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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最终，因为西门盛与姜泉二人的联合表态，关宁铁骑、辽东团练、以及辽东分练皆是揣着满腹狐疑、不情不愿的结束了与辽东边军的对峙，陆续返回了各自营地。

  吴世霖此时所掌握的情报还太少，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至于王世臻、令狐光、宋大禾等人，则是实力嬴弱，根本无力改变局面。

  这样一来，局势总算是暂时稳定了下来。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种稳定局势实际上极为脆弱，必然不会持续太久。

  毕竟，西门盛与姜泉二人只是假传上令，赵俊臣与何宇二人至始至终都没有现身。

  所以，各方势力的心中疑窦并没有消除，依然是一心想要查探究竟，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这般念头也会愈发强烈。

  若是赵俊臣与何宇二人迟迟无法现身，吴世霖、王世臻等人也绝不会只是一味的隐忍与等待，迟早都会按耐不住、再次闹出事端。

  所以，对于辽东镇而言，眼下的当务之急，依然是尽快营救出赵俊臣与何宇二人。

  就像是西门盛此前所言，只要能顺利营救出何宇，眼前的所有困境与威胁都会迎刃而解。

  但西门盛却不知道，他所要面对的局势，远要比他预想之中更为复杂。

  *

  却说，方振山与王世臻、令狐光、宋大禾等人被迫返回营地之后，首先是与众人继续商议对策，商议无果之后就迅速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之中。

  随后，方振山在营帐之中不断度步，大脑急速转动，认真思索着目前局势。

  “赵阁臣遭遇绑架的事情，乃是姜泉亲口告诉我的，绝对不会有假……但姜泉刚才再次现身，却又表示无事发生，还转达赵阁臣的指示，强行要求关宁铁骑、辽东团练、以及辽东分练立刻返回各自营中、不可擅自行动……这道命令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

  我当初还是固原总兵的时候，曾是多次执行过赵阁臣的命令，这道命令一听就觉得不对劲，无论遣词用句、还是语气句意，根本不像是赵阁臣的过往风格！

  然而，若是姜泉假传上令的话，他也不像是这般胆大包天之辈……

  还有，我乃是赵阁臣的心腹朋党，姜泉无疑是很清楚这一点的……正常状况下，姜泉发现了赵阁臣被绑架之后，就应该是率先与我商议对策、合力营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彻底把我抛到一边、擅自行事，还把李世杰这枚至关紧要的棋子交由我来全权处置……

  这一切都不合理！除非……姜泉的所作所为，皆是出于赵阁臣的指示……

  而这也就意味着，赵阁臣其实早就预测到了自己与何宇二人会被匪徒绑架的事情！

  所以，结合这些迹象，我已是有七八成把握，可以肯定这一切变故，皆是出于赵阁臣的谋划！

  但若是这一切事情皆是出于赵阁臣的安排，那赵阁臣为何要刻意瞒着我？至始至终都没有向我告知任何计划细节？

  难道说，赵阁臣对我还是不够信任？但若是不信任我的话，却又为何要把李世杰这枚至关重要的棋子交由我来处理？

  还是说，赵阁臣认为我哪怕是完全不清楚他的全盘计划，也一定会依照他的设想做事？”

  想到这里，方振山又联想到了另一件看似很寻常的事情。

  就在不久之前，姜泉现身传令各军返回营地的时候，还特意向方振山多说了一句话，说是赵俊臣“亲口交代”，希望方振山一定要“牢记朝廷使命、不可忘却本心”！

  这句话看似很正常，但细思起来，却又像是另有所指。

  “朝廷使命、以及我的本心……”

  “在赵阁臣眼中，我的本心是什么、我的朝廷使命又是什么……”

  就这样喃喃自语片刻后，方振山灵光一闪，终于是面现恍然！

  方振山身为辽东督抚同知，他的朝廷使命自然是全力制衡辽东镇的尾大不掉！而想要制衡辽东镇，方振山就必须要想方设法的增强自身实力！

  与此同时，方振山又是一个善于钻营投机、结党营私之辈，他的本心也从来都不是效忠朝廷、造福百姓这些事情，而是不折手段的为自己谋取更多好处与权力！

  从这方面而言，方振山与朝廷中枢的未来目标是完全一致的。

  赵俊臣身为内阁辅臣，自然是很清楚方振山所肩负的朝廷使命；而且赵俊臣与方振山乃是同一类人，他也很清楚方振山的本心究竟是什么。

  所以，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其实就是让方振山不必过多考虑赵俊臣被绑架的事情，接下来只需要专注于思索自身的利益与前途，尽量发挥自己在钻营结党方面的特长，然后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认为自己终于推测出了赵俊臣的真实想法之后，方振山的心情又是欢喜、又是失落。

