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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魇之形


剑灵一路往北继续飞行,出了空寂圣地再次到达星垂之野,果然如他所言,目光所及不见一只三翼鸟,然而天空越是平静,萧千夜的心底就越为担心,军阁只有在极少数的情况下会将巡逻的三翼鸟撤回,更不要说这种举目之处一只不剩的情况。

他稍稍降低了剑灵的高度,目光也顺着山脉的走向一直望向远方,这条山脉已然偏离了原有的位置,更加曲折。

碎裂造成的巨大影响,除了土地破裂,就是山川位移。

在他视线能看到的极限范围内,没有任何活着的生命,就连原本熙熙攘攘的飞鸟也完全不见了踪影。

萧千夜凛然神色,自言自语的跟她说道:“这条路往北途径三十六座城市,是通往羽都最重要的一条商道,甚至陪都洛城也在这条道上,如果没有遇到天灾人祸的话,这里几乎每天都有商队经过,因为往来的人实在太多了,除了军阁,以前禁军第三分队也会在附近协助管理,还有……”

“千夜。”云潇淡淡打断他,从她的角度看不到对方的脸庞,只是一直抱着他的身体,能明显感觉到越来越控制不住的颤抖,她稍稍用力,劝道:“别说了,也别看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擅自抬高了剑灵的飞行高度,直到云雾遮挡住两人的视线,萧千夜微微扭头,正巧撞见云潇在看着自己,又触电一般收回视线,不知望向了何处。

继续往前,远离封印之地很远很远后,阳光才从头顶稀稀散散的落下,云潇抬起手遮了一下,那一束冰凉的光照在脸上,恍如隔世。

她小心的看着萧千夜,发现他的瞳孔变成了飞垣人常见的青碧色,无视了刺目的光芒,一直失神的盯着太阳,既没有凶兽那种冰蓝色冷漠,也没有帝仲那种金银异瞳般耀眼。

像个普通人,渴望着平静。

云潇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手一点点顺着胸膛抚到心口,轻轻按了按,低道:“别担心,我永远都会陪着你。”

萧千夜闻听此言,原本复杂的眼神终于一点点恢复,他没有回话,咧嘴一笑,心也安定了许多,点点头。

剑灵跨过群山,太阳逐渐下沉,直到明月升起的时候,才终于走到东冥边缘,萧千夜张望了一下周围,道:“这应该是最后一片星垂之野了,出了这里就是两境交界的荒地,这一带的荒地范围非常大,地势也更加复杂,是这条商路最危险的一段,之前有禁军的驻荒部队看守,还是经常会发生抢劫、偷盗,现在禁军可能还来不及重组,下面肯定是乱上加乱了。”

“那我们得连夜跨过这段荒地,快些到洛城才好。”云潇听到他的话,勉强镇定了一下精神,萧千夜托着下巴想了想,余光瞥过身后的云潇,总感觉自今天醒来开始,她的面色就一直有些化不开的疲惫,再想起这几日疲于奔波,萧千夜终于还是摇摇头,命令剑灵开始下降,道:“到洛城还有很远一段路,就算连夜赶路至少也得要明天下午才能到了,你毕竟是个女孩子,该休息的时候不要死撑着。”

“咦,你什么时候会关心人了?”云潇不动声色,嘴上还笑嘻嘻的调侃着,剑灵落在星垂之野上,正好可以借着高大的草丛掩饰身形。

再次来到星垂之野,心境已不同之前,云潇在草地里席地而坐,想起曾在帝仲的神力下看到的那片流星,而此刻的天空只剩一轮皓月,大星隐于夜幕看不到丝毫踪影。

她歪头看着身边人,发现萧千夜正在闭目小憩,虽然运起上天界的心法之后他几乎感觉不到疲惫,但还是抓紧空闲的时间让身体能得到修整。

“我是不是真的很拖后腿呀?”云潇轻笑着凑过去,心底有些小小的愧疚,萧千夜一睁开眼睛,又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以熟悉的方式直接出现在自己双眼的正上方,刻意嘟着嘴,眉头紧皱,也不知她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只好笑笑,随口接话:“你才发现吗?”

“喂——”云潇没想到他会答得如此干脆不留情面,面上微窘,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只是有一点点而已,因为我会分心,担心你的安全……”萧千夜坐起来,没等她的拳头砸到胸口,又赶紧接了一句,“可你在我身边,我很安心,所以也不是很拖后腿。”

云潇的怒气就被他后半句话硬生生堵了回去,扑哧一笑。

萧千夜见她一会生气一会开心,他又是个不懂女人家心思,总是不小心说错话的人,索性沉默不语,只是脸上神色有几分踌躇,云潇知道他心里担心萧奕白,此时也一定心急如焚,又不得不顾及自己而再次停下来休息,于是掰过他的脸,认真的说道:“我是灵凤族,身体一贯恢复的很快,我就睡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我们立马就走。”

萧千夜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脸,轻哼一声,揉了揉对方的头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之所以要从洛城去帝都,也是为了提前打听一下情况,毕竟那里已经不是我所熟悉的天域城了,我又无法熟练运用上天界的光化之术,总不能那么莽撞的带着你自投罗网,你好好休息,天亮我喊你。”

“可是……”

“别可是了,睡觉。”萧千夜低骂了一句,就在此时,一阵奇怪的风从两人身边拂过,他心下一动,察觉到怀中的某个东西受到刺激也微微一动。云潇伏在他膝上,几乎瞬间就陷入沉睡,身体虽然渐渐放松,却突兀的变得更加沉重,他一只手还是不动声色的轻拍着云潇的后背,另一只手已经轻轻碰了碰古尘,将缠绕刀身如刀鞘一般的黑金神力散去,露出锋利的刀锋。

