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和单枫走后，包间里陷入了片刻的安静。

　　不过很快又热闹起来，喝酒的，摇骰子的，和身边陪酒女伴打情骂俏的，浑然是一个天然的社会场。

　　毛彬拿起酒杯，来到了蔺言深面前，敬了他一杯酒：“言深，谢了。”

　　蔺言深语气平平：“不客气。”

　　毛彬笑了下：“我知道你不喝酒，我喝就行。”

　　毛彬坐在了蔺言深旁边，感激他刚才的解围，也不禁纳闷：“今天阿枫怎么脾气有点暴，他最近心情不好吗？”

　　毛彬平时玩得最开，今天叫沈宁来也是他的主意。

　　当时单枫喝了一些酒，几个男生围在一起说话，都是年纪差不多大的，刚成年的男生，脑子里的黄色废料脏得不行。

　　各个开始说起了自己交往睡过的女朋友哪个身材辣，哪个活好。

　　单枫不喜欢参与这样的讨论，他在一边喝酒。

　　直到毛彬他们的话题尺度越来越大，然后落在了现女友身上。

　　毛彬忽然转头笑着问单枫：“阿枫，你和你那个新女友分手没有，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身材够辣。”

　　其他人调笑道：“有这样好的事你不自己享用呢。”

　　毛彬说：“那不是人家看不上我嘛，她就喜欢阿枫。”

　　单枫轻嗤一声：“我不感兴趣。”

　　单枫说一不二，几人便不敢在这话题上继续绕了，不过转眼，毛彬又说：“不过阿枫那新女友真寒酸，那天给阿枫买了狗都不乐意喝的水。”

　　包间中有两个男生不是宜清高中的，跟着好奇了起来：“阿枫这次找了个不同类型的啊。”

　　“长什么样啊？”

　　“毛彬你见过吗？”

　　毛彬向来是这群人的底层，这下被拉着说了好几句话，他也兴奋了不少，酒喝多了，说话也没个高低：“我们学校的贫困生呢，阿枫要不要叫你女朋友过来啊。”

　　单枫冷瞧了他一眼，没说话。

　　毛彬顿时哑炮了。

　　蔺言深这时开口：“沈宁很喜欢阿枫，你们别乱起哄。”

　　他的声音很有质地，宛如珍珠落在冰面，在沉闷的空间中清凌凌的一道，激起了不少热论。

　　“贫困生？那也配喜欢阿枫吗？”

　　“真寒酸。”

　　这群天之骄子们向来眼高于顶，连喜欢他们的人都要看够不够格的，而沈宁就是典型的不够格，只配拿成个笑话来说的。

　　单枫平时和蔺言深玩得最好，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单家和蔺家占据了S市过半的财富，两人背景相当，虽然一个高冷，一个爱玩，但也是难得的朋友。

　　单枫听到这句话只是皱了下眉，没有说话。

　　毛彬见单枫默认了，也跟着起哄。

　　最后说到了，不如让沈宁来接阿枫呗。

　　单枫站起身：“我出去抽根烟。”

　　单枫走了，场子更热闹，直到有个男生说：“我有沈宁电话。”

　　众人一合计，便给沈宁发了一条短信。

　　直到十分钟过去，单枫才带着清冷的烟味回来，继续坐在他的位置喝酒。

　　而沈宁在几分钟后也到了。

　　……

　　毛斌坐在蔺言深身边，继续喝着酒，说：“言深，你可不知道，我父母他们每天在我耳边念叨你的名字，说你多优秀，你可一直是我榜样啊。”

　　“你说笑了。”蔺言深淡淡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你们玩好。”

　　毛彬愣了一下，笑着连声说好。

　　蔺言深向来很少参加他们的酒吧活动，今天也破天荒来了，只是仍旧滴酒不沾。

　　毛彬觉得活成蔺言深这样可真没意思，蔺言深走了，毛彬身边便是另一个男生了，是刚才报出沈宁电话号码的男生。

　　毛彬凑近了，挺好奇地问：“你怎么有沈宁的电话呢？”

　　“就，无意中得到的。”男生擦了擦额头，拿起酒瓶，倒酒，“别说其他了，来喝酒。”

