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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前尘(粉红票1110加更)


窦昭认识宋墨。╔╗

    此时的宋墨虽然年纪尚轻,身型面貌也都还很青涩,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个时候宋墨已经“名”满京都,妥娘病逝,她已经在济宁侯府站稳了脚跟,可莫名的,她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只带了五岁的‘女’儿悄悄前往真定奔丧。回京的途中遇到大雨,马车陷在了泥泞中,轮毂断了,她们只好歇在村里的一户乡绅家中。

    她当时疲惫不堪,身上的某一部分好像也随着妥娘的死而消失不见了,一点点风吹雨打就让她无力抵抗,靠在主人家腾出来的内室的临窗大炕上闭目养神,一睁眼,却不见了茵姐儿。

    她心急如焚,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披了件披风就出了‘门’,一路寻到前院的抄手游廊,正好遇到了同样遇到大雨来投宿的宋墨。

    他正蹲在前院的庑廊下认真地听着茵姐儿说话:“……它就叫狗尾巴草,你看,它像不像狗尾巴似的摇来摇去?”

    大雨倾盆而下,如一道道水帘,将庑廊和抄手游廊分划成了两个世界。

    他穿着了件玄‘色’的粗布深衣,衣裳的四周镶了白‘色’的粗麻,通身不见一件饰物,古朴典雅。细致白皙的面孔如上了釉的白瓷,在暗淡的光线中散发着雍容淡雅的光泽,幽墨的眸子仿佛明亮的宝石,熠熠生辉。╔╗

    重甲在身的护卫林立在院子里,沉默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地任雨水涮洗着身上的盔甲。

    茵姐儿稚嫩的声音如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清晰地回‘荡’在院子里面。

    他倾耳聆听着茵姐儿的童言稚语。仿佛天下间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

    不仅如此,他还不时地点头附合着“是吗”,“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她当时就惊呆了。想也没想地做了手势制止了丫鬟、婆子的呼叫声,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女’儿因‘激’动而两颊通红的面孔。因快活而闪闪发光的眸子,不忍发出半点声响,仿佛那样都会破坏了眼前唯美的画面,会让她遗憾不已。

    “我和娘亲去给妥嬷嬷奔丧,你为什么也会在这里?”‘女’儿眨着大眼睛问他。

    他笑着用手拨了拨‘女’儿手中举着的狗尾巴草,狗尾巴草像喝醉了酒似的左右摇晃。

    “我去祭拜我妹妹!”

    “你为什么不带着你的‘女’儿?我娘亲走到哪里都带着我!”

    “我没有儿‘女’。╔╗”

    “你为什么没有儿‘女’?每个人都有儿‘女’。”

    “我就没有儿‘女’。”他轻轻地抚着茵姐儿的头发,动作是那样的轻柔。仿佛茵姐儿是个易碎的瓷娃娃,眼底却闪过浓浓的悲怆,“并不是每个人都配为人父母的……”他说着,突然展颜一笑,笑容如夏日般璀璨夺目。让院子都亮了几分,然后站起身来,拍了拍茵姐儿的肩膀,温柔地道:“好了,快回你娘亲那里去吧,小心她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茵姐儿用力地点头,蹬蹬蹬地沿着庑廊朝后院跑去。

    他静立在那里,目送着茵姐儿的身影消失在了庑廊的转角这才转过身去。面对着满院的护卫背手而立,肃杀之意顿时弥满整个庭院,让窦昭不由打了个寒颤。

    有身着大红‘色’正三品锦衣卫蟒服的男子神情敬畏地疾步穿过重甲林立护卫,卑微地单膝跪在他的面前,低眉顺眼地低声禀着话,她这才惊觉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连忙轻手轻脚地往后院退去。

    她感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如芒刺在背,却不敢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逃也似的朝内院急行。╔╗

    直到第二天早上,乡绅的太太战战兢兢地告诉她,昨天晚上神机营都指挥使宋大人曾在他们家做短暂的停留,她这才知道那个形貌昳丽的美男子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宋墨。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见过他。

    但他倾听‘女’儿说话时的认真表情却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底。

    她有时候也会想,难怪那么多‘女’人明知道他声名狼藉还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他也有对人好的一面。

    有时也会猜测,那天他到底发现了自己没有?

    还会想他去祭拜的那个“妹妹”是谁——英国公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又遇见了他。

    窦昭‘揉’了‘揉’因一夜没睡而显得有些僵硬的脸,问素心:“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她先是惶恐不安,然后是惊慌失措,接着一夜未眠,素心看着心里像被猫抓了似地坐立难安,也跟着一夜没合眼,听到她问话,素心立刻起身看了看漏斗,道:“才寅时,小姐您再睡会吧!”

    窦昭坐起身来:“反正也睡不着,还不如起来。╔╗”然后问起投宿的客人,“他们走了没有?”

