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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言


  季暖交完班站在调解室门口等着,整个人焦急不安。

  半小时前她找到纪检部的同学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对方听完急忙去调解室帮忙转告。

  所谓的来龙去脉是她编的。

  因为傅斯朗的一句“没有摄像头”,她把整个事件说成刘附动手在前,傅斯朗见义勇为在后。

  一颠倒,傅斯朗成了完全清白的那个。

  但过去这么久,仍然不见傅斯朗的影子,她怕出岔子。

  就在她怀疑是不是说辞被看出破绽时,傅斯朗从调解室出来了。

  她没有立马上前,而是站在原地。

  傅斯朗看着她,双眸幽深,唇角噙着坏笑,接着从包里拿出烟盒往另一条道上走去。

  犹豫片刻,季暖跟上他的步子。

  随着他去到大型报告厅的林道吸烟区,那有个人等着傅斯朗,不好意思上前,她站在尽头不显眼的地方等着他们说完话。

  男人抽完一根烟,他起身拍了拍傅斯朗的肩膀,然后从另外的方向离开。

  季暖探出身子查看情况,他单手插着裤袋,正好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抬头睨她。

  “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刚抽烟的缘故,他嗓子嘶哑,但不稠,很好听,像细沙粒粒分明的感觉。

  季暖走近,站在吸烟区的边缘,他伸手环住她手腕,轻轻一拽。

  她踉跄走进吸烟区。

  浓呛的烟味迅速包裹,空气中弥漫的味道染了她一身。

  她嗅到傅斯朗身上清冽的烟味,她想她身上应该也是和他一个味道。

  因为脑子里还想着他让自己打配合的事。

  总有种他们是一伙的想法如春草猛长侵占思绪。

  就像她染上他的烟味。

  他们串通一气,朋比为奸。

  “小孩,做得不错。”傅斯朗挑起唇角说,大掌落在她软软的头发上,掌心摩挲着。

  那晚给她买糖赔罪也摸过,现在她的模样比那晚要乖,温软的触感让他嘴角的弧度加深。

  季暖拉下他的手,碰到他的桡骨,心漏了一拍。

  “别乱叫小孩。”季暖嘟囔。

  显得她真的很小一样。

  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她补充说:“我成年了。”

  傅斯朗点头,像敷衍又不像。

  “小朋友说谎会不会心虚?”他含笑问。

  季暖可以肯定了,他方才的点头就是敷衍!

  说回正事,季暖忽略他给的称呼,说:“是你给我的暗号。”

  傅斯朗啧了声,“这么说来,是我教坏了小朋友?你要这样想,我进调解室岂不是有点亏?”

  她神色自若,辩解:“也不亏吧,我都给你塑造正面形象了。”

  全学生会怕都知道傅斯朗见义勇为了。

  傅斯朗意味深长:“是提醒我刚才的英雄救美是假的啊?”

  季暖哑口无言。

  也算真的英雄救美了吧,是刘附口出狂言侮辱她,傅斯朗才动了手。

  她还未答,傅斯朗戏谑道:“那我争取下次。”

  季暖说不过这个话语里有着几分无赖的男人,鞠躬和他道谢:“总之,还是谢谢你!”

  动作幅度太大,额前的碎发擦过他衣领,浅樱的味道浓烈钻进他鼻尖,眼前浮现一片粉林,还有日光懒懒洒下。

  像他那晚吃的那颗糖一样甜。

  鬼使神差地,他抬手靠近她头绳,勾住一扯,乌发散落在她肩头。

  脸颊贴上头发,季暖怔住。

  当她缓缓抬头对上他深沉的眼神透着几分危险和……恶趣味。

  她小退半步,凝眉望他,似乎他做了天理不容的事。

  傅斯朗压下心口道不清的侵占感。

  特别像他小时候发现花园静谧一角有只猫常在午后跑来小憩。

  那只猫通体雪白,漂亮美丽,看见它那一瞬,他决定独自享有这个秘密,不愿告诉任何人。

  清楚季暖并不是那只雪猫,而他却产生了微妙的似曾相识感。

  他摊开掌心放到她前面,漫不经心说:“抵消。”

  他帮了她一个忙,他捉弄她一下,一来一回算抵消。

  怎么想这笔交易都怪怪的。

  他可是进了一个小时的调解室。

  而她只需要再把头发扎起来。

  他从烟盒抽出一根烟,在她眼前扬了扬,季暖看懂暗示,退出吸烟区,但并未走远,就站在他视线范围。

  呆站着显得奇怪,她难得主动找了话题。

  她问:“你今天有比赛项目吗?”

  才想起他出现在田径场的原因。

  耳边是火机轻擦声音,一会儿,他叼着烟,回了她:“在裁判组工作。”

  她下意识回头,一身黑色运动装和运动腕表以及脖子上挂着还未取下的哨子说明了这一点。

  睨到他把烟搭在烟灰缸边缘掸了掸,灰烬跌落,他单手抄兜,吐出的烟消散一半,他俊朗的脸隐在烟后,有几分不着调。

  第一次见人抽烟是赏心悦目的。

  冒出的想法有点怪,季暖转回头继续说:“不需要再回去吗?”