　　这事一点不重要，比不上喝酒，毛彬也没再问。

　　只是男生手心已经出了一点汗，他为什么会知道沈宁的电话。

　　那是蔺言深给他的。

　　他一直坐在蔺言深旁边，一开始，蔺言深无意间说起过沈宁问他单枫的事。

　　后面，再次说到沈宁时，男生嘿笑着问：“言深，你是不是有沈宁的电话啊。”

　　蔺言深轻扫了他一眼，说：“是啊。”

　　然后把电话给了他。

　　直到这里，男生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沈宁来了。

　　阿枫带着沈宁走了，男生就察觉到了一些奇怪地方。

　　这是阿枫第一次这么早带人走吧，而且那还是他们都看不上的沈宁。

　　而促成这一切的人，是他，还有蔺言深……

　　最重要的是，一切都是他主动的，他主动问蔺言深要电话，主动发了消息给沈宁。

　　从始至终，蔺言深都跟这件事扯不上任何关系。

　　*

　　走廊上，单枫单手拉着沈宁，沈宁东倒西歪地走着路。

　　沈宁喝醉了酒。

　　她的人生平淡至极，从来没喝过这么浓的酒，更何况一次性喝了不少。

　　只是她迷迷糊糊被人拖着离开的时候，脑海中还牢牢记住自己的目标。

　　“单枫……”她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单枫已经走到了大厅，门一开一合中，被风一吹，单枫似乎也清醒了一点。

　　他酒量不错，还算不上喝醉，但酒精也侵袭了一些理智。

　　单枫顿住脚步，沈宁身体发软，头靠在他的胸膛上，还小声嘟囔着什么，这里比较吵，单枫听不清，空着的手掐住她的下巴，微微一捏。

　　“你说什么？”

　　但喝醉酒的人不会回答他，她轻摇了下头，想摆脱，但无果。

　　单枫也不想在这多待，他竟然真的因为一个女生这么早离开酒吧，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这沈宁也真蠢。

　　单枫十八年的岁月中，从来没有人大言不惭地说帮他挡酒。

　　他酒量好，能喝，不需要，也没人配这样做。

　　沈宁一看就是个愣头青。

　　单枫拉着沈宁走到外面，拿出钥匙，他今天没骑车，随便从家里开了一辆车，但正准备打开，手却被人握住。

　　“不能酒驾。”沈宁认真地说，虽然她此时脸酡红着，看上去并不清醒。

　　单枫没搭理她，想掰开她的手。

　　“行车不规范亲人泪两行。”沈宁一字一句地说，她手握得很紧，就算醉酒了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单枫被她逗得一笑，这才慢悠悠开口：“我找代驾。”

