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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行行潘生赋


  闲来无事,石崇给潘岳说想去田庄后面的山上转转,本意是一个人散散心,随便逛逛,了解一下周边的风景而已。韩寿坚持找人陪同,并说石崇刚来次地,周边不熟,怕迷了山路。同时表示田庄后面的山叫幕府山,山上有观景台,晋人喜欢于重阳节登次山,山上风秀丽。

  家仆驾着田庄牛车,潘岳坐在牛车上面,向山上的观景台优优然而去。

  行至山脚,停好牛车,拾阶而上,山道两侧苍松翠柏,虫鸣鸟叫,山坡上山花灿烂。

  登至观景台,俯身向山下远望,海天一色,长江之水滚滚东流,江面上渔舟往来,让人心心旷神怡。

  晋⼗有四年,余春秋三⼗有⼆,始见⼆⽑。以太尉掾兼虎贲中郎将,寓直于散骑之省。⾼阁连云,阳景罕曜,珥蝉冕⽽袭纨绮之⼠,此焉游处。仆野⼈也,偃息不过茅屋茂林之下,谈话不过农夫⽥⽗之客。摄官承乏,猥厕朝列,夙兴晏寝,匪遑卮宁,譬犹池鱼笼鸟,有江湖⼭薮之思。于是染翰操纸,慨然⽽赋。于时秋也,故以“秋兴”命篇。其辞⽈:

  四时忽其代序兮,万物纷以回薄。览花莳之时育兮,察盛衰之所托。感冬索⽽春敷兮,嗟夏茂⽽秋落。虽末⼠之荣悴兮,伊⼈情之美恶。善乎宋⽟之⾔⽈:“悲哉,秋之为⽓也!萧瑟兮草⽊摇落⽽变衰,憀栗兮若在远⾏,登⼭临⽔送将归”。夫送归怀慕徒之恋兮,远⾏有羁旅之愤。临川感流以叹逝兮,登⼭怀远⽽悼近。彼四戚之疚⼼兮,遭⼀涂⽽难忍。嗟秋⽇之可哀兮,谅⽆愁⽽不尽。

  野有归燕,隰有翔隼。游氛朝兴,槁叶⼣殒。于是乃屏轻箑,释纤絺,藉莞箬,御袷⾐。庭树槭以洒落兮,劲风戾⽽吹帷。蝉嘒嘒⽽寒吟兮,雁飘飘⽽南飞。天晃朗以弥⾼兮,⽇悠阳⽽浸微。何微阳之短晷,觉凉夜之⽅永。⽉瞳胧以含光兮,露凄清以凝冷。熠耀粲于阶闼兮,蟋蟀鸣乎轩屏。听离鸿之晨吟兮,望流⽕之余景。宵耿介⽽不寐兮,独辗转于华省。悟时岁之遒尽兮,慨伏⾸⽽⾃省。斑鬓⾽以承弁兮,素发飒以垂领。仰群俊之逸轨兮,攀云汉以游骋。登春台之熙熙兮,珥⾦貂之炯炯。苟趣舍之殊涂兮,庸讵识其躁静。

  闻⾄⼈之休风兮,齐天地于⼀指。彼知安⽽忘危兮,故出⽣⽽⼊死。⾏投趾于容迹兮,殆不践⽽获底。阙侧⾜以及泉兮,虽猴猿⽽不履。龟祀⾻于宗祧兮,思反⾝于绿⽔。且敛衽以归来兮,忽投绂以⾼厉。耕东皋之沃壤兮,输⿉稷之余税。泉涌湍于⽯间兮,菊扬芳于崖澨。澡秋⽔之涓涓兮,玩游鲦之澼澼。逍遥乎⼭川之阿,放旷乎⼈间之世。悠哉游哉,聊以卒岁。

  “好啊,好词,兄台这首词豪放含蓄,高亢深沉。”

  “在下韩寿,敢问兄台怎么称乎?”

  一簪发华服宽袖男子拱手向潘安施礼,整个观景台上人的游人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在下潘安”

  那人拱手还礼。

  “潘兄才藻艳逸,字字珠玉,目下所为何?”

  “南渡游历,日前落脚这金谷园中。”

  韩寿的意思是潘安的文采如此好,非籍籍无名之辈,应该是在朝堂或地方为官或其余几大家族的客卿,因他自己没有听说过潘安的名字,故有此一问。

  潘安也是心思玲珑之人,看该男子衣着谈吐,想必是石崇最近结交的散骑侍郎韩寿。

  石崇邀请潘安一起游幕府山,潘安本着学习的心态,仍然是听多说少。在石崇看来,这一切都是潘安谦虚谨慎而已,故而对潘安更是心生好感。

  山中植被不高,间中竟能发现有黄连、皂角、紫薇、刺槐、土参、三七、野花椒、野柿子、野茶生长。潘安随手采摘一些没有成熟的野花椒及花椒叶和三七、野茶,让田庄的仆人随身而带。

  石崇自然是不认识这些东西的,潘安就详细地一样一样解释给石崇听。

  石崇一边听一边感叹“檀郎不但诗司好,更是国医大家,真乃神人也。”

