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怒
萧千夜忽然抬头望向楼上,空茫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疑惑,原本心情不佳又被司天强行灌了几杯酒之后脑子已经开始嗡嗡炸响,然而空气里突兀的飘来火焰的气息,瞬间又让他清醒了几分。
兰妈妈摇着扇子还在四处张望,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周围的温度真的莫名其妙升高了不少,她全身香汗淋漓浸润了衣裳,曳乐阁里的客人们撩着水往身上扑,欢声笑语比方才更甚,惹得阁内的姑娘们四处乱窜,场面也越发混乱起来。
司天端着满满的酒水,神情恍惚,连眼睛都已经微微泛红,嘴里还是不停喋喋不休说着根本听不懂的胡话,他见萧千夜的表情一点点凝重起来,站起来就要走的样子,赶紧一把拽住他挨了过来,打了个酒嗝,嘟囔着歪头问道:“怎、怎么了?说好的我一杯你一口,你可是赚大了,还想提前跑?没门,继续给他满上!”
他醉醺醺的说着胡话,整个人扑倒在地上,还在满地找酒,几个陪酒的姑娘哄笑着把他拽起来扔到榻上,继续将他手里的酒杯倒满。
萧千夜提剑而起,丢下这个不省人事的人直接往楼上走去,兰妈妈见状赶紧迎过来,嬉皮笑脸的陪同着:“萧阁主您别急,一般像她那个年纪的姑娘家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玩的,我们这的男……男人都很会看人,肯定不会那么没眼力拐着那种年轻姑娘走,肯定是被人群挤散了,没事的,没事的,您放心啊……”
“楼上是什么地方?”萧千夜已经敏锐的察觉到灵凤之息,但沥空剑仍是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萧千夜心里烦躁,忍着怒火中烧的情绪恨不得现在就拆了曳乐阁,她到底做什么去了?为什么还不联系自己?
“上面……”兰妈妈欲言又止,小心的瞥了一眼,又发觉对方的眼睛仿佛要杀人一样,赶紧接话回道,“最上面是凤澡池,是、是男宠们伺候客人的地方,您、您还是别去了……”
她尴尬的用扇子遮住半边脸,目光飘忽游离,萧千夜毫不犹豫的甩下她大步往上面走去,兰妈妈心里叫苦不迭,又不敢阻拦他,只能赶紧跑下楼拉住一个还在找人的姑娘,小声问道:“今天的七楼都有什么客人啊?”
曳乐阁虽然是行内出了名的风月之地,贵族太太们来这里寻欢作乐也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可是毕竟那些个豪门贵族都是死要面子的,曳乐阁也一直识趣的为客人们保守身份,这要是被军阁主直接闯进去撞破,以后那老脸还往哪里搁!曳乐阁若是得罪了这群人,自然也是没有好果子吃!
“今儿个好像就风四娘一人,毕竟现在还是早上啊,客人们都还没有来呢……”被拉住的小姑娘茫然的回话,丝毫也没察觉到紧张,反倒是兰妈妈脸上豁然翻白,一口气接不上来差点晕过去!
风四娘!换了别人都还能补救,怎么今天偏偏来的是风四娘!
没等她一口气缓过来,七楼凤澡池的门直接飞了出来,萧千夜用眼角扫过那扇莫名其妙被人从上面击飞的门,手上的剑灵终于微微颤动。
风四娘披着睡袍,头发凌乱的披在肩上,虽不作任何粉饰,但一双严厉的眼睛,冷漠的盯着眼前的两个人,在片刻之前,隔壁雅间里涌出无形的烈火,瞬间就将凤澡池内的水全部烧成了雾气,她被独特的异族气息从睡梦中惊醒,来不及穿好衣服,只是本能的提起长剑抢身冲出,然后一眼就看见了她最不想看见的一幕。
她平时里最为宠爱的那个人,没有按照她的吩咐去休息,而是转眼就去到了另一个女人那里。
风四娘看也不看半跪在地上的女子,也不管那种奇特的异族气息究竟是因何而来,只是静静的别过头看着阿政,忽然微微笑了笑,似乎有说不出的怨恨从眉间一掠而过:“你不是说累了吗?怎么休息到另一个女人床上去了?”
阿政沉默着根本听不见任何话,眼前仍是方才那一幕让人不解的幻觉,那只神鸟的影子,和那个仅仅维持了一瞬间的女子形象,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被无视的风四娘心里更是燃起怒气,这才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云潇,即使隔着水雾,她也能看出来那应该是个年轻女子,风四娘的嘴角蓦然抽动了一下,沉默片刻,终于还是低声笑起来,“阿政,果然还是年轻的女人更让你心动吗?也对,你在曳乐阁这种地方,应该是很多年没有享受过年轻女子的滋味了吧?”
“四娘?”阿政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惊诧风四娘的反应,一时没有再说什么。
“哼,我把她带回去,送给你做礼物如何?”风四娘再度冷笑,带着冷冷的讥讽,“她是不是不愿意陪你,所以跟你起了冲突才把凤澡池变成这幅样子?没关系,等回去我给你弄些药,保准让她乖乖听话,让你心满意足,如何?”
阿政抿紧了嘴唇,作为暗部安插在风四娘身边最隐蔽的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口中的“药”指的是什么!
“哈哈哈哈哈,你想要的我都给你,这些年只要你喜欢的,我哪件不舍得,只要你……开口求我。”风四娘抖了抖银色长剑,表情僵硬中带着扭曲,克制着愤怒和杀气,脸上映出可怕的光芒,“开口求我,跪下来求我!这些年我给你的难道还不够吗?那些金银珠宝早就够你赎身了吧,还有各地的小玩意、风俗特产,原来这一切仍是比不过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
风四娘苦笑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她也曾是那个风华正茂的女人,要不是因为有个不争气的妹妹,她又何苦不惜一切代价讨好高成川!