  欢喜是因为，赵俊臣现在已经为他营造好了一个非常有利的局面，还给予了他极为充分的发挥空间，让他可以趁机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好处。

  失落则是因为，赵俊臣至始至终都没有向他透漏过任何计划细节，让他一直都被蒙在鼓里，这也就意味着……赵俊臣其实并没有把他视作铁杆心腹。

  也许，赵俊臣这一次的计划目标，并不仅仅只是为了针对辽东镇，也想要趁机进一步加深自己对于方振山的控制力。

  毕竟，方振山当初还在陕甘三边的时候，他之所以是选择投靠赵俊臣，全是因为局势所迫，还被赵俊臣抓住了许多把柄，但现在陕甘三边的局势早已是尘埃落定，曾经的那些把柄也随着时间推移而变得不痛不痒……

  与此同时，方振山与赵俊臣之间的利益绑定也不算特别深，赵俊臣能送给方振山的诸般好处，无论朝廷中枢、辽东镇、还是山海关吴家，也同样都能拿出来。

  这般情况下，方振山对于赵俊臣的效忠，只是出于一种思维惯性罢了。

  但若是方振山突然间发现了更大的利益诱惑，决定要背叛赵俊臣，转而投靠辽东镇、山海关吴家、又或是朝廷中枢，赵俊臣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考虑到方振山的秉性作风，这种情况未必就不可能发生，所以方振山的“忠心”在赵俊臣的眼里显然是不可靠的。

  于是，赵俊臣在制定计划之际，至始至终都瞒着方振山，现在也只是让方振山自由发挥。

  但以赵俊臣的手段风格，等到这一切事情皆是尘埃落定之后，方振山必然会有更多把柄落在赵俊臣的手中，也必然会有更多利益与赵俊臣进行绑定……

  再然后，方振山也就会再次变成赵俊臣的铁杆心腹！

  说根到底，赵俊臣从来都不相信绝大多数人的忠心，他只相信利益与实力。

  想明白了这些情况，方振山摇头轻叹，喃喃道：“只是数月未见，赵阁臣的手段竟已是愈发的高深莫测了……我自诩是一个聪明人，但也正因为我是一个聪明人，所以赵阁臣才可以一眼就看穿我的心中想法，也能轻易推测出我的后续行动……不怕我不上道……

  而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外乎就是全力瓜分辽东镇的实力、趁机增强自身资本，然后为了保住这些好不容易才争取到手里的资本，主动向赵阁臣交纳一分投名状、换取赵阁臣的信任与支持……

  与赵阁臣这样的人接触，真是又累又轻松，必须要无时无刻的用心揣摩，然后就会发现他其实早就把最为轻松的那条道路摆在了你的面前……但你若是顺着这条道路走下去，今后就很难回头了……

  现在，赵阁臣所指明的那条道路就在眼前……我似乎也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既然这一切都是赵阁臣所期望的话……”

  这般轻声自语之后，方振山很快就再次想到了自己所掌握的那枚关键棋子——李世杰。

  于是，方振山再也没有更多犹豫，传令道：“来人！去把辽东千户李世杰请到这里见我……态度客气一些，就说本官有要事与他商议！”

  *

  当李世杰见到方振山的时候，方振山的神态肃穆，但隐隐间又透着一丝善意与亲近。

  不待李世杰行礼，方振山已是抬手道：“李千户，目前局势紧迫，就不必浪费时间客套了……本官现在有重要事情要通知于你！”

  李世杰同样是表情严肃，连忙问道：“卑职也知道今天必然是发生了某些重要变故！卑职昨天晋见赵阁臣的时候，赵阁臣曾是亲口表示，今天会把卑职放归辽东镇，但如今不仅是迟迟不见动静，而且就连那些看守卑职的禁军将士也皆是匆匆离开了营地，刚才卑职还远远看到营内各队友军同样想要出营，然后就受到了辽东边军的阻拦，险些爆发了冲突……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听到李世杰的说法，方振山也就愈发肯定，赵俊臣把李世杰此人交给自己，必然是为了让这枚棋子发挥重要作用。