  一行人沿山道行至山脚下,潘安以为和石崇可以就此分别,石崇却无此意,执意让潘安坐上他的马车,说他很早就想去石家田庄看看,但无机会,现在有次良机,不想错过。

  于是一牛车,一马车回到是了石家田庄。

  石庄院子外停有一辆华贵马车,从马家的外表就可以看出来主人应是世家大户。

  潘安却自言自语地说:“那是大司马石苞的车辕吧。”

  石崇和潘安并肩进入院邸,朱红色的大门透着古韵,白玉阶上满是那令人心碎的落英,彩色的琉璃瓦上折射出绚烂的光华,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错落有致,江南水乡般淡淡柔柔的雾霭,每一株花草在风里低吟那千年的情思。潘安一眼认出那个和石崇说话的老人就是自己前日洛阳的宫殿外述职远远观望的人,石崇陪老人在桑树下聊天,二人身侧有仆从服侍。

  潘安便起身拱手:“参见大司马,”石苞摊手道。

  “齐奴友交天下,这潘先生到洛阳两天时间,和吾儿已成友人,当称伯乐亦不为过。”那老者谈笑风生,淡定自若,轻描淡写之间。在灯红酒绿、推杯换盏、斤斤计较、欲壑难填之外,不依附权势、不贪求金钱,心静如水、无怨无争,安然一份简单生活,如此足矣。

  石崇偷眼看身边老者,表情有忌惮,眼见潘安不以为意,暗自偷乐。用肘捅了捅潘安,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潘安就简要说了当日市集发生的事。

  待几人落座,谢毕命仆人从马车上搬下锦缎三匹;三罐酒;几样应季水果,以西瓜居多;以及一桌丰盛的馔肴。

  潘安推辞不受,石崇代为接下,说是世伯心意,不得推辞。

  几人围矮桌而坐,桌上放着刚搬下来的丰盛馔肴。

  老者说那日兴之所至,去幕府山观景,回途中绕道至市集观看,不想心脏不适,晕了过去,幸得潘安所救,经多方打听,得知潘安在石家田庄落脚,故而来到田庄。如今身体刚刚恢复,不宜饮酒,以茶代酒,再次表达感谢之情。

  可是杯中之茶苦中带涩亦无回甘,让潘岳难以下咽,喝了一小口就放在矮桌上。余下之人却频频举杯。

  “茶乃人地间的灵物,包含了大自然中洁净美好的品性,茶虽没有酒的浓烈与醇厚,但却有着茶的清洌与高洁。这是由罗浮山葛玄送于在下的,各位可有品尝不同茶之滋味?”

  欧阳建等人闻之大感兴趣,石苞于是让田庄仆人将今天所采之茶拿过,在院子里立锅置灶。

  将茶叶杀青、揉捻、干燥几个步骤一气呵成,虽不是明前、雨前之小芽绿茶,但架不住工艺先进。

  茶汤通透,茶叶青绿,入口清香,回味甘甜,石苞小啜一口,慢慢品尝,炎炎夏日,真解暑良品也。

  其余之人学石苞的样子,小口慢啜,顿觉茶之清香直冲脑顶,犹以韩寿为甚,眼晴蹦出来。世家大族子弟,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没有尝试过?石苞制作的茶叶和以往喝过的茶叶怎么就根本不同呢?如果有人说这是仙界之品,亦不为过吧?

  韩寿也是世家大族之人,但他久居官场,虽心中惊叹,不好表现出来。

  “先生医术高超,不知师从何人?那日所施医术,何以称谓?”

  石苞这么问是有原因的。

  那日回府之后,根据家仆所描述,让宗族医馆负责人翻遍家族所藏医书,皆没有找到相应的记载。

  “潘某自幼至孝,家父驾鹤西去后,听从家父遗言边访太行山的王叔和。那日所用医术,家师称之谓心脏复苏之术。”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

  韩寿和石崇不露声色,相互看了一眼。

  见潘岳言辞诚恳,所言非虚。

  此时已日暮西门,田庄也炊烟袅袅。

  潘安起身告辞,邀请石崇改日到府上做客,石崇也答应下来。于是众人一起离开田庄。

  石苞穿了一领深色的裘袍,但在凛冽的寒风之中,他那如枯槁一般的身躯还是簌簌发抖,石苞心有不忍,竭力劝他回寝宫,但石苞坚持前行,在六子齐奴的搀扶下,向府外走去。

  石苞久久地凝望着,目光幽幽。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眺望他所统驭的土地,曾几何时,他便是这片万里江山的主宰,而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如浮云一般,他看得见,却再也抓不住了。

  “多美的夕阳啊,绚烂如画,如诗如歌,只可惜逝者如斯,辉煌的背后,将会是永远止境的黑暗。”石苞遥望夕阳落日,无限感慨地叹息着。

  “季伦,位卑未敢忘忧国,我虽地位低微,但也知道司马氏的江山社稷来之不易,那贾南风外表温良恭顺,内心险恶奸诈,如此佞臣,如果用来辅弼新君的话,主弱臣强,实非社稷之福。”

  “朝中的态势,却是暗流汹涌。你要小心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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