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刚刚得知暑假要集训,除了张蔓和李惟,绝大多数同学都是崩溃的。
对于一个苦逼高中党来说,是什么支持着他们度过一个又一个枯燥、高压的学期?当然是寒暑假了!两个月的暑假,一下砍掉了一个半月,所有人都犹如晴天霹雳。
特别是物竞班大傻,人称高一年级著名愤青的陈峻同学,在最初的几天里,有事没事以问题目为借口,去刘志君办公室和他抗议、讲道理,未取得效果后还几番企图翘课,被刘志君从学校旁边的网吧押回来。
对他们几个骨头硬的,学校采取了非常手段,给他们的家长打了电话,告知他们暑假集训的重要性,又给家长们画了拿奖保送、自主招生降分的大饼。
于是,在学校、家长的双重夹击下,大家不再反抗,蔫了吧唧地开始了集训生活。
不知不觉间,小黑屋里的暑假集训已经过了大半个月。
下午五点半,下课铃声响起。窗外一片阴暗。七月中旬频繁的暴雨,夹杂着轰鸣雷声,毫不留情地洗刷着这个城市,冲走前几日烈日暴晒带来的浓烈暑气。
一声声声势浩大的炸雷中,偶尔会有极其明亮的闪电,照得阴暗天空恍若晴天白昼。
高一年级整栋教学楼里,除了几个留校值班老师的办公室,只有物竞班小黑屋里开着灯。
曹志学做完一题,长出了一口气:“艹,这鬼天气就应该待在家里,舒舒服服地躺着,这下倒好,天也黑了,听人说孤魂野鬼最喜欢在雷雨天出现,谁知道一会儿回家路上会不会碰见鬼。”
邓年翻了个白眼:“还鬼呢,你可别在外头说你是学物理的。”
“切,现有的科学,只能证明某些事物的存在,而不能证明另一些事物不存在。你能证明这个世界上没有鬼吗?既然不能证明,你就没法说它不存在。”
“懒得跟你说,你这就是谬论……”
“哪里谬论了,我跟你说啊,前两天我看到一个新闻,英国的一个废弃老宅子里,出现了一些灵异现象,在一些雷雨天里,邻居们总能看见宅子里有个白衣服的女鬼出现……”
他俩又开始了日常吵嘴,陈峻本想加入,转头一看,齐乐乐吓得脸色发白,手里的笔都掉地上了。
张蔓自然也发现了,拍拍她肩膀安慰她,瞪了那两个越说越离谱的傻子一眼。
齐乐乐胆子小,本来连打雷都怕,克服了极大的心理压力才能好好坐着刷题,结果那俩傻子,又开始说起了鬼故事。
内心积压的恐惧爆发,她整个人都开始发抖,脸色也白了,明显是怕得狠了。
“行了,你俩闭嘴,烦死了。”
陈峻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和耳机,操作一番后递给齐乐乐,示意她戴上耳机。
张蔓看了一眼,手机里正在放莫扎特的《土耳其进行曲》,这小子,虽然又愤青又沙雕,但关键时候还算细心啊。
齐乐乐一愣,感激地点点头,接过手机,戴上耳机。耳机隔音效果很好,再加上节奏极其欢快活泼的钢琴曲,却完全隔绝了窗外络绎不绝的雷声。
总体来说,这几天小黑屋里的学习氛围还算浓厚。
十七岁的少年们,再优秀也还是稚气未脱,玩心重,自控能力算不上太强。
这时候的学习总是需要氛围的。
好在张蔓带头,给物竞小班竖起了一面勤奋的旗帜。她最近实在是太刻苦,每天起早贪黑地学习,让周围身在教室心在浪的同学们纷纷咋舌。
她是真着急了。
前段时间的电磁学,她学得明显没有力学部分那么得心应手。
几次小测下来,虽然在物竞班里成绩还算不错,但她自己知道,距离国家奖牌,还是有着一定的差距。
要知道,省一等奖虽然含金量也高,但只能保证能拿到一般985或者C9大学的自主招生降分资格,比如复交浙科,但对于Q大和B大没什么作用。
