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苗清晨梳洗打扮过，比平日里更俏了，年龄带不走她的美，脸盘线条秀美，没有这个年龄妇女的臃肿，清澈的乌瞳，像是盛了一汪青山间深幽的绿水。

她沉默着不说话，清澈的眼瞳望着顾湘。

顾湘又微笑地去接过她手里的木盆，却端不动，只看那双布满粗茧，指骨修长的手，死死地捏住了木盆的边沿，指头捏得泛白。

顾湘怔愣了片刻，不过刹那间，便看到青苗瞬间红了眼眶，似乎陷入了绝望挣扎当中。

顾湘太错愕，从没见过有人这么失态，又见青苗迅速低下了头，许是不愿被看到这情状，侧过身胸前起伏不定，不过刹那间便平复好了情绪，又抬头朝她竭力露出淡淡的微笑，眸底又恢复成湖水那般平静，把木盆交给她。

“那给你吧。”

那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很细很轻，倒像是悲鸣，一掐就要断了。

顾湘接过木盆，便看到青苗那一抹蓝色的身影，转身跑走了。

这一幕令她难以释怀，那一掐就断的声音，还在她脑海徘徊。

青苗对许新军的感情，比她想象的更浓烈。

顾湘又开始沉思了，如果当初青苗成家，不是她的本意。

这也能解释，那赤脚医生出事后，她坚决带着孩子回到娘家，为了替许新军照顾这个家，照顾两位老人，至今也不肯再嫁。

这家里大小活计，全家的衣物洗涮，都是青苗在干。

要有多深的感情，才任劳任怨，心甘情愿。

顾湘抱着木盆站在门口半晌，身后许新军走过来，声音轻笑。

“怎么站在门口不动？”

顾湘抓起他的裤衩子，扔到他身上，瓷白的脸庞带着愠怒，“自己去洗，让青苗姐给你洗像什么话。”

许新军瞬间正色了，抓住飞来的衣物，走拢接过木盆，又拉她到房间，关上门好生哄着。

“因为这个生气了？我的衣物在部队还通讯员，勤务员给我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当然，裤衩我自己洗。”

“这次是意外，我又很少回来，以前没注意，我以后注意，别生气了，嗯？”

许新军把她抱在怀里，拍着后背哄着。

顾湘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又抬头望着许新军，表情很是严肃认真。

“你是不是骗了我？”

许新军一脸黑线，“怎么突然这么问？”

顾湘深呼吸，又咬着牙说：“你别说你没看出来，青苗姐她喜欢你，不，应该不只是喜欢。一个女人，从十几岁开始，到现在这个年纪，都在这个家无私奉献地做着贡献，一针一线给你们做衣裳，为你们洗衣做饭，甚至是今后替你这个不能在身边尽孝的儿子，承担照顾年迈父母的义务。如果是报答恩情，早就报答了，她完全可以有属于自己新的生活。”

“我能感受到，她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这个家太多她对你的好，她深爱着你，我感觉自己像个伤害她的外来者。”

顾湘很痛苦，喉咙哽咽，尤其是看到青苗的眼睛。

那悲鸣绝望好似藏得很好，又好似要溢出来，深深地刺痛了她的愧疚感。

许新军轻叹，又把她搂在怀里，贴着她的脸颊安抚，“湘湘，你不用愧疚，该愧疚的是我，是我没处理好这件事，让你难过了。对青苗姐，我无法在感情上回应，只能尽量在生活上弥补，所以我往年不愿意回来。我会去和父母谈谈，让他们问问青苗姐的意愿，再给她找门好人家，这全看她个人的意愿。”

顾湘从他怀里露出脸，点头说：“也只能这么办了。我们这里还是她的娘家，可她还年轻，又长得那么漂亮，还贤惠能干，后半辈子还长，卫国迟早要读书，要出去更广阔的天地，给她找个人作伴也好。”

顾湘又环住他的腰撒娇：“反正，我是不会把你让出去的。”

许新军搂紧了她，宠溺地摸了摸头，“说什么傻话呢。”

顾湘又说：“她喜欢你这么多年，也是个痴情的可怜女人，这样做对她也挺残忍的。老实说，我自从知道青苗的存在，也从未讨厌过她，甚至还挺愧疚，尤其是知道她为你做过这些，知道她的苦难，真心希望她好，我好像也和你一样，感受到了对她的愧疚感。”

许新军唇角微勾，低头在她耳边喟叹：“我的湘湘，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娘，是我心有灵犀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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