阿政的身子不易觉察地一震,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心脏,他自然是知道风四娘的一切,纵然她有着高贵的出身,不俗的身手,从某种角度而言,她也是和自己一样失去自由任人摆布的玩偶,但他很快眼色又是凛然下沉,带着几分道不明的怒气,咬着牙低声怒道:“四娘又知不知道,你就算给我一座金山银山,也根本赎不了我的身?”
风四娘怔怔出神,她从没有在这个同衾共枕多年的男宠脸上见过这种古怪的神情,像是不甘,又暗藏着狠辣的杀气,但她又完全无法理解那句话的含义,只得蹙起眉头,两人沉默着对视了一眼。
这个刹那,她仿佛从对方身上感应到了什么,大步走向云潇,手里的银色长剑勾起锋利的剑气,只是随手挥动就将弥漫的水雾全部散去,风四娘俯下身望着这个陌生的女人,眼睛里有些茫然,阿政却在一瞬间有一些焦急,脑子里猛然蹦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拦在风四娘面前,似乎是想护住这个勾起了他全部痛苦回忆的女人。
他自己也莫名诧异了一下,这似乎是源自血统深处的本能,受到灵凤之息的影响,竟然真的会情不自禁的保护她?
坠天……在坠天之际,有一个人耗尽了近乎全部的灵凤之息,托举箴岛平安坠于海上,这种刻骨铭心的记忆,即使从未亲身经历,却也逼得他在这一刻不顾一切的拦在了风四娘面前!
阿政嘴角咧出一个怪异的笑,自己也觉得自己无可救药,他在那样不见天日的生活里泯灭了全部的情感,人类也好异族也罢,他随时都能心安理得的出卖,心狠手辣的残杀,根本也掀不起内心任何波澜,可是明明片刻前还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怎么被灵凤之息烧了一下,就赫然唤醒了骨子里异族人最初始的记忆?
明明那个百灵之首也曾对自己的哀求视而不见,为什么还是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情愫?
他眼珠微转蓦然回首,看见身后的云潇也是一脸诧异,不由得叹了口气——一定是自己脑子被烧坏了,否则怎么会做出这种不合常理的行为。
风四娘却在这一刻心如刀绞,昏暗的眼睛里有看不见底的悲痛,全身止不住颤动,连带着娲皇剑也在剧烈的抖动:“阿政,你太让我失望了。”
话音未落,银光乍然落下,同一时刻,门口一道白色剑光飞出,直接击中娲皇剑,风四娘下意识地抬剑格挡,脚步却在瞬间紊乱。
萧千夜站在凤澡池门口,眼神阴枭可怕,带着凌厉的杀气,他身上虽然有浓厚的酒气,脸色却反而愈加苍白,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刺激了情绪,看起来极为愤怒。
“是你……”风四娘才回过神来,露出深思的神色,将目光转向云潇,也在迅速思考着两人的关系,在暗部的密报里,她这个外甥身边确实多了一个身份特殊的女人,不仅仅是他昆仑时期的同门,甚至还带着罕见的灵凤族血统。
萧千夜大步走进来,看也不看风四娘和阿政,俯身伸手,捧住她的脸颊。
“你明明可以找到我。”他面无表情,但是语气里是压抑的愤怒,金银异瞳里依然能隐约察觉到情绪变动,“你不惜伤害自己用分魂大法附于沥空剑上,难道除了保护我,就从来没有想过依靠我吗?”
他一边问话,一边重重的低下头,眼里神色越来越阴郁,那股愤怒也越来越无法控制,咬牙怒道:“我不值得你信赖吗?为什么不肯向我求助?”
“不是……”那个瞬间,云潇慌忙拉住了他的手,心里咯噔一下如坠深渊——他生气了,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为了套取更多的情报,她确实是在想利用分魂大法寻找他的一瞬间犹豫了分毫,而再等她想要尝试之时就已经被阿政阻断了灵力回转。
萧千夜似乎也不想再听下去,颓然垂下了眼睛,用手用力揉了揉额头,他本就不胜酒力有些难受,此时心里又搅成一团,只是烦躁的松开云潇的手,想站起来。
云潇知道自己孤身涉险又惹得他不高兴了,赶紧讨好一般固执的拉了他一把,忽然感觉指尖触碰到什么奇怪的伤痕,小心的将他的衣袖往上拉了拉。
那是一个灼伤的伤痕,看起来已经很陈旧了。
“这个……是那时候留下的。”云潇的手猛然一震,像是有什么特殊的记忆被瞬间唤醒,忽然脸上绽开笑颜,眼里闪烁着明亮的光,抓着他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萧千夜神色复杂的望着她,却被这样突如其来的期待和欣喜深深刺痛,眼里顿时闪过深不见底的寒冷和无力,一转眼又变换成无边的厌憎和恐惧,更加用力的甩开她的手。
烦躁不知从何而起,让他紧紧的攥紧了沥空剑,转向对面的风四娘和阿政。
“哼……”风四娘冷笑起来,嘲讽道,“你看起来好生气的样子,怎么,自己的女人管不好,要拿一个男宠撒气吗?”
这一次的萧千夜却是毫不客气,开口也是直接反怼讥讽着:“四娘才是该反思一下为什么自己会在这种地方跟一个男宠厮混吧?”
两人无声对峙着,但手里的长剑都是散出锋利的剑气,仿佛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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