然而进入决赛,拿国家奖牌就不一样了。决赛的全国前五十名是金牌,会被选拔进入国家集训队,直接拥有保送Q大或者B大的资格。
银牌和铜牌虽然没有直接保送的资格,但可以参加B大和Q大的保送生考试,还是有很大概率保送的。
张蔓想着,最好是能拿到保送资格,不然就算拿到高考降分,也还是得在一中读完高三,参加高考,这样的话她就要和李惟分开一年。
她是绝对不情愿的。
她心里有计量,九月份是预赛,对她来说肯定是没问题。紧接着,十月份的复赛,虽然难度会大大提升,但以她现在的水平,她也有一定的信心。
然而复赛之后,每个省会选取复赛成绩考前的同学进入省队,去参加十一月份的全国决赛。去年他们省好像只有十个人参加了全国决赛。
决赛的难度比起复赛和预赛,并非线性增长,而是指数型上升。
物理竞赛非常讲究天赋,有天赋的人一点就通,并且对于物理非常敏锐,在学的时候可以省很多力气。
比如李惟,甚至是陈峻、徐浩思他们。
但张蔓不一样。
她自己知道,跟物竞班其他同学比,她不算聪明,顶多算是有些经验,想要取得好成绩,只能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于是她现在每天都紧绷着心里的那根弦,学校规定的集训作息时间是早上八点到下午六点,但她几乎还是维持着学期中的作息,七点到校,晚上九点半才走。
物竞班的练习册是统一的,用的是程稼夫老师的力学、电磁学还有热学光学等等一系列。这个系列的难度适中,不算入门级别,但也不太难,比较符合复赛的题目。
张蔓在刷这一系列习题的同时,自己又额外准备了舒幼生老师的《物理学难题集萃》还有赵凯华老师的《新概念物理系列》,都是冲刺决赛的书,难度更高,题型复杂,题目范围也更广。
每天要刷三本书上的习题,还要做往年的复赛、决赛卷子,又得花时间去看实验部分……她恨不得晚上不睡觉,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用来学习。
其他同学看到她这样,也逐渐向她靠近,刷题的刷题,复习的复习。
于是最清闲的人,反而成了李惟。
如果这时候有人站在讲台上,就会发现,如果以窗边过道为起点,画一条弯曲的分割线,就会把整个教室分隔成两个截然不同的场景。
其中一个场景有十个人,大家都埋着头奋笔疾书,争分夺秒的样子像是第二天就要参加高考。
而另一个场景是教室的窗边,只有一个人。少年侧颜精致,眉骨舒展,坐姿随意,修长的指节翻着一沓论文,偶尔累了趴着睡会儿,或是看看窗外的雨,悠闲得像是在喝下午茶。
看完窗外的雨,他转过脸,趴在书桌上,眨了眨眼睛。
过道那边的少女,离他不到一米的距离,却仿若两个世界。她的面前堆满了习题集、试卷和草稿本,还有基本参考书,摊开在要用的那页。
桌面上没有多余的地方,她的两只胳膊只能悬空着,姿势看起来很难受,但她却丝毫顾不上,好看的眉头一直锁着,手里的笔就没停过。
白嫩的脸颊微鼓,仿佛是憋了一口气。
她的样子,实在太过熟悉,眉眼的形状,鼻尖的挺翘,脸颊微微圆润的弧度,还有小巧的下巴,熟悉到他闭上眼,也能准确无误地在脑海中刻画出来。
但就算这样,还是看不够。
人对于喜爱的事物,总会不满足。
少年贪婪地看着她的侧脸,眉头微锁。
——他的蔓蔓,今天一天都没看他一眼。
其实不仅仅是今天,她每天几乎快要住在学校里,两人相处的时间,只剩下他晚上送她回去的短短十多分钟。
他方才因着两人之间越来越熟悉的亲密食髓知味,每天十多分钟的相处,怎么够?
