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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价的美味


  张大郎夫妻两个点了头,家里再没人不愿意,梅姐儿和水姐儿已经知事,见着亲爹越过自己反去教鱼姐儿,心里也不是不吃味,但一家子女孩儿,说是姑侄,因年纪相仿实与亲姊妹一般,再没个不好的时候。

  便是梅姐儿三个,自小得了王阿婆精心教导女红,李氏当家后也没在家甩过一次脸子,卖出的绣件更从不问她伸一回手。再者,她们姊妹三个衣食住行哪样不是比着两个侄女来的?如此一想,心里最后一丝不适也去了个干净,反为鱼姐儿高兴起来,这门手艺学了去以后也不怕嫁人被婆家磋磨。

  那边张阿公让鱼姐儿磕了头,便打算让儿子歇得一日后就带着鱼姐儿去街上买点笔墨。他虽也有,却舍不得给刚启蒙的孩子使。

  得了一日闲的张知鱼闻言便心中一乐,她正思量着如何给家里多赚点钱,可巧这就来了机会。李氏嘴上不说,心中的焦急她如何不知,故此她并不打算多花这个小家的钱。

  “你要去哪?”看着鱼姐儿都跑起来了,李氏便问。

  张知鱼拉着妹妹头也不回地道:“我给家里做饭挣钱去。”

  鱼姐儿还有半年才到上灶的时候,哪里下过厨,她不帮倒忙就谢天谢地了。

  李氏正要说话,王阿婆听了却不停地夸鱼姐儿懂事,还派了月姐儿去给她帮忙。

  如此李氏也不阻拦了,只她们这般人家的女孩,过了七岁就得学着做饭,即便鱼姐儿学了医她也不打算让她万事不沾,万一学不成又什么事不会,到时可不是一辈子都毁了,如今虽提前了些但也不是不行,就只怕这丫头是又想在自家院里盖泥巴房,再整得满身的泥!

  看着娘亲一脸的怀疑,张知鱼半点不曾想自己捣鼓面包窑未遂,险把阿公菜地嚯嚯了个干净的旧账又被翻了起来,只给了娘亲一个放心的眼神,拉着萝卜丁妹妹快乐地奔向她的小菜地。

  便宜大腕且尤配冬日的吃食,这说的可不就是当属关东煮么?无论是萝卜还是鱼丸,在南水县本就是人人吃得起的食物,又比热辣的火锅更能适应本县人的口味。

  想她实习那会儿下班后不吃点儿就浑身不舒坦。水灵灵热腾腾的萝卜和水煮蛋从汤里捞起来,含着凉风一块儿进肚,一日的疲惫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些年在古代咸鱼久了,竟忘了许多事。

  张知鱼熟门熟路地走到菜地里看了又看。

  这是阿公的宝藏,合起来估计还没两个平方,倒还养了鸡来肥它。但地虽小却能种了不少东西,常见的葱姜小蒜和她心爱的辣椒都从不断茬。

  张知鱼伸手摘了一颗辣椒,又拿着小锄头去挖白萝卜。

  中医认为萝卜可以下气消食,除痰润肺,还能缓解便秘,民间常有小人参的美称。

  这样的好东西张阿公每年冬天都种了许多,多得李氏变着花样做她们都吃腻了。

  想到那味儿月姐儿伸手就要拍掉她的锄头:“午食再吃这个我可得吐了!”

  张知鱼将挖出来的萝卜护在怀里道:“这次的萝卜你肯定没吃过,又香又软,比松毛包子都好吃。”

  月姐儿一言难尽地看着萝卜道:“就它?”

  张知鱼点点头,谈话间又拔了两个出来。

  月姐儿完全不觉得她最喜欢的、清香宣软的松毛包子跟个萝卜有什么可比性,一点儿没理会鱼姐儿,将小呆瓜夏姐儿拉过来拍拍地便一齐坐下道:“来,我们捏个好看的泥娃娃,午食后去跟花妞换糖吃。”

  夏姐儿也不喜欢吃萝卜,但她喜欢玩泥巴,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抓。

  眼看着小跟班要造反,张知鱼便故作伤心地问:“大姐重要还是泥巴重要?”

  夏姐儿抓了把泥又看了看大姐,最后犹豫地道:“可花妞有好多松子糖换。”说着便比了三根手指。

  张知鱼仔细算了下这笔帐,发现自己在小妹心里的地位,也就跟大黄差不多。大黄是隔壁梁婆子养的狗,过年时张知鱼亲眼见过夏姐儿喂了它五颗松子糖!

