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难得的，凌无忧看见他憋屈的沉默之后居然还解释了一下：“像这种心理疾病是可以装出来的吗？判定的标准是测试题还是心理医生个人的推测？这两样东西是否和科技一样可靠？”

　　时垣甚至有些小感动，他点了下头：“嗯，我是这个意思。所以你觉、认为，你认为呢？”

　　凌无忧透过风挡玻璃看着窗外繁华的夜景：

　　“我认为？我认为你想太多了。警察的职责就是抓犯人，抓住了以后，他在法庭上如何为自己辩解，被判了多少年，又或是有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关我们什么事呢？那是他律师和法官的事。”

　　“还有她是不是双重人格，心理医生的判断就一定正确吗？就算是正确的，有没有可能是尤李霜的演技太高超骗过她了呢？这也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需要拿到她的检测报告就行，至于报告的准确度有多少，是我们能左右的东西吗？”

　　前边正巧碰见倒数的绿灯，虽然加速也可以通过，但时垣还是慢慢地将车子停了下来等待。

　　“你想太多了，”凌无忧抱着胸，“为这些无法改变且无用的事情……不如说，你认为也只是你认为，就算你认为尤李霜是演的，那为什么你认为的就是对的？”

　　时垣沉默着点了点头，长长的睫毛垂着，挡住里边漂亮的、反射着世间多彩光线的瞳孔，看起来有些沮丧：“你说得对。”

　　凌无忧见好不收：“你觉得我说的对，我说的就是对的吗？”

　　时垣：……

　　“……别捉弄我了。”

　　“哦。”

　　凌无忧便想继续玩手机，却又听旁边的人道：“我觉得我还……挺喜欢和你聊天的。”

　　凌无忧一愣，突然有点想笑（非贬义）：“为什么？”

　　“你的有些观点挺有……道理的？也不是，就是……能说服我。虽然你说的有些话我可能不太认同，但在你身上看来，好像也不是错的。”时垣说着说着都给自己说笑了，“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凌无忧扬起一个笑，是那种活了几千年的大长老看着十七八岁的小徒弟的那种意味深长又带着点故弄玄虚的笑：

　　“我知道你在说什么，时垣。世界上有很多你觉得不舒服的事情，但不是错的。啊，不如我们跳高一点，问问真理是什么好了？它是客观事物及其规律在人的头脑中的正确反映，所以它只能是空气中存在氧气，地球绕着太阳转……这样的事情。”

　　“而人类的判断和规定永远不会是真理，只是为了某时期内社会生存而发展而形成的规则圆圈，所以才能被不断改进和纠错。”凌无忧道，“那从这个层面看，杀人是错的吗？”

　　时垣听懂了，但他脸色更不好看了：“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干嘛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凌无忧笑了一声，“我还没说完呢。”

　　“……你说。”

　　“存在即合理。”

　　……

　　隔天早上。

　　由于小魏警官的师父还在出差，所以这次的催眠他请来的是海州市公立医院精神科的一名有几十年资历的心理咨询师王医生。

　　考虑到催眠需要较为舒适和放松的环境，冷冰冰又古板的海州市公安局显然是没有条件的，于是一大早上，在等着尤李霜吃完早过后，凌无忧、宋卫安和时垣三人便把人送到公立医院去。

　　一路上，尤李霜还对他们要把她送去催眠的行为表示不理解：“催眠不都是电影里的东西吗？你们几个警察还信这一套？”

　　凌无忧陪她坐在后座，闭着眼小憩：“催眠是有科学依据的心理治疗手段，你不懂就闭嘴，乱显摆自己的无知很好笑。”

　　尤李霜：……

　　又被骂了。

　　她扭头看向窗外，看了好一会，突然又道：“……所以真的会和电影里面那样吗？什么事情都说出来……”

　　凌无忧眉头一挑：“怎么，你怕了？”

　　“我没有！”尤李霜提高了音量，“我没杀人！随便你们怎么催眠都是没用的，我也不怕。”

　　凌无忧嘴角一勾：“最好是。”

　　之后尤李霜便没有再说话了，靠在后座上，神色不明地看着窗外流逝的风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了医院，王医生建议闲杂人等不要在场，于是三位闲杂人等只能到外边等待，凌无忧想要实时吃瓜（bushi），便把时垣的手机留在里边打微信电话，他们仨就可以在外边用其他手机看。

　　屏幕里，尤李霜躺在看起来挺舒服的躺椅上，眉头微皱，看起来有些不安。

　　王医生有点年纪了，脸上的皱纹显得他更加和蔼可亲：“不用紧张，尤小姐，这里很安全，我们也不会伤害你的，你可以好好在这里休息会，随便和我聊聊天就行。”

　　窗帘拉开了一半，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洒进屋内，尤李霜的下半身沐浴在阳光里享受温暖，上半身处在阴影里昏昏沉沉，这场景像每一个不需要早起的节假日般令人舒适，本来在拘留所里就没睡好的尤李霜，此时有点犯困。

　　就在这时，边上的王医生说话了，他的声音温和又轻飘飘的：

　　“请你闭上眼睛，尤小姐。现在你所在的环境非常舒适，感受你身下的躺椅，柔软而温暖，你有闻到空气中阳光的味道吗？今天的天气非常好哦，有没有让你回想起记忆中某一个轻松快乐的假期？来，我们深呼吸……”

　　“慢慢地放松你的脚，放松你的腿，我们躺在床上，边上是大海，头顶是阳光，来，感觉你的臀部在舒缓，感觉你的腰部在舒缓，你的胸很轻松，你的手臂放松，你的肩部放松，你的脖子和头放松。感觉到你的全身都无比轻松……”

　　等候室里，三人对着屏幕看得认真。

　　很明显，画面中的尤李霜状态确实放松了很多，本来总是不自觉皱起的眉头，这会儿也松散开来，面部平静地像已经进入了睡眠。

　　王医生的声音也越来越轻，但她没有“苏醒”的迹象：

　　“现在你在深沉而又平和的状态下休息，你不断更深更快地陷入这个状态，直到我带你回来……现在，你的身体将由另一人接替。”

　　另一人？

　　凌无忧的瞳孔不自觉睁大了一点。

　　她还没见过真正的催眠场景呢，确实挺好奇。

　　“你好，”王医生在画面中一直是背着画面的，凌无忧三人瞧不见他的表情的部分动作，只知道他突然话锋一转，“很高兴见到你，请问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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