  虽然心中算计不断，但方振山表面上则是一副开诚布公的架势，神态也是愈发肃穆，缓缓道：“本官已经收到确切消息……就在今天上午，赵阁臣与何总兵相约前往北边的赤林山狩猎，最终竟是落入了陷阱之中，随后就被不知来历的绑匪给劫走了！现在他们二人皆已是身陷敌手、生死未卜！”

  这个消息太过于荒谬，任谁也不敢相信，李世杰当即是目瞪口呆，不可思议，惊声道：“总兵大人与赵阁臣被匪徒绑走了？这、这怎么可能？”

  方振山缓缓摇头，道：“本官也觉得事情过于荒谬，但事实就是如此！你今天所见到的种种变故，也皆是由此而起！禁军将士们急切想要营救赵阁臣，所以才会急匆匆的倾巢出动；我们这些人也想要参与营救，所以同样想要出营，但辽东镇那边则是想要尽量封锁消息，完全不愿意承认此事，也不愿意让更多势力参与营救，所以才派兵阻挡了我们……”

  不等李世杰理清思路，方振山又说道：“本官可以理解辽东镇的做法，但在本官看来，因为赵阁臣与何总兵遭遇绑架的事情，辽东局势已经岌岌可危，本官竭力试图维稳，却也是有心无力……因为辽东镇的阻拦与封锁，本官甚至都没有办法离开此处营地……所以，本官就想到了你！”

  李世杰强行压下心中震惊，问道：“方督抚您想到了卑职？为何？”

  方振山深深打量了李世杰一眼之后，缓缓道：“因为，你乃是辽东千户，掌握着一部分辽东铁骑，还是世代将门李家的嫡系子弟……所以，不同于本官的寸步难行，你完全可以自由进出营地，辽东镇那边绝对不会拦你，有许多事情也唯有你可以办成！”

  李世杰微微一愣，又问道：“却不知……方督抚您究竟希望卑职办成哪些事情？”

  方振山的表情间满是忧国忧民，语气也愈发严肃，道：“当然是尽量稳定目前岌岌可危的辽东局势！”

  随后，方振山开始夸大其辞，不断的渲染一副恐怖情景：“目前不仅是赵阁臣与方总兵二人遭到匪徒绑架、生死未卜，本官还听到一些流言，说是那些绑匪皆是亡命之徒、与辽东镇有深仇大恨……若是这般传言为真，那就意味着赵阁臣与方总兵接下来安然脱身的机会……只怕是极为渺茫……说不定就在此时此刻，方总兵已然是惨遭匪徒杀害了！”

  看到李世杰再一次的面色大变，方振山继续说道：“这般情况下，辽东镇必然是群龙无首、说不定就会内部分裂、祸起萧墙！朝廷中枢那边也必然是要追究所有人的罪责！到时候不仅是整个辽东都会动荡不堪，本官更还担心建州女真的趁火打劫、伺机来犯……到了那个时候，所有事情都会失控，你我所有人也都要大祸临头！

  所以，本官希望你能立刻返回辽东军中，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尽量稳定辽东镇的内部局势……只要辽东镇还能稳住阵脚，辽东地区的整体局势就可以稍稍平定，建州女真那边也无法趁火打劫。”

  顿了顿后，方振山意有所指的继续说道：“本官认为，你返回辽东军中之后，关于营救之事，已经有太多人操心了，你大可不必过多关注……

  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认真考虑一下最坏的状况，也就是……何总兵他假若当真已是惨死于匪徒之手……你、你麾下的辽东铁骑、以及你背后的李家将门，究竟应该支持谁来接任辽东总兵之位？若是这件事情迟迟不能决定，辽东镇群龙无首的混乱局面就会不断持续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听到方振山所描绘的恐怖未来，李世杰一时间愈发是心神大乱，竟是主动向方振山询问意见，喃喃道：“那……方总兵您觉得，卑职应该支持谁？”