这天晚上,张蔓写完今天的最后一道题,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松了口气。
已经是晚上九点半,物竞班同学们走了一大半。
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收拾好东西站起来,走到少年身边,扯了扯他衣袖。
“走吧。”
“……嗯。”
两人牵着手,走出教学楼,少年搂着她肩膀,打开一把黑色大伞,轻松罩住两个人。
和她在一起之后,家里的所有伞都换成了大伞。
两人相互依偎着走进雨里,豆大的雨滴猛烈打在伞面上,发出“哗哗哗”的声音,张蔓甚至能感觉到伞面被打击产生的振动。
张蔓乖巧地躲在少年怀里,抬头悄悄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放松了很多。
再累再紧张的日子,看着他,好像就充满了动力。
看得太入神,没注意,一脚踩进了水泥路上没填好的水坑里,雨水溅得老高。
“……蔓蔓,走路的时候别总看着我,看路。”
少年轻咳一声,刚刚烦闷懊恼的心情变得有些愉悦。
张蔓一愣,悄悄红了脸。
原来她每次偷看他,他都知道啊……也太丢人了吧?
现在天色很晚了,她突然想到少年每天送完自己,回家的时候都是一片漆黑,就有点心疼。
“呐,男朋友,要不以后你和他们一样,先回家吧,晚上我可以让徐叔叔或者我妈妈来接我。”
本是善意的提议,却让愉悦中的少年瞬间黑了脸。
很好,唯一的十几分钟,她也想不要了。
少年心里生着闷气,声音硬邦邦的:“不要。”
他低头看少女的发旋,搂着她肩膀的手向上,恶狠狠掐了一下她的脸颊。
怀中少女一阵惊呼,抬起头,惶惶看他,黑夜里,一双眼水光潋滟,亮得惊人。
“干嘛掐我,疼……”
声音娇软,一下让他的心也软了。
少年心间微颤,无奈叹了口气,手指下意识地蹭了蹭她被他掐过的脸颊,以示安慰。
——算了,他跟她计较什么?
她的脸很小,下巴尖,但偏偏脸颊上带了不少肉,这一蹭,只觉得指背陷入了一片丝绸般柔软之中,让少年不禁心神荡漾。
于是头一低,微抿的薄唇就想凑上她另一边脸颊,然而——
“李惟,你今天在讲台上讲的电磁部分第八题,我还是没有太懂,能不能给我再讲讲啊?”
“……”
等讲完极其复杂的一题,两人已经走到了张蔓家楼下。
“哦……我就说最后那里有点怪怪的,原来是我之前想错了。”
张蔓认认真真的点头,眼神没有焦距地盯着小区门,显然还在思考。
其实张蔓细眉大眼,鼻头精致小巧,脸型偏尖,属于那种看着很甜美很聪明的长相,当然,因着她不爱笑,嘴角总是向下,甜美就被忽视了,只剩下聪明和高冷。
可她认真起来,就又不一样了。
她每每想问题的时候,眼神都特别飘忽,又总喜欢皱着眉,有点肉肉的脸颊嘟起,红润的嘴唇也微微撅着——看起来比平日里呆萌不少。
少年的心间又开始发痒,喉结上下滚动着。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嘴唇上,就算在昏暗的灯光下,那两片嘴唇也带着好看的娇红。
中间隔着伞柄,实在不方便做一些事。他把人拉进小区楼下挡雨的屋檐,收了伞靠在旁边,双手捧着她的脸就要吻下去。
然而却再一次落空。
少女似乎想明白了某个关节,惊喜地抬头看他,极其敷衍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嘴唇在他脸上几乎只停留了0.1秒,就毫不留恋地离开。
“男朋友,我上去啦,我知道我错哪儿了,得立马用笔写下来,省得等会儿又忘了。路上小心,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她说完,兴冲冲地冲他挥挥手,转手上了楼。
黑暗里,暴雨声中,屋檐下,少年还保持着弯腰侧头的姿势,整个人僵硬得,像是一座供人描画的石膏像。
物理,真是一个无比黏人又极其不会看脸色的东西呢……
这周日,学校难得给物竞班放了一天的假。
周六晚上,在张蔓家楼下,终于得到一个短暂又浅尝即止的吻的大佬同学,在心里满足地喟叹着。
他的要求,越来越低了。
“蔓蔓,明天怎么安排?”
张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自习了,难不成还想出去玩?”
