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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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今日没召大臣觐见, 用膳时全程安安静静,颇有些食不知味的样子,显然是在思考朝廷大事。
内侍们猜得不错, 温晏然确实是在想工作,随着她朝政技能的熟练, 批奏折的速度其实得到了稳步提升, 但坏消息是奏折数量也在不断上涨, 许多不太重要的奏报都得拖些日子。
她之前给萧西驰写过信,让对方尽可能对洛南严苛一些, 后者用心地贯彻了皇帝的旨意, 安排洛南当地居民种柘, 其中早熟的品种八个月便可收获, 边上的冲长郡也很给面子地安排下来,打算用稻米以及布帛跟对方做交换,大约过些日子就能把东西运至京城。
今年夏季温度比往年高,粮食产量降低了一些,但相对耐旱的棉花倒是没受太大影响, 等到七月便可全面收获,皇家御苑中甚至已经收了一批, 准备给天子织造新布。
受到温晏然个人偏好的影响, 建州一带, 以及南方那边,作物结构都发生了一定变化。
在主食上, 比起黍米,天子更喜欢稻米, 在衣料上, 比起绸缎, 她又更喜欢棉布。
……消息灵通的大臣们忖度着,一时间也很难判断皇帝到底是否过于奢靡。
其实王齐师曾给温晏然提过意见,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少府中人为了讨好皇帝,在官田中大面积种植棉花,一些豪富之家也受此影响,开始种棉,如此一来,或许会对平民造成影响。
毕竟棉花对皇帝而言不算什么,其价格还要贱于西锦等高级织造品,但对平民而言,绝对属于罕见的贵物,若是棉花的数量太多,就会挤占葛麻的空间,导致普通百姓买不到蔽体的衣料。
——温晏然依稀记得,历史上棉花推广开来确实是很久之后的事情,虽然大周这边是异世界,但应该也存在相似的社会规律。
王齐师在评论区中的名号乃是“忠孝双全”,如此人物向她谏言,温晏然自然是充分听取,然后反向冲刺,还特地给侯锁下了口谕,让他们多花点心思研究棉布。
昭明三年六月末,第一批采摘下来的棉花已经送入建平。
温晏然依旧待在桂宫这边,闲时去景苑里炼一炼丹,她让小内官给少府带了话:“上次的棉布织得很好,再给朕做两条蓬松些的棉被,备着冬天使用。”
少府下有东西织署,负责皇家衣物管理,天子的口谕顺利传达给了他们,也促使这些人产生了新的思考,比如该如何纺织,才能让棉布变得更加细腻柔软,比如怎么样挑选棉花类型,才能使布匹的柔韧性更强,再比如说——
所谓蓬松点的“棉被”,指的到底是何物?
时人当然会使用被子,至于温晏然,她所用的冬被,被面乃是光滑的丝帛所制,里面多用貂皮狐狸皮做填充物,若是平民之家,填充物则多用稻草,碎步,葛麻,禽类的羽毛乃至于芦絮等等。
——惯性思维带来的影响极其深远,在温晏然心里,不管是丝帛还是皮草,都是比棉花昂贵的多的东西,她下意识以为棉被是因为过于便宜,才没在自己周围见到过。
宫中等级森严,东西织署的人没法去问皇帝蓬松点的棉被该长什么样,只能自己用心琢磨。
东织署令揣测:“若只是把被面换成棉的,肯定算不上蓬松。咱们既然不懂,自然只有从陛下的话去想,陛下只说了棉,自然是用棉絮做被胎才好。”
西织署令附议:“想要蓬松,那也有法子,那些棉花摘下来后,用劲去捶打,自然也就松软了。”
天子忙碌,少府官吏忙碌,外朝大臣们也忙碌,尤其是王齐师等公认的清流士族,他们经常给皇帝上谏,而且上谏完了后,还得留意后续情况。
——皇帝威信高,他们不敢在大事上跟天子唱反调,但在一些生活细节上,依旧时不时就要逆着皇帝的意思折腾一下,表示自己不曾曲承上意。
王氏府内。