夜色沉沉,头顶的皓月宛如披上一层墨色轻纱,带着悲凉的残光,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直萦绕在周围,既不敢过分靠近,又始终蠢蠢欲动。

他轻哼一声,唇边露出一丝轻蔑,从怀中取出那个不再安分的东西——那是魇魔的魇之心,自从取回古尘之后,它便以另一种方式被古尘的神力封印,虽然依然被牢牢束缚无法挣脱,但是失去古尘刀锋的直接压制,这颗沉寂数千年的心终于也恢复了跳动,这才吸引了三体之一的魇之形寻息而来。

魇魔三体,只要“心”恢复跳动,剩下的“形”、“声”就不再是没有思维的魔物,而魇魔本是一种没有形态的魔物,它隐于风中,一直在尝试靠近。

“我没有去找你,你反而主动送上门吗?”萧千夜对着风中的魔物镇定自若的开口,余光却一直担心的看着云潇,她在自己的膝上睡得安稳,面色如常,表面看不出一点儿异样,但是此时的萧千夜却能明显的感觉到云潇有些反常,心知必是魔物在不经意间动了什么手脚。

风里传来低低的呜咽声,如泣如诉,转瞬又变成婴孩般的笑声,各种诡异的声响交织在一起,让气氛骤然诡异。

萧千夜眼神凌厉,眉峰却不由自主的紧蹙,帝仲曾经带着那只穷奇在东冥遭遇魇魔,这种魔物能在当年的战神眼皮子底下让穷奇陷入沉眠甚至生命垂危,而如今,纵然阿潇有着皇鸟的血脉,灵凤之息足以让各路魔物敬而远之,她依然会这么无声无息的被魇之形侵入?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自今日醒来,云潇脸上一直隐忍的疲惫,又想起神鸟一族血脉上的独断,骤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确实在昨夜的缠绵里,他一直都能感觉到身下的女子在控制不住的颤抖,低低的呻吟中掩饰着某种深刻的痛苦,但是本能完全盖过了理智,多年的心愿一朝得成,让他直接忽视了那些反常只想迫不及待的得到她,等到现在完全冷静下来,他才陡然心惊,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铸下大错!

他一直轻抚着云潇脸颊的手剧烈的一颤,身子一僵,仿佛浑身战栗,而伺机而动的魇之形察觉到这一瞬间的失神,骤然卷起狂风呼啸而来!

就在这一刹那,他青碧色的眼眸里有一闪而逝的金银之光,左手本能的直接挥动古尘击退魔物,萧千夜骤然回神,魔物偷袭不成,再度隐于风中。

他轻轻闭了一下眼,依然感觉不到体内属于帝仲的任何气息,他摇了摇头,无奈的嘲笑着自己的失态。

帝仲即使是身陷神息之术尚未苏醒,都能依靠本能击退魔物,这或许就是身为上天界战神,和生而为人的他最大的区别。

他静静地想着,小心翼翼的将云潇平放到地上,然后撑着身体慢慢站起来,对着风中的魔物缓缓开口,语调不徐不缓,毫无温度:“你两度逃脱,如今自己主送上门来挑衅我,如果我再次让你跑了,等他醒过来,一定会被耻笑吧,呵……坦白说,我可真的不想被他耻笑啊。”

魔物屏声静气,让周围的风声也越加隐忍,天空越来越黯淡,皓月之光已经完全被魇之形掩盖。

“哦……这才是你的真实形态吗?”萧千夜微仰着头,捕捉着夜幕下若隐若现稍纵即逝的影子,他托起手心里砰砰跳动的魇之心,激将道,“我也不和你藏着掩着,你若能从我手中夺走这颗心,那么封魔座内的魇之声我也不再插手,但你若是失手……三体同时落在我手里,后果你该清楚。”

那颗心在黑夜里闪烁着诱人的紫色光芒,又被更为强悍的黑金色神力束缚。

“不如背水一战,反正失去这次机会,你也不可能再见到这颗心了。”萧千夜的手微微一抬,魇之心被他抛到空中,霎时周围阴风大作,魇之形如鬼影触手般凭空伸出。

古尘的刀光是在同时斩落,黑金色的神力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缠绕着触手,两股力量开始剧烈的抗衡。

“哼,魔物就是魔物,果然没脑子的东西就是好骗。”刀光消失的刹那,萧千夜的声音冷冷响起,古尘忽然偏转了角度,在最后瞬间悄然收力,一股封印之力自刀锋涌出,魔物被猝及不妨地被击出,再想抽身,封十剑法的冰力混杂着战神之息如影随形,不再给它任何喘息的机会!

魇之心重新落回他掌心,与此同时,魇之形被一股强大的封印之力吸食,一直笼罩夜幕的“墨色纱衣”渐渐褪去,月光也在一点点恢复明朗。

萧千夜看着手里轻而易举被捕获的魇之形,扬起奇怪的笑意。

魔物只会依循本心,不会权衡利弊,这世间最难对付的东西,只有人心。

也难怪连同为三魔之一的地缚灵,这么多年也在尝试成为“人”。

他不动声色的将魔物两体收好,重新回到云潇身边,她微微睁了一下眼睛,好似做个一个漫长的梦,在醒来之后看见梦中人正对着自己微笑,又安心的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了过去。

萧千夜没有打扰她,只是希望这样简单的安宁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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