  见李世杰这般上道，方振山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但神态间依然充满肃穆，道：“目前状况下，除了资历最浅、实力最弱、还刚刚犯了过错的西路参将黄申明之外，辽东镇的其余四位参将可谓是各有优势，北路的西门参将实力最强、南路的徐参将资历最老、中路的李参将声誉最佳、东路的甘参将人脉最广，似乎都有资格接任总兵之位……所以，本官才会对你寄予厚望！以你的地位与背景，不论是选择支持何人，此人的胜算都会更高几分！”

  听到方振山的提醒之后，李世杰总算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重要性，表情似惊似喜、若有所思！

  方振山则是趁热打铁，继续说道：“但你若是询问本官的看法，本官倒也可以指点你一番……目前状况下，不外乎就是两层考虑，一是于公、二是于私！

  于公的话，你需要考虑自己所支持之人的能力与威望，是否足以担当重任、又是否足以服众！于私的话，本官曾是固原总兵，当初经常与晋商打交道，也从晋商那里学会了一些生意经，此时只需要考虑两点就好，一是回报、二是风险！你认真考虑一下，自己支持谁的回报更高？风险却又最小？”

  听到方振山的提点，李世杰心中立刻就有了答案，几乎是脱口而出，道：“西门参将！是北路的西门参将！”

  方振山轻轻点头表示认可，道：“若本官与你易地而处的话，也必然会选择全力支持北路参将西门盛接任辽东总兵！

  首先他能力最强，由他接任辽东总兵的话，就能在最短时间之内稳定辽东局势；其次他成为辽东总兵之后，你所收获的回报最大，因为西门参将的朝野形象一向是毁誉参半，接任辽东总兵的机会原本是最低的，但若是因为你的支持而成功上位，那你就是雪中送炭，他自然会全力报答；最后，则是风险最小，因为西门盛地位稳固、实力最强，就算是他最终无法成功上位，也能趁机争取到他的好感与支持，至少是稳赚不赔！”

  眼见李世杰再次陷入了沉思，方振山又在天枰上放置了一枚重量砝码，继续道：“无论你接下来选择支持何人，只要是能迅速稳定局势、尽快结束辽东镇的群龙无首，本官、王巡抚、令狐总兵、还有宋总兵等人，都将会全力支持你的决定！”

  听到方振山的这般说法，李世杰惊讶抬头，却发现方振山的表情极为认真。

  若是拥有了辽东境内文官系统、以及辽东团练与辽东分练的全力支持，再加上李世杰本身所拥有的李家人脉……那情况还真像是方振山此前所言一般，无论李世杰接下来选择支持谁来接任辽东总兵，此人都将是胜算大增！

  最终，李世杰咬牙道：“既然如此，卑职希望自己可以尽快返回辽东军中……说实话，卑职至今还无法相信赵阁臣与总兵大人受到匪徒绑架的事情，更不敢相信总兵大人他现在或许已经遇害的情况……卑职必须要亲自查探情况之后才能决定！”

  “自然如此！”方振山立刻答应了李世杰的要求，随后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不过，在你离开这里之际，本官希望安排一名亲信跟在你的身边，负责你我二人今后的联系与沟通！”

  思及方振山所承诺的好处，李世杰认真思索片刻后，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方振山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抬手指向身边一位年轻人，道：“此人名叫郭裳，乃是辽东宣慰同知，倒也算是机敏多谋，接下来这几天就由他跟在你的身边，负责双方联系之事。”

  听到方振山的介绍，李世杰认真打量了这个郭裳一眼，不由是有些意外。

  宣慰同知虽然是一个没有多少实权的官职，但毕竟是一个正四品官衔，而眼前这个郭裳还不到三十岁，看起来也并无多少出众之处，却能年纪轻轻就成为朝廷四品官员，自然是让李世杰大为惊讶。

  郭裳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是举止干练，神态间还带着一丝历经沧桑之后的沉稳，当即是拱手道：“接下来这几天，还望李千户多多指教！”

  *

  接下来，在方振山的安排之下，李世杰很快就离开了赵俊臣的营地，带着郭裳匆匆赶去了辽东镇的营地，想要进一步查探消息。

  然而，李世杰刚刚赶到了辽东镇营地的门外，还不等他通报身份，营地大门已是突然打开，随后就见到另一位辽东千户史城现身，带着一队辽东边军正打算匆匆出营。

  而李世杰与史城二人见到对方出现之后，各是一愣之余，也皆是忍不住眉头一皱，心中暗生排斥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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