“……”
好吧,当他没问。
少年神情微暗,下一秒又亮起:“要不,明天不去学校了,去我家自习?”
去他家?
张蔓靠过去抱着他,想了想。
好像去他家也不错,房间宽敞,灯光也亮。而且听齐乐乐说,明天学校有可能会断电,他们去了或许也自习不了。
一番考量后,张蔓点点头,靠在少年胸口处,说了一句什么。
正巧一声惊雷乍起,她的声音被掩盖住,少年丝毫没听到,只知道她点了头,于是心头火热地抱住她,又亲了一口。
少年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曾经,他把她圈在巨大书桌下,那个绵长又深入的吻。
心情忽然愉悦。
——明天,有的是时间。
……
第二天一早,少年早早起床,急急忙忙冲了一个冷水澡。
花洒里冰冷的水顺着黑发流淌到结实有力的肩颈,少年微微抬头,眼神迷离地喘息了一下。
怦怦直跳的心脏、火热混乱的大脑、某些羞耻又异样的感觉,在冷水的刺激下,总算恢复了平静。
这段时间,实在是压抑了太久,以至于昨天他竟然……做了一个那样过分又荒唐的梦。
荒唐到,即便是他,也在醒来的时候控制不住地脸皮发烫。
梦里的她,娇娇软软的,和平时不大一样,那眼神和声音,都实在太不像话。
少年闭着眼,关了水,扯过浴巾擦干身体,松松穿上浴袍。
穿上的瞬间,突然顿住。
……该死,混乱中拿错了,他现在穿的是之前她偶尔来他家住的时候,穿过的那一套。
明明之后洗过,但此时此刻鼻尖似乎还是闻到了她身上的那股淡淡奶香和甜滋滋的味道。
停顿了半分钟,少年食指曲起,烦躁抵着额头,无奈地解开浴袍,重新打开水龙头,站进冰冷的花洒下。
……
总算冲完澡,少年走回房间,打开衣柜,习惯性地想从左边拿一件黑色短袖,但眼神瞟到右边那排五颜六色的衣服时,动作顿住。
这些衣服,全都是她给他挑的。
黄色、湖蓝色、橙色、红色,甚至还有他最讨厌的……粉色。
这些颜色,就像她一样,猝不及防闯进他单调的世界。
少年看着那件崭新的粉色T恤,上面映着一个大大的米老鼠头,这种鲜艳可爱的卡通风格,实在不适合他。
倒是很适合她。
他食指轻轻摩梭了一下衣服前襟,米老鼠挺起的可爱肚皮,脑补了一下她穿着这件衣服的模样,垂眸弯了弯眼睛。
——粉色好像也不是那么讨人厌。
于是少年鬼使神差地拿出那件T恤,换上。
蔓蔓和他约了九点来,还有一个小时。
久违的独处,他格外慎重。
少年仔仔细细地刮了胡子,用手抓抓头发。
他先是勤快地把沙发上散落的一两件衣服,丢进洗衣机,然后下楼买了菜,还买了一束她喜欢的鲜花,插在餐桌的花瓶里——这个细颈的花瓶也是她买的。
还是不够。
少年从柜子里翻出之前她买来的蜡烛,他记得她好像说是什么香薰蜡烛,反正是她很喜欢的味道。
他把几个蜡烛摆在桌上,滑了一根火柴点上。
淡香溢出。
一切准备完毕,门铃响了。
少年愉悦地弯起嘴角,走过去开门。
——“蔓蔓,你来了……”
下一秒,他脸上的温暖,彻底破裂。
门口,除了他的蔓蔓,还呼啦啦站了一大群人,让原本不算狭窄的楼梯口,变得十分拥挤。
门口那一群人,在门开的瞬间更是傻眼。
——啧啧啧,人不可貌相啊,没想到在学校里冷淡得不行的大佬,私底下居然是这样的人。
瞧瞧这骚粉色的短袖,衣服上印着的巨大的、笑得贼兮兮的米老鼠,还有从这里就能看到的,餐桌上那一大把骚气的花和更加骚气的蜡烛。
三傻不约而同摸了摸下巴。
他们没追到女神,肯定是因为还不够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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