    “哪里走得了!”素心说着,帮窦昭撩了半边的帐子,用丹凤朝阳的鎏银挂勾勾了帐子,“雨越下越大了,院子里都能游鸭子了。”

    窦昭竖了耳朵听。

    雨点依旧像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屋瓦。

    她想到自己有一次路过英国公府,合抱粗的古树树冠如伞,郁郁葱葱地从班驳的墙头舒展开来,虽然败落,却依旧古意盎然,浓郁匝地,静若千古。

    她吩咐素心:“你去跟段公义、陈晓风说一声,那些人想干什么就让他们干,尽量做到礼数周到,不要和他们起什么冲突,恭恭敬敬地把人给送走。”

    素心一愣。

    窦家可是豪‘门’大户,四小姐也不是怕事的人,可四小姐此时的口‘吻’却透着退避三舍的惧意。

    她想到昨天晚上窦昭煞白的面孔。

    难道四小姐看出了什么?

    这帮人的来历连四小姐都不敢得罪?

    窦昭自然看出了素心的困‘惑’,可她不能说。╔╗

    英国公府位于城北的教忠坊一条胡同,占据了整个一条胡同。英国府在那里开府百余年,盛眷不衰,老京都人都称那里为英国公胡同,反而很少知道它的原名一条胡同。宋墨弑父杀弟之后。附近二条胡同和剪刀胡同的人据说常常在半夜三更听到哀嚎声,有点家底都纷纷搬了出去,明明是京都颇为中心的一处地方。却渐渐荒芜,成了那些下九流之人居住之地,就是这样,也没人敢往空无一人的英国公府里钻,大家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昔日煊赫一时的英国公府一日日败落坍塌。

    窦昭自认自己惹不起这样的人。

    “你别问,只管照我的吩咐行事。”她反复地叮嘱素心。

    素心肃然应喏,出去告诉段公义。回来的时候面‘露’犹豫,低声道:“四小姐,陈先生好像也一夜没睡,刚刚我出去的时候,他贴身的小厮还问我您醒了没有。说是陈先生已经让他来看过好几次了。”

    窦昭有些意外。

    难道陈先生也看出什么来了不成?

    陈先生对自己的过去虽然讳莫如深,但通过这两年的接触,听他点评起朝堂人物头头是道,她也知道陈先生为人不简单。

    窦昭忙道:“请陈先生到厅堂里奉茶。”

    素心应声而去。

    甘‘露’过来服‘侍’她梳洗穿衣。

    素兰一面在旁边帮忙递着汗巾袜子之类的小东西,一面低声和窦昭说话:“四小姐,您说,来我们家投宿的那位公子是什么人啊?他长得可真漂亮!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也不知道他家在哪里?是去什么地方做生意……”

    窦昭望着素兰盛满向往的眸子,“扑哧”一声笑,调侃道:“我把你送给他做‘侍’‘女’好了!”

    “不要。不要。”素兰立刻跳了起来,不满地嘟呶道,“小姐又拿我开玩笑。我就是觉得他很漂亮,让人看了挪不开眼睛,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去给他做‘侍’‘女’啊!我又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窦昭只觉得有趣。

    京都不知道有多少贵‘妇’人喜欢在‘私’底下议论宋墨,可如果大庭广众之下谁提起宋墨。她们一个个又正襟危坐,如同从未听说过这个人似的,还不如素兰大方坦然。

    甘‘露’笑着骂素兰:“你也知道小姐是在和你开玩笑啊?那你管他是哪里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素兰嘻嘻地笑,讨好地递了根簪子给甘‘露’,由甘‘露’帮窦昭‘插’上。

    窦昭微微地笑。

    自从庞昆白的事之后,甘‘露’、素绢和别氏姐妹的隔膜立刻消除了,她们现在说话做事亲如姐妹般亲昵,窦昭屋里的气氛也变得温馨而热闹。

    陈先生眼下有重重的青‘色’,神‘色’凝重,面容显得格外的憔悴,看得出来,他昨天夜里也辗转反侧没有休息好。

    他请窦昭遣了屋里服‘侍’的丫鬟。

    “四小姐,我们恐怕惹上麻烦了。”陈曲水沉声道,“那群人来历不简单,我怀疑那少年公子是英国公府的世子爷宋墨。”

    他一语道破天机,窦昭吓了一大跳,凝声道:“您怎么看出来的?”

    陈曲水沉默半晌,低声道:“承‘蒙’小姐错爱,一直未曾问我不在真定的那几年去了哪里……”他说着,眼底‘露’出几分戚苦之‘色’,“那几年我在福州,给福建抚巡张楷做幕僚。”他猜到窦昭可能不知道张楷是什么人,强忍着羞耻感解释道,“十三年前,倭寇围攻福州城,张大人弃城而逃,被福建总兵——定国公蒋梅荪生擒,斩于剑下。按例,像我们这些张大人的幕僚‘私’吏是要一并处死,以儆效尤的。可蒋国公说,大敌当前,当‘精’诚团结,一致对外,只要不是主犯,都有戴罪立功的机会,把我等放了,要我等和巡抚衙‘门’正式官吏一样,戴罪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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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文的诸位,更新会有点晚,大家明天早上起来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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