　　沈宁才不信他，命是自己的，单枫看上去就很不靠谱的样子，搞不好到车上他就自己开了，那时候沈宁再想阻止就难了。

　　她握紧单枫手上的钥匙，倔强地看着他，就是不松手。

　　“你上辈子属牛的吧。”单枫说。

　　最终单枫还是挥手打了车。

　　一到车上，醉酒的沈宁就再次闭上眼昏睡过去。

　　头一点一滴偏移，最后慢慢靠在了单枫的肩膀上。

　　单枫正拿着手机在看消息，几个兄弟明里暗里打听他和沈宁的关系。单枫嗤笑一声，没回。

　　肩膀上忽然一沉，单枫转头看。

　　沈宁的脑袋倚靠在他肩膀上，她乖乖的，唇微张，身上有着浅淡的酒味。

　　窗外落叶飞舞，被车带过，在低空中盘旋兜了一个圈。

　　单枫放下手机，眉心微拧，他还真没见过沈宁这样的人。

　　就为了让她跟他回家才喝这么多酒？

　　不自量力。

　　*

　　单枫住在学校外面，父母给他准备的房子是在学校的教师公寓，想让单枫住在一个学习氛围良好的环境。

　　但单枫不愿意，他自个在学校外租了个高级公寓，平时就回这。

　　单枫虽然知道沈宁的家在哪，但也不想送她回去，那儿脏乱差，单枫嫌弃。

　　回了家，单枫把沈宁给扔在沙发上，自个去洗澡了。

　　听到浴室的水声，沈宁这才睁开眼，她胳膊有点酸，单枫不会照顾人，就一路用同一个姿势把她给带回家的。

　　系统不会屏蔽一些细微痛觉，如果人什么痛觉都感知不了了，很容易出事。

　　沈宁打量了一下周围，不愧是小说男主，住的地方和她完全是天壤之别，沈宁睫毛低垂，她在思索着什么。

　　浴室里水声停下，她又轻闭上眼。

　　单枫打开浴室门，头发还在往下滴水，他随手拿起毛巾擦了两下，发型缭乱，但无损那张俊朗的脸。

　　他看着还睡在沙发上的沈宁，有点苦恼了，单枫从来没有带过女生来这里，他也不会照顾人，最终还是选择把沈宁叫醒。

　　单枫伸手，拍了拍沈宁的脸颊：“喂，醒醒。”

　　沈宁迷迷蒙蒙地醒来，伸手想揉揉眼睛，却不小心把眼镜弄掉了。

　　一张漂亮到极致的脸就这样毫不设防地出现在了单枫眼前，她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眼镜掉了，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他。

　　眼镜后的脸美丽无瑕，单枫错开了一秒的目光，然后看向她，语气挺凶：“睡觉去。”

　　沈宁拧着眉，似乎还没有清醒，只是醒过来而已，她不自在解开校服领上的第一颗扣子：“我想洗澡。”

　　“洗什么洗，喝醉了还想洗澡。”单枫单手把她拉起，准备让她睡在另一件空房，明天一早自己走人。

　　单枫觉得自己可真是一个好人，没把这个醉鬼给扔外面。

　　但原本乖巧的沈宁却开始忸怩了：“单枫呢？”

　　单枫这下听清楚她在嘟囔什么了，确定她还没醒酒，他无语道：“你管得可真宽。”

　　“我，我……”她脸红扑扑的，刘海也被拂去了另一边，脸颊像粉嫩的桃。

　　“我是单枫的女朋友呀。”说出这句话，她似乎很羞赧，手揪住单枫的衣摆，死死拽着，耳朵也通红。

　　还没有人用这样的语气自称过是他的女朋友，仿佛这是一件多么单纯令人欣喜的事。

　　很多人想成为单枫的女朋友，单枫英俊多金，可单枫越来越烦这些人。

　　沈宁这样纯的性子，对于单枫来说还挺新奇，他见不得别人好，故意恶趣味开口：“得了吧，你们明天就分手。”

　　沈宁拧着眉，一把推开他：“你胡说！”

　　单枫讶然，看着沈宁生气的模样，脸颊气鼓鼓的，像河豚。单枫伸手，戳了下她脸颊。

　　她脾气好，几乎不生气，可现在她撇开脸，不让他碰，还说：“我们不会分手。”

　　“我希望单枫好好学习，我们要一起上大学。”

　　她低下头，羞涩地笑了，掩藏着一个女生最纯粹干净的喜欢。

　　看着她这模样，单枫喉咙莫名紧了一秒，然后无所谓笑了一声：“你做梦呢。”

　　他几次三番和沈宁唱反调，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了，沈宁抿紧了唇，不说话，然后朝另一个方向走。

　　“你去哪里？”

　　“我要回家。”

　　单枫拽住她胳膊：“就你这样子，半路就让人给劫了。”

　　单枫拉着她，把她带入空房间，把人甩在床上。

　　沈宁似乎又被酒精迷惑，乖乖躺好了。

　　单枫出门前，看了她一眼，她乖乖的，只是不舒服地揉了揉脸。

　　单枫大发好心，第一次主动帮人。

　　他走进浴室，拿着湿润的毛巾出来，胡乱在沈宁脸上抹了几下。

　　沈宁皱着眉想躲开，却躲不过，单枫笑了下：“荣幸吧，老子第一次帮人擦脸。”

　　沈宁听不见，只是脸被擦得难受。

　　单枫的好意终于结束，他站起身，出门，关上。

　　单枫躺在床上时，又想起沈宁的话，她声音软软的。

　　“我希望单枫好好学习，我们要一起上大学。”

　　所以这就是她今天就来酒吧，还让他别喝酒，跟她回去，说明天要上学的原因？

　　黑暗中，单枫嘴角微勾，薄唇微启，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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