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的我，其实已经只剩下了一口气。

两军开战，伤害最大的，是何处？

自然是战场本身。

虽然我外有丹液侵体，猛火猛攻，内有断手之力，固若金汤——两边抵冲，维持均衡而不破，一直咬牙坚持到了现在……

但我所有的主动，却在闭眼昏死过去的那一刻，全部溃散。

原本我还幻想着自己能够在这里占尽便宜。

譬如将原本留给鱼太虚这魔头享用的万灵气血丹，为己所用。

又譬如，借助这千载难得的机遇，炼化自己体内封存的断手之力……

后来我甚至用了将两者融为己用的心思。

若是如此，大成之日，我许秀，也必然能够成为一方枭雄。

但，世人皆知悟空强……

又有几人能成大圣？

时至如今，我终于知晓，自己并非什么大圣，也不是那承天气运之人。

我或许，在不久之后，就会被炼制成一“人丹”……

以供鱼太虚享用。

或许，这便是我许秀的最终归宿吗？

虚弱无比的我，缓缓地睁开双眼，一股绝望弥漫到了心头。

许秀啊许秀……

风雷八卦丹炉，内外转动，无边压力，汹涌袭来。

我的精神越发困顿，意识变得渐渐模糊……

而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一片恍惚，我却是又透过了那炉壁，瞧见了外面的丹房之景。

……

偌大的丹房里面，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负责炼丹的灵药道人，而另外一个，却是那被一大团黑气包裹的鱼太虚。

这位让小杜和米儿同学都闻之色变的神外魔。

两人来到鼎前，正打量着这边。

鱼太虚显然刚来，盯了一会儿，用那依旧干涩刺耳的声音问道：“所以，到底还有多久？”

灵药道人搓着手说：“根据这炉火，以及进度，按道理说，今早就已经丹成出炉……”

“今早？”

鱼太虚冷哼，说：“可是现在，已经下午时分，马上又要到晚上了……”

灵药道人被他哼了一声，顿时就额头冒汗，很是紧张地说：“不知道哪儿出了岔子……”

“岔子？”

黑雾之中，瞧不清鱼太虚的表情，但一股无形的压力，却是陡然冒出。

灵药道人浑身颤抖，佝偻着身子，仿佛就要跪下去。

他赶忙解释：“时间延长，未必是坏事——鱼总，要知炼丹之时，最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时间拖得越久，说明这一炉丹的功效越好，成色也越强……”

鱼太虚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哦？”

他这话语，似乎多有质疑。

但灵药道人却仿佛一下子找准了思路，话语也变得流利起来：“鱼总，还记得前几天放进里面的那小子吗？对，就是许秀，那家伙看似寻常，但内藏异象，我说他的气血，或可抵数头大妖……现如今看来，或许还不止如此……”

鱼太虚这回来了兴趣：“你是说？”

灵药道人兴奋地说道：“咱们炼的这一炉万灵气血丹，说白了，时间长短，是与投入的生灵有关——气血越盛，结丹的时间越晚……”

他说：“就好比消化一样，吃得多了，消化就慢了……”

“哼！”

鱼太虚虽然不满，但却终究接受了灵药道人的解释。

不过他还是有点儿耐不住性子，说：“所以，到底还要多久？”

灵药道人来到鼎炉旁边，拍打了上面的一番法阵，然后说道：“炉火已熄，就等结丹，最迟不过今晚……”

鱼太虚冷冷盯着，说：“好，我就在这里等着。”

灵药道人笑着说道：“倒不必如此，这丹房环境恶劣，鱼总您旧伤未愈，不如让小道在这里等候，丹成之时，叫人通知你来……”

鱼太虚却是凭空盘腿，隐然于黑雾之中：“就在这里。”

他如此坚持，灵药道人也不敢多大，装模作样地又检查了一番鼎炉之上的法阵后，又退回了工作台上，开始翻看典籍。

不过他表面上在看书，但内心却忐忑不安，不时朝着黑雾那边望去。

我在炉中，瞧见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有点儿想笑。

灵药道人这模样，像极了打工人上班摸鱼时，老板就在旁边的场景。

不仅如此，我看向鱼太虚……

感觉他就好像是等待着烤鸭上桌的食客。

两种不同的联想，让原本只剩下一口气的我，却是多出几分生机。

说不上为何……

但我却不想闭眼，就此消弭过去了。

或许是不甘……

或许是不服……

又或许是觉得自己的人生，未必仅止于此吧？

望着在炉外等待着上菜的鱼太虚，我的内心里，已经没有了害怕，反而多出了一份倔强。

对，作为一头堪比神明的神外魔，你的确恐怖……

但，老子偏偏不让你准时用餐。

不仅如此，老子许秀……

巴中许秀，一个平日里根本入不得你法眼的小人物，还偏偏让你开不了饭……

如何？

没有了任何的大道理，我直接原地跌坐。

一瞬间，仿佛无数信息，全部都朝着我的脑海里管涌而来。

随后，我缓缓地吐出来一口浊气。

气出的一瞬间，一股暖流，注入了我接近干涸的身体里。

出，与，入……

轰！

整个鼎炉之中，却散发出了浓郁的灵气。

这个灵气仿佛如细腻如油的春雨，洒落在我那赤红的身上，又冲上了我的天灵盖上，蒸腾而起，化作了灵力云海。

云海之中，无数气血翻腾，并且混合着无数嘶吼啼鸣。

宛如动物世界……

与此同时，一股幽瞑森寒、又抵近大道印记的气息，从我的五谷轮回之处喷出。

它下沉落地，不断徘徊，又往上方浮动而起。

头顶的气血云海抵近鼎顶之后，也开始下沉。

双方于半空相交。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居然化作一道阴阳鱼的形状。

这一幕落在我的眼中，让我心神一震。

或许……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我气海空空，仿佛一初生婴儿，而接近死地一般的身体，却仿佛被春雨降临一般，变得滋润。

荒芜万里的干枯死地，出现了一根青苗。

紧接着，春苗迅速滋生，弥漫四野，化作连绵森林。

而森林之中，很快兽啼鸟鸣，生机盎然。

春回大地。

我陡然睁开了眼睛来，双拳紧握在手。

砰！

头顶的太极阴阳鱼轰然而散，化作无数灵力落下，最终被我几个呼吸，全部吸收入体。

我转而闭目，内视之下，气海化作一片阴阳鱼，旋转不休。

我暗道：“成了！”

而外面，灵药道人也激动地大喊：“丹成了，丹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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