仆人:“家君,这个月的邸报已经送来了。”
王齐师点头:“知道了,且放在此处,我待会便看。”
——大周最厉害的工匠自然为皇家服务,但士族豪强之家私下里也都养有匠人,那些人各有各的本事,在朝廷研究出了雕版印刷术后,民间立刻出现了跟风情况,如今除了朝廷官面上发的邸报外,许多邸舍那边,也会偷偷卖一些印出来的私人邸报。
城里的金吾卫自然得想法子遏制城中那些乱七八糟的风气,奈何买卖私报实在是有利润可图,尤其是许多士人,希望能通过各种渠道获得更多讯息,所以根本无法完全管束得住。
方才那名仆人送上的邸报里,就夹了几份曾被家君斥为言辞粗鄙的私报。
等仆人走了后,王齐师才放下手中书卷,一本正经地拿过邸报来看。
他先翻阅的乃是私报。
私报纸张不好,字印得也不好,文辞更是粗疏,只是勉强将事情写明白而已。
报纸开头第一行就是“城门招工,每日可赚二十钱,包饭”。
王齐师皱了皱眉,对苦力活来说,这个价格其实算不上高,唯一的好处只在于包饭,按理而言,修城墙应当用官隶,只是修运河的事情占了一大批人力走,地动时损伤的建筑又多,才不得不额外雇佣平民。
——在厉帝一朝,二十钱顶多能买上三四升麦子,等当今皇帝继位后,货币的购买力有所上升,按今年的行情,大约能买上五升小麦,略低于成年人一天的口粮。
王齐师把之前那个去城内买报的仆人喊了回来:“城墙造得如何,雇的人多么?”
仆人笑:“家君安心,城里并不缺人,说是不日便要完工。”
王齐师面上不显,但是心中惊异莫名。
他随着皇帝往迁至郊外桂宫一带居住,许久没曾回城,不清楚城墙修建情况,然而曾听同僚说起,城墙坏得那么严重,至少也得花个七八月功夫,想要修得好一点,便得奔着一年多去,如今这才过了半年,便真的要完工了么?
仆人又补充了几句:“城里都说,这回颇有余力,所以不止北边,另外三面墙,也都细细修了一遍。”
说是有余力,意味着修城池的支出小于预算,工部这才能够从容行事。
虽然心中好奇,但王齐师如今待着的宅子位于桂宫附近,距离城内有一段距离,总不能立刻跑回去看,只得暂时按耐。
私报后面还有话,说陆氏也在招工,为后头秋收做准备,出的价钱比城墙那边更高。
陆氏家里有一个侯爵的位子,只是如今的家主陆良承去了西夷那边任职,身边带了不少亲随同往,留在建州的人手便大为不足,需要从外面招工,所以消息才被人放在了私报上头。
王齐师记得,建平这边的许多大族,年年都能收拢一些南边讨回来的人口,如今连陆氏这样的大族人手都有所不足,岂不证明南边少有人逃往北地?
他略略一想,也就明白过来,南地那边一向被认为是瘴疠之地,大族不愿往那边迁徙,小股流民又缺乏搬迁的能力,所以南边的开发程度并不如北地,今年没人往回逃,也跟天子重视医学发展,使得虫瘴之病不再无药可治有关。
继续往下看,距离建平不远的定福县那边,甚至有人开始卖田,准备迁徙至南地,而且那家人居然姓袁,跟当今太傅袁言时分属同宗。
乃是很久以前就分出去的旁支,最多不过能做一个□□品的小官,不过到底是袁氏族人,又没到活不下去的时候,愿意放弃中原繁华往南地走,依旧令人诧异。王齐师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皇帝定是要在南边开擢才试。
天子手上的人不够用,于是通过考试来筛选人才,不过皇帝也是心有顾虑,选出的官吏名单,必要送入京中二次核准,而且最多只到县令那一级,再往上,就只从有中枢任职的履历的那群人里挑选。
袁氏分支虽然没落,到底是从建州迁过去的,若是他们在南地参加擢才试,考不上便罢,当真考上了,怎么也得有一个县令的官职。
这样看来,迁徙一事说不准是袁老师的安排。
王齐师心中有些动心,想着或许能安排王氏的分支过去,也算是给那些不得志的远亲们找一个出路。
就在此时,外头家仆过来叩门禀报:“家君,宫中来人,给家里赐下了瓜果。”