  记得秩序册上安排裁判的工作很多。

  傅斯朗漫不经心说:“回,不急。”

  季暖没再问,他抽烟后的嗓音低哑,就像附耳的呢喃,耳热得厉害。

  “刘附……他应该不会找你麻烦吧?”季暖问出心底的忧虑。

  傅斯朗难得没开她的玩笑,正经说:“刘附是校足球队的,刚刚那人是他师兄,刘附恐怕没有胆量再找过来。”

  她惊愕转身,对上他深沉的眼眸,讶异问:“你找人威胁他?”

  烟被他摁灭丢掉,阔步走到她身旁,拉开她和树干的距离,大掌轻轻地拍开她沾到泥土和木屑的帽子。

  他说:“不然等他威胁我?”

  换位一想,季暖站在他这边,“那还是你威胁他吧。”

  刘附有错在先,一次不断干净,怕是要缠着傅斯朗搅乱他生活。

  “我倒是没事,刘附欺软怕硬,找上你怎么办?”傅斯朗清越的声音在她左耳响起。

  她的左手边就是他,离心脏无比近。

  在各类想法生出前,她拇指指甲狠狠扣进食指,痛感让她冷静。

  不想在他面前表现任何异常。

  傅斯朗紧盯着她素雅的面容,不见有第二种表情,心底升出一点失落。

  试图想聊起别的话题缓和气氛。

  季暖转身对他淡淡说了声谢谢你,接着说还有事要忙便往另一个方向跑走了。

  傅斯朗把手收回袋子里,笑了笑,他可能吓到人家小姑娘了。

  -

  校运会结束后,她虽有意避开傅斯朗,但还是期待能在选修课上碰到他,这种感觉就像大饱一顿后的负罪感,明知不可再吃,却忍不住嘴馋。

  对于他,季暖是纠结的。

  越是有好感,就越不敢前进。

  可能好感是错觉,暂时不见面,或许她能冷静思考这个问题。

  接着连续两周没在课上见过傅斯朗,老师点名跳过他,季暖猜他应该请假了。

  慢慢地,她也不会偶尔开小差想到他。

  生活照常的四点一线。

  上完课她去图书馆写脚本,陈青玙因为案件的细节安排持有不同意见,她蹲在楼梯间和他打电话。

  季暖坚持设定:“调查后凶手返回现场的细节还是需要延伸,他是一个变态杀人狂,如果在现场安排徐问和他正面交锋更能体现这个设定。”

  徐问是漫画里的女主,目前正写到一个连环杀人案。

  对面的陈青玙顿了几秒,在思考可行性。

  季暖在等他的回复,另一边耳朵传来楼梯间背书的声音,听不懂的外语令她心乱如麻。

  “欣赏成果……”陈青玙念着凶手的动机,他提议:“能不能再写一起连环案。”

  季暖立马领会他的意思,微微一笑说:“作案后挑衅一次比一次过分,把所有案发现场当成他制作的艺术品。”

  “对。”陈青玙笑答。

  两人达成一致,季暖挂了电话,转身碰上傅斯朗站在她身后,她吓得后退半步,身子贴到阳台的栏杆上。

  傅斯朗打量着她的表情。

  有惊吓,却丝毫没有任何外显表现。

  顾延一个大老爷们看到突然跑出来的老鼠都被吓得跑到一百米开外,叫声响彻云霄。

  而季暖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来。

  他微微一笑。

  这姑娘,有点与众不同。

  “你怎么在这?”季暖镇静下来问。

  这半个月压下的思绪,因为他的出现又悄无声息地发芽。

  傅斯朗扬了扬手里的书:“学习。”

  原来方才楼梯间的读书声是他的。

  季暖也不知道说什么,偏开身子往里走:“你继续吧。”

  傅斯朗感觉她像是有意避开他,转身跟上了她。

  -

  季暖刚打下一行字,对面的凳子被拉开,傅斯朗落座在她对面。

  一张桌子不大,他们的东西一摆,几样免不了相碰。

  特别是桌子之下,她的脚尖若是再往前一点,就能碰到他。

  想起酒吧那晚,他们相贴而坐。

  虽没有昏黑的环境,暧昧却丝毫不减。

  她反而觉得,暖阳照进的图书里,此刻的暧昧,更禁忌、更禁欲、更情不自禁。

  他五指微微转着笔,从小指到拇指,反复来回,笔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中旋转得灵活。

  傅斯朗没有搭话,就换了一个位置,继续阅读日文材料。

  她敛起思绪写完一个小情节,傅斯朗在纸上书写,笔摩擦纸的沙沙声传到她耳里,悦耳动听。

  抬起头,季暖压低声音好奇问:“写作业?”

  傅斯朗没有回,反问:“写小说?”

  日常能在图书馆看到她敲字,在纸上画脉络图,加上楼梯间她聊天的内容,他大概推出她在做什么。

  季暖不答。

  其实不想让人知道她在写小说,对她来说写作属于很私人的事情。

  他没有追问,把草稿纸往她前面一推,一堆奇怪的符号写满上面,他点了点耳朵上的蓝牙耳机,解释说:“口译速记符号。”

  多用于交传当中,发言人说一大段话,翻译人员为了能准确翻译出整段话的中心内容而在纸上用速记符号记下。

  季暖:“你们翻译官的日常都是这样的?”

  她对职业有好奇,考虑下个案件可以写。

  傅斯朗痞笑问:“怎么?你要写?准备把他吹得很厉害吗?”

  这个语气,似乎她写的翻译官原型就是他本人。

  能成为她笔下的人物,理所当然有几分嘚瑟。

  面对他的三连问,季暖浅淡回:“准备写死。”

  傅斯朗:“……”

  这小嘴真不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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