  看着小丫头已经熟练地开始舀了水和泥,张知鱼抱着萝卜便往厨房走,心想一定要让这小丫头到时候哭着求着她吃才算完。

  虽远不到做午饭的时候,孙婆子还是烧了一小锅水,想着到时若好吃不过再热一热,若不好吃就当哄孩子了,且有时候再做。水将开未开的当口儿,鱼姐儿便捧了萝卜进来。

  孙婆子抬眼便在心里暗道果真是李氏的女儿,头回烧灶就知道挑便宜物儿,免得做个不好糟蹋了粮食。

  鱼姐儿哪里知道孙婆子想了这许多,进去把萝卜一放便翻起了米缸。

  家里因张大郎受伤和李氏卖小食,如今菜肉都还有好些,就连活鱼也还有几尾。

  虽她不会杀鱼,但她娘早早就打了一盆子氽鱼丸。

  李氏做菜似乎天生便有门路,她的鱼丸不似别家先蒸鱼再挑刺,而是用刀刮出鱼茸做的。先在案板上垫了生猪皮,刮肉时刺便全扎进了肉里。完了将皮洗刷干净和着猪头一起卤了卖,又不费菜板,做出来的丸子又嫩滑爽口,再好吃不过。

  都是现成的材料,又有孙婆子帮忙,做这道亲民的美食就简单了。

  看着鱼姐儿捧了跟她脑袋差不多大的碗,孙婆子便眼皮一跳。等看到张知鱼往锅里倒了两大碗她爹剩下的大骨汤,还往撒糖盐时,孙婆子坐不住了。

  伸手就接过菜碗,给鱼姐儿递了自己已洗净切块的萝卜哄道:“姐儿把这个丢下去煮熟,这道菜便有你的一份。”

  张知鱼能干?这可是她的发财计,在现代美食爆发式增长的情况下,关东煮征服的人依然数以亿计,真算起来能超过这会儿大周朝人口总和,她不信一个小小的南水县便没它的一席之地。

  鱼姐儿缠着孙婆子,甜话不要钱似的往外丢,三两下便逗得孙婆子眉开眼笑,加了虾皮、秋油和大骨汤做成的汤底还能有个不好?

  张知鱼见孙婆子不再反对,便把已经切块的萝卜豆腐香菇鱼丸一起倒进去煮熟。

  不过两刻钟,清淡的香味儿就一点点从锅里冒出来,等到水滚开。夏姐儿和水姐儿便满沾了满身泥巴手拉手地进来,眼睛盯着锅看个不住。

  张知鱼舀了碗出来尝了尝味道,竟格外清甜,虽还比自己吃过的略有不及,但已经算得上一道美味了。

  她高兴地盛了一碗便端到李氏跟前儿道:“娘。我做的。”

  李氏看着碗里清亮的汤,尝了尝味道,绵长的甜味儿和略带咸味儿的肉香便在嘴里荡开,就是卖相不怎么好看,江南的菜肴便没有一个不美不精的,即便是一碗酱菜,李氏也会摆放得整齐,但孩子得多鼓励才会多干活儿。便夸道:“你头回做饭,能有这个味道已经算很好了。”

  夏姐儿几个也觉得好吃,舀了满满一碗吃的脸都红了,但轮到萝卜依旧苦着脸,但碗里的又不敢不吃,糟蹋粮食要挨打,便转头把萝卜挑出来夹到鱼姐儿碗里。

  张知鱼尝了一个就面露苦色,虽也不算难吃却依旧有涩涩的萝卜味儿。

  不过除了这个,这锅菜连汤底都被喝了个干净。

  张知鱼看着夏姐儿端了碗热汤添着喝,觉得这事儿有门,便跟娘说了自个儿的发财大计。

  李氏都不用想就直摇头:“谁家还缺这一口菜吃,都是惯常见的玩意儿。”

  张知鱼解释道,这是货郎小哥上次来时闲聊说的,这杂煮乃是胡人的吃法儿,域外的胡人日日便离不开它,听说原还要加许多料进去,用竹签子串了卖,谁爱吃哪个都拿哪个,生意好得脚软。

  李氏做过多少年的吃食,心里自有一杆秤,这东西也就吃个新鲜,南水县比这个好的数也数不过来,穷人不愿买,富人看不上,可不是一笔稳赔不赚的买卖?

  鱼姐儿就道:“明儿我跟爹一起上街,拿去卖卖看。”

  李氏还不同意,张大郎嘴一抹便说:“这也不值几个钱,便让她试试,卖不掉家里还能吃也不算浪费。”

  丈夫发了话,李氏看着女儿满满脸的期待,一想都是贱菜,萝卜还是自己地里出的不花钱,便同意让她折腾,只嘱咐道:“我得做小食,可没功夫给你做。”

  张知鱼见娘同意已经笑开了脸,不搭手算什么,不搭手她还有小伙伴呐。

  家里没余钱给小孩零花,便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律,但凡孩子们自己做出来的,再不要上交,都让自己攥在手里买点零碎。这个家也就夏姐儿没赚过钱了,月姐儿和张知鱼绣的荷包都在货郎摊子上换过针头线脑。

  听到赚了钱大家一起分,除了梅姐儿不缺这三瓜两枣,其他人都等着拿钱买耍子,便都对这事上了心。

  做串得要签子,南水县竹子少,但树却多,竹枝巷附近又三教九流俱全,巷子尾靠着王家的柳家便是个木匠,要几枝废木料也很容易,梅姐儿盛了一碗关东煮过去就换了几根筷子长的短木家来

  张知鱼接过木料看着用来做签子刚合适,迈腿就去找她爹。

  张大郎吃得舒坦了,正坐在树根下晒太阳,听鱼姐儿一说要木签子,便拍着胸脯保证给她做出来,问清楚要得多细的后,便去杂物房拿了把斧头出来,让鱼姐儿扶好木头。

  虽然一只手不太灵便,但张大郎眼神力道都极准。

  孙婆子在旁边看着那斧头飞快地落下,心里都有些胆寒,那边父女俩却没一个眨下眼睛。

  张知鱼不仅不怕,甚至还凑近了脑袋看粗细,有些粗不说还很多倒刺,客人吃了还不得把嘴戳得稀烂?

  张大郎见鱼姐儿小脸一片失望之色,便随手拿起一根,用指头夹着搓了两下,又递给她。

  张知鱼就见她爹的手跟打磨机似的,搓得细木棍刷刷掉粉,一时间跟孙婆样竟浮起同一念头来——我究竟是来了一个怎样的家?

  其实张大郎自己也有点震惊,自打上次跟铁拐盛打了一场,回来后便发现自家力气又大了不少,这两天在家已弄坏好几条凳子,他还想着过两日销了假,便去找方巡检问问这是个什么情况。

  心里装着事,手上便没个准头,一连搓断了好几根签子,惹得夏姐儿好一阵瞪,这才逐渐专注起来。

  站在旁边的张知鱼见他爹几下便磨了一堆木签,虽比她记忆力的还粗些,却无伤大雅。

  大家得了签子,便坐在一起捡了生菜往上串。李氏怕卖不出去糟蹋了东西,只给了了全家人一天的口粮让她们折腾。

  鱼丸这样少,还不够十签子便没了。

  张知鱼好说也是读过资本论的大学生,见状她便丸子夹着素菜串,每两颗丸子中间夹四分之一颗小香菇,这样下来一串才串了三颗鱼丸。

  月姐儿看到便默默地撸掉了自己串了直有五六个的丸子。

  连整个张家最底层出身的孙婆子看了直道,龙生龙凤生凤,这一看就是李氏的女儿,亲生的!

  见鱼姐儿样样都备得齐全,李氏也对这门生意上起心来,夹起一颗丸子尝了尝味道,起身又调了些味,将火开了大点儿。

  这锅一熟,张知鱼夹了一颗放嘴里便呆住了,李氏就这么随手一调弄,口感和味道便比她做的好了不知多少,更比她在现代吃的多一份儿原生态食材的香味儿。

  且李氏放萝卜先用加了料的水煮过,又将小鱼干儿拿出来用小石碾磨成细粉放下去,如此萝卜便再没涩味,倒通体染透鱼丸骨汤的浓香

  这回没人剩萝卜了,都不停地伸筷子。不说她,就连梅姐儿也觉得这买卖能成。

  对待家里吃的和外边卖的大家态度便有不同,王阿婆吃了不过三口就不再动筷子,不为别的,只觉自家吃了可惜。

  李氏也道:“好吃是好吃,就是汤汤水水太多,乌篷船太小了,不方便卖。”

  这个倒是好办,张知鱼道:“下次咱们做没汤的,听货郎说益州城有种吃食专做冷的,反比热食卖得快。

  李氏笑:“便是冷的,也是夏日头卖得好,哪有大冬日吃冰的?”

  张知鱼道:“娘做的好吃,有什么卖不得?这锅有汤的,明儿我跟爹上街,用板车推了去卖,保准把笔墨钱都挣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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