当今天子的习惯,时不时赐点食物出来,给到王齐师府上的东西不多,一只西瓜,还有一盘子香梨——这些香梨乃是用玻璃盘盛放,望之剔透可爱。
玻璃是景苑那边弄出来的东西,被天子用来赏赐大臣,除此之外,一些有德行的人家,在受表彰时,也能得到几件玻璃器皿。
私报最上面大多是一些民生事务,跟朝中事务有关的被排在了下头,也是掩人耳目之意。
王齐师细细看过两遍,觉得私报背后之人消息实在灵通,连市监的事情都没漏下——邸报下面有一行字,写的是“池常侍持节至前营”。
池仪此人虽然明面上是皇帝登基后才提拔的,但许多人都觉得,天子在还是皇九女的时候,就与对方有所往来,否则怎么可能随手一点,就点了个极难对付的人才出来。
……考虑到皇帝本人的天命所归,王齐师觉得,当真随手一点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慢慢传开时,已经到了前营这边。
乃是持节而来的天子特使,虽然出身内官,因为常居帝王身侧,名声并不如许多同行那样糟糕,也保持了基本的和谐。
池仪开门见山:“仪有事说与宋将军。”
宋南楼拱手:“池常侍可以明言。”
池仪缓和了下语气,道:“仪知市监约束下属无力,冒犯将军,今日特来告罪。”行过半礼,然后道,“天子明白将军心中委屈……”
听到此处,宋南楼忍不住有点疑惑。
他从来就是桀骜不驯的性子,而北地势力盘根错节,时不时就有人过来试探折腾一番,无论对方是士族、豪强还是内官,宋南楼选择的都是针锋相对的路线,虽则暂时将人压服,但事后遭遇报复也是一定,叔父宋文述已经写信过来训斥,说如今遭遇的弹劾,一大半乃是他自作自受,此时纵然上书辞官,也未必能够免罪。
池仪说话时,想的却是皇帝当日接到奏报时的神色。
半月前,桂宫内。
在翻开第一份弹劾的奏报时,天子眉目间似乎略有讶异,等看完所有的奏折后,眼中便慢慢浮出几丝恍然来。
不等皇帝问责,池仪直接俯身为礼:“微臣管束不当,使得市监中人与前营将士失和,请陛下降罪。”
天子笑了一声,吩咐道:“既然你们两边吵了架,那便由你去给宋卿颁旨。”
温晏然本来有些奇怪,以宋南楼之温柔随和,为何会跟北地中的各个势力产生严重矛盾?
不过看到后面,她也明白过来,建平这边收到如此多的弹劾奏章,宋氏又来请罪,根本原因,与宋南楼本身脾气性格无关,而是对方所代表的势力,跟北地土著势力间存在利益纷争。
至于斩杀内官的事情,就更能理解,池仪方才自陈,对北地下属管束不当,凭她的本事,都没法让市监属员一一听命行事,有数万兵卒的宋南楼,难道就能将每个兵士都管理得毫不出错?他们两人的下属若是起了冲突,宋南楼就是再温柔随和,也不可能向嚣张跋扈的内官低头。
想到此处,温晏然又笑道:“你与宋卿说话时,语气千万温和些,莫要吓坏了他。”下属若是起了冲突,宋南楼就是再温柔随和,也不可能向嚣张跋扈的内官低头。
想到此处,温晏然又笑道:“你与宋卿说话时,语气千万温和些,莫要吓坏了他。”下属若是起了冲突,宋南楼就是再温柔随和,也不可能向嚣张跋扈的内官低头。
想到此处,温晏然又笑道:“你与宋卿说话时,语气千万温和些,莫要吓坏了他。”下属若是起了冲突,宋南楼就是再温柔随和,也不可能向嚣张跋扈的内官低头。
想到此处,温晏然又笑道:“你与宋卿说话时,语气千万温和些,莫要吓坏了他。”下属若是起了冲突,宋南楼就是再温柔随和,也不可能向嚣张跋扈的内官低头。
想到此处,温晏然又笑道:“你与宋卿说话时,语气千万温和些,莫要吓坏了他。”下属若是起了冲突,宋南楼就是再温柔随和,也不可能向嚣张跋扈的内官低头。
想到此处,温晏然又笑道:“你与宋卿说话时,语气千万温和些,莫要吓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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