,看那钱叔的样子,确实是像个五大三粗,不拘小节屠夫。
“是啊,就是那姓钱的,早年便是杀猪的,后来修道,发现自己媳妇与徒弟有染,便以道法将二人化成了猪猡,一刀一刀给生切了,下火锅吃了,好生害怕的说。”道姑平时在空明坊见不到什么人,在陈青山面前打开了话匣子。
“刚来这空明坊时还好,这姓钱的还与人来往,近些年,这姓钱的便再也不出门了,还老是说这空明坊内有些邪物。但是这太平的长安城,大修这么多,又有什么邪物能躲得过他们的眼睛呢。”道姑又道。
“莫不是这钱叔受到的刺激太大,有些痴了?”陈青山说道。
“一定是这样的。”道姑点点头,和陈青山聊着。
道姑叫陈青山喊她青十娘便是,在空明坊卖包子的青十娘。
青十娘跟陈青山聊得起劲,说什么也要将陈青山拉到她的包子铺吃包子。
一个大蒸笼,蒸笼下面支着一口大锅,锅里滚着水,雾气腾腾。
青十娘挑了两个最大的给陈青山。
陈青山闻了闻包子,觉得味道有些怪,问青十娘这包子是什么馅的。
青十娘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才说自己平时还在兵马司挂了个职,平时负责杀妖的,觉得那妖的血肉有些浪费,便拿回来做了包子,只是这些包子,空明坊的人一般都不吃。
陈青山闻言,最后还是没有下口。
陈青山终于明白圣皇陛下为什么说这空明坊内的道士们都有些混,不好管了。
除了刚入空明坊时遇到的那个小女孩,无论是钱叔,还是这看似正常的青十娘,多少都有点特别。
特别归特别,他们的修为可不低。青十娘子是五境,而那钱屠夫,陈青山不大看得透,只知比这青十娘要强一些。
一与陈青山年龄相仿的青年出现,一身江湖人的打扮,脸上一道狰狞伤疤,见来人,青十娘眼前一亮。
“阿狗,快来吃包子!”
那叫阿狗的青年也不客气,小跑过来。
“哟,十娘,兵马司那边又有任务了?新货啊,几境的妖?”阿狗问。
“四境,是只龟,藏在运河内吞人,被兵马司发现,我便带人给杀了,弄了些血肉回来,大补呢。”青十娘解释道。
“好东西啊。”阿狗闻言,也不客气,自己掀开蒸笼,便拿着包子咬了起来,两口一个。
滚滚气血自阿狗身上喷薄而出。
“这阿狗兄弟,似乎不是道士。”陈青山望了望手中的包子,又望了望阿狗。
“阿狗是武夫,也到二境了,修为不比陈观察使差,他在营中当差,也是名唐武卒,还是十夫长呢。”青十娘骄傲道。
阿狗哈哈一笑,说都是青十娘的功劳,毕竟当武夫,少不了打熬气血,而青十娘的包子,便是最好的气血补药。
“以后要多多照顾啊,陈观察使。”阿狗听闻陈青山的身份,勾搭上了陈青山的肩膀,没有丝毫的生疏。
陈青山见阿狗吃完了蒸笼中包子,便把手中的包子递给了阿狗,阿狗也不客气,几口便吃完了两个大包子。
阿狗说,既然陈青山是这空明坊的观察使,那陈青山便是这空明坊最大的人,以后大家便都归陈青山管了。
“哦?归我管是什么意思?”陈青山问。
“就是我们出了什么事,你得负责捞我们。”阿狗回答。
陈青山有种不好的预感。
“莫非你们经常犯事不成?”
阿狗与青十娘皆沉默许久。
“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我平时在军营里又打了哪个人,十娘她又偷偷杀了哪个大官家的珍禽异兽啥的。”阿狗摸摸脑袋,回答道,有些不好意思。
“是那些妖兽先伤人的,出于官场上的面子,兵马司的人管不了,我便出手了,它们伤人,所以便成了我笼屉中的包子,我哪管它们是哪个侯爷家的,又是哪个尚书家的,且杀之。”青十娘在一边解释道。
这美艳道姑倒还是个有原则的人,不过陈青山并不反感这样的人,反而有些喜欢。
陈青山虽然只有二境,但明面上也是个大唐的侯爷,这些事,他管得。
三人聊得尽兴,不知不觉天便黑了,青十娘灶内的火依旧燃得很旺,火光映红了整个包子铺。
青十娘说这空明坊内还有个人值得注意,那人叫黑鳞,老者模样,是龙虎山的护教龙象,不过由于酷爱炼丹,结果炸了炉,差点把龙虎山主峰给崩了,正好赶上空明坊修建,所以便被龙虎山放到了长安,说是龙虎山在长安城的门面。
“那黑鳞老怪,平时就躲在屋子里炼丹,你不打扰他,他也不会搭理你,你放心便好。”青十娘捋了捋头发,跟陈青山说道。
陈青山与二人道了声谢,便离开了。
碰到那小女孩在清扫街道,陈青山好奇问了她的名字,那女孩说她叫小雪。
陈青山也向其介绍了自己。
“我叫陈青山,以后便待这空明坊了,若是有事,可来寻我。”
“小雪明白,谢谢青山哥哥。”小雪抱着跟她等高的扫把,目送陈青山出了空明坊。
空明坊的天有些黑,不是入夜以后的黑,而是玄黑之色,就是那垂下的云,亦是玄黑。
陈青山走在街上,来往之人络绎不绝,长安城的街道很大,所以可行车马,亦不觉得拥挤。
灯火满华街,街上游客,酒客,食客穿梭着,有车夫驾着驴车,从酒楼里出来,车上几个大桶,桶中是客人吃剩的残食,泔水之类的东西,车子不快,但经过陈青山旁边时莫名颠簸了一下,望陈青山身上洒了一些。
有些难闻。
车夫见陈青山身上的官袍,面色大变,几乎要跪了下来,还好陈青山眼疾手快,将其扶住。这大礼,陈青山可受不起。
“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您,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这车夫是个中年男人,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
“不碍事的,大叔您不必在意。”陈青山连声安慰,想着自己的父亲若是在世,也大概是这个年纪了吧。
这车夫连连道谢,最后深深一拜,才驾驴车离开。
陈青山伸手清理着身上的污秽,虽有些味道,但他不大在意。他在思考,以自己的身手不应该没有发现这颠簸的驴车,还有洒出来的污秽。
陈青山摇摇头,不大想得通,在闻了闻衣袖,确定味道不是很大,还能接受的时候,便回了枫山小院。
院外桃树下,道十三坐着喝酒,酒贤闭关,这与陈青山一起回到长安的道十三便占了酒贤的位置。
“青山回来了。”此时阿喃与桃花夫人做好了饭,正往外端着。
见陈青山回来,道十三